第七百三十二章:臨行前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拂弦字數:3667更新時間:24/06/27 19:25:04
    聞言,大殿一片死寂。

    赤淞等人無不替其捏了一把汗冷汗,就怕這廝一個玩大發了,把小命搭上,跟了自家主子那麼久,這秉性如何,那哪個不是門清。

    但正因爲門清,所以玉面判官曉得菰晚風心裏要的是什麼。想弄死素鶴又想順勢攀上百里氏的關係,想坐穩欲海天又不想做出頭鳥。

    現在,該現身的基本已經到齊。

    而鬧出這般動靜,作爲王城當下的掌權者卻遲遲不露臉,這是說不過去的。即便此事過後,世人不說什麼。可等到,風平浪靜時過境遷,那菰氏的威望也將下到極點。

    好不容易攢上來的名聲,亦會徹底崩毀。

    因此,可以遲一點出現。

    但,不能不露臉。

    菰晚風低眉斂煞,默了片刻。

    道:“你下去準備。”

    “是。”玉面判官大喜,隨即作禮離去。

    赤淞見狀,則道:“主上,請讓臣等護駕。”

    聞言,江柺子、甘老五亦出聲附和。

    然,菰晚風並不想帶那麼多人。

    雖說御駕,但他心裏明白,所謂鎮壓不過等對方打累了散場,去一出曲終人散的落幕罷了。

    有道是,太多人如果想讓一個人死,那這人不死就是一種罪過。

    或者,存在即是錯。

    他想素鶴死,但又不想和自己沾上關係。不想沾上關係,那總得花時間去給不計較關係的人製造一點機會。

    等到戲唱的差不多,也就他們該登場的時候。

    關於這點,他從來都是明明白白。

    要不,怎麼事到關鍵還會悄無聲息避開所有人去了湖心。一來有事,二來合情合理的晚到。

    如果帶上他們,就會打亂事先的計劃。

    道:“不必,你們回頭去把百里樂人換過來,孤帶他去即可。你們,都留下。小心,有人趁亂偷襲。”

    江柺子擡眸,曉得赤淞所思。

    故趕在他之前接過話頭,道:“主上的意思,是擔心勇王不安分?”

    赤淞見狀,也只得把到嘴的話吞了回去。誠然他看不慣百里樂人,卻不至於分不出好賴,不知道江柺子這是在救自己。所以,便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而甘老五則不動聲色的跟上他,暗暗靠近低語道:“少說話,多做事。

    不多做,也不要亂開口。”

    說罷,搖搖晃晃,閒來無事的四處打量,覷着殿外的風雨,暗裏傳音:古往今來,是非皆因強出頭。

    知道的,是你忠心。

    不知道的,道你量小。

    主上這一路摸爬滾打,可比你我看事看的遠。而這一點,你我都不得不服死判官。

    他,比咱們看的清楚。

    是以,更知道主上要什麼。

    咱們七煞,不比他們十八暗衛。雖然沒少賣命,但終究不如人家親信,亦不如人有見識。

    到如今,七煞就剩你我還有玀老三。我雖然來的日子短,可也大概看得清怎麼回事。

    別看咱們現在還能說上話,或許不久,這世上也就沒什麼菰家七煞。

    說到底,咱們已經名存實亡。

    就別上趕着,耽誤人家辦事。

    倒不如想想怎麼保命,怎麼給自己重新謀前途。

    赤淞心頭顫了又顫,心知甘老五說的都是實情。的確,很早以前,他就感覺到主上已經有意無意的在忽略七煞。

    很多事情,也已經轉而傾向十八暗衛乃至其他。

    自己會如此冒失,何嘗不是受了這方面影響。但他不甘心,多年努力就這樣被人取代,說捨棄就被捨棄。

    甘老五瞥眸,曉得他不好受。

    笑嘻嘻咋地聲咬耳道:“技不如人,就多學學。

    其實,是好事。”

    說着,衝着江柺子菰晚風齜牙咧嘴,擠眉弄眼。

    江柺子跟他不熟,不過都一個麾下共事,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知道他就那麼一號人,並沒有往心裏去。

    菰晚風也的確有捨棄七煞的心思,畢竟菰家不留無用之人。但赤淞確實忠心,玀老三亦可堪一用。

    這個甘老五雖無多打眼之處,卻有幾分小聰明。

    重點是,拎得清。

    反觀赤淞,忠心有餘然則餘皆不足。

    放在以前沒多大問題,若是往長遠看,則遲早要壞事。

    尤其是目下,百里樂人身份雖然敏感,可這人用好會是一把利劍。其效果與威力是多少個七煞都不能比。

    但看甘老五這眼力勁兒,再留會兒也不是不行。

    遂擡眸微睨,轉而繼續聽江柺子分析厲害。

    至此,甘老五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拽着赤淞就去殿外當門神,外面風雨再大,好過裏面刀劍不長眼。

    赤淞起初怔怔,後長嘆。

    拍了拍甘老五胳膊由他拽着走,難爲你了,是我這個我老大的不爭氣,護不住你們安危,也護不下你們的前程。

    甘老五笑笑,多大點事。

    人活着就有希望,只要不死總能輪得到。

    跨過門檻,兩人便往一處守着。

    飄風驟雨不可終朝,他們何嘗不是那陣飄風那一陣驟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想要沒事,就得百倍努力,百倍小心。

    而少了他們兩個,大殿內愈發顯得安靜。

    但是江柺子還是想不通勇王何以還有能力再殺回來?就算此前對上桺二爺等人消失的很詭異,可不代表他還有反攻的能力。

    要知道,那是羣傷兵敗將。

    即便按最精銳的打算,他們想反攻都有點癡人說夢。何至於如此,只帶一羣人馬一個百裏樂人。

    沉吟道:“會不會,是您多慮了?”

    怎麼看,勇王如今都不具備這等實力。

    菰晚風收回目光,淡淡的道:“你覺得,是什麼讓他們兩軍對壘可以憑空消失?”

    “主上已經意思,有人在暗中幫助他們?”

    “難道不是?”

    “這……”

    “勇王此人賢德有餘然勇力欠缺,修爲平平稟賦一般。其帳下縱聚羣英,可俱是武夫平庸之輩。

    閒時護城,亂時抵命。

    這些,都沒有問題。

    可要像這般憑空消失,是他們數萬人加起來也做不到。

    自然,他們便不可能是臨陣退縮,棄城而逃。”

    既然不是以上,怎知對方不會料準孤出宮,進而趁機奪取?

    江柺子聽罷,倒吸涼氣。

    的確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既然不能,那麼,自然也不能丟下宮中不管。而且他們奪取王宮不久,根基未穩。

    此時如果沒有足夠人手,也是最容易丟。

    思及此,不禁頷首。

    道:“如此,臣等甘願留下防守。”

    說着,又頓了頓,道:“只是主上除了兵馬只帶百里樂人一人同行,臣等終是不放心。

    百里流年雖死,然監察天司並未亡。百里家散落的根系還在,此時與之同行,過於冒險,難保他們不會途中埋伏,趁機下手。

    否則,赤淞不會幾次試圖僭越。”

    這點,您應該有數。

    狼的崽子終究狼,訓的再溫順,可也改不了是狼的事實。

    對此,菰晚風並不否認。

    可他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斷不可能更改。

    道:“你說的沒錯,但邱北長不會蠢到自己送上門。更不會親手斷了百里流年用命鋪成的路,他們的少主想要走下去,就必須先學會隱忍。

    不然,你覺得是他們快?

    還是,百里樂人死的快?”

    這……“如此說,主上早就知道?”

    “你們的心思,孤懂,百里樂人,同樣懂。他站在孤身邊那一刻起,便已知會有如今的狀況。

    所以,他對你們是有備而來。

    而你們……”

    讓,孤失望了。

    連這點氣,都沉不住。

    江柺子此時也是一陣後怕,光想着大家相識一場,其人尚算可靠,便思能救則救,卻不想差點壞了大事。

    試探性問到:“如此說,主上是有意帶走百里樂人,一則試探,二則逼其自露馬腳?

    三則,是做給邱北長和百里家那些餘孽看?”

    聞言,菰晚風終是點了點。

    還好,不算太蠢。

    真要都和赤淞似的感情用事,那他真的要頭疼。

    側眸睇向門口,道:“去看看判官安排的如何,安排好了,讓人在外等着,他則留下和你們一道防守。

    須知,此亦引蛇出洞之計。

    切不可,大意。”

    “是。”江柺子領命,躬身作禮。這會兒沒了疑惑,心頭一片暢快。走起路來,自然是腳下生風。

    經過兩人時,給了一個眼神讓赤淞自己意會。

    赤淞觸及,登時如鯁在喉。

    去之不掉,咽之不下。

    一瞬間,彷彿蒼老了無數歲。

    甘老五勸他不要多想,主上雖然不喜但並沒有追究的意思,可見還是念他多年勞苦多年忠誠。

    只是,往後不可再犯。

    畢竟,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再三如此,就是和自己小命過不去。

    “多謝!”赤淞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掙扎蹣跚的轉身邁過門檻,一腳踏入大殿。

    “老大……”

    甘老五剛要勸阻,卻被他揮手示意不要多管。

    一時,這話出不去也咽不下。

    良久,才是一聲嘆。

    赤淞佝僂着來到臺階下,撲通,跪了。

    叩首道:“臣有罪,蒙主上寬宥然臣不能自處。伏請主上許臣歸府,臣願終身看護府門,已贖前罪。”

    “想好了?”

    看門的家丁,可不比呼風喚雨的煞首。脫了這層衣服,你就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看門的。

    赤淞點頭,不知不覺眼裏有了溼潤。原以爲多少還會有一些挽留,卻沒想到對方已有此意。

    只不過,等自己開口而已。

    他想笑,笑不出。

    想哭,沒有淚。

    唯有那一點點的溼潤,證明他有過。

    低着頭,如此伏在地上許久。

    才慢慢的擡起來,含笑忍悲道:“主上若不嫌臣斗膽,臣就爲自己討個刷馬桶的活可好?

    髒是髒了點,可也清靜。

    不在外拋頭露臉,應該不算給主上丟人。

    臣老了,給您添麻煩了。”

    說罷,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每磕一記,便蒼老一分。待磕完,已然是垂垂老矣,再不復過去的風采。

    菰晚風如是看着,平靜的眸子不起波瀾,讓人猜不透摸不着。

    良久,垂下眼眸。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