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我非她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拂弦字數:3891更新時間:24/06/27 19:25:04
    放眼滿目瘡痍,浥輕塵仍是怒火難消。

    想到後面的事情,頓覺時機未免太過湊巧。怎麼就挑的那麼好,早不來晚不來偏在自己找上陳留的時候?

    遂徑直回到撫靈閣,陳留似乎早有準備,料定她會去而復返。

    竟是沒有離去,還與林卯相對而立。

    遠看,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意思。

    遂舉步上階,款款入內。

    嫋嫋而行,行近,言冷詞溫。

    側眸道:「驗師就沒什麼要說的?」

    陳留緊牽災畲,餘光穿過她落在林卯身上,道:「既覺陳某苟活礙眼,何不除之?」

    「驗師這話,可是在怪輕塵?」

    「豈敢。」

    「這事誠然林卯做的不地道,然則系出一片爲主之心。

    但不知,驗師對疏星樓再起結界如何看待?」

    「樓主莫不是要將這筆賬扣在陳某頭上?」

    浥輕塵笑笑,不置可否。

    道:「不可嗎?」

    你莫名消失,那老頭兒莫名出現,然後邀月峯就莫名出事,這還不足以道明一切嗎?

    陳留緩轉此身,與之四目相對。

    道:「樓主何不先問林齋主爲何要背主?」

    聞言,林卯怒上眉山。

    道:「放你娘的狗屁,自己做了好事還要拉別人來說?」

    「是與不是,樓主大可一查,看陳某有無半點虛言?」

    「姓陳的,你不要血口噴人。」

    哪知,陳留聽罷冷笑。

    直笑的他頭皮發麻,心發慌。

    當即嗆道:「笑什麼?」

    陳留惱他非常,恨其齷齪,對災畲用心。

    寒聲道:「要陳某請出鄂華麼?」

    聞言,浥輕塵眉目森冷。

    「林齋主?」

    你作何解釋?

    林卯見勢不妙,當即叫苦叫屈。

    一壁假惺惺,一壁恨不得將陳留剝皮拆骨。

    轉而又是一副忠肝義膽,赤膽忠心。

    道:「樓主不可聽信小人之言,林某蒙主收留怎會有二心?」

    「他如此說,分明是意欲爲自己開脫,想逃避樓主的責罰。

    明是自己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卻推說是在下不忠。」

    說罷,不忘小心偷望。

    卻見素手輕擡,已然撫過眉梢。

    垂眸一瞬,殺機四現。

    看的他,不由後退。

    踉蹌之間,疾走無路。

    頓時悻悻一笑,道:「呵……沒注意,見笑了。」

    「是嗎?」

    林卯,你可知本樓主最忌諱什麼?

    「我……」

    「嗯?」

    「我……我思隨樓主日久,未立寸功。

    所以才想着接近箕鴀,以探虛實。」

    話音剛落,陳留本欲離去的腳步驟然停頓。

    回眸之間,三分譏四分嘲。

    道:「探虛實?

    行宵小行徑,傷我童子?

    若爲虛實,何不與我對峙?」

    豈不聞捉賊捉贓,捉女幹拿雙。

    如此,不是更好?

    林卯被懟的無言,但這事是揹着浥輕塵所爲。且不說自己居心如何,便是沒有也不能輕易認。

    因而,怒極而笑。

    「笑話,不帶走他怎見得你心向誰?

    不傷他,怎叫你現身?

    我雖不才

    ,倒也明白什麼是事主盡忠。」

    陳留見他如此,不在多言。

    竟自喚出鄂華,而鄂華雖是鬼體可也得了鬼眼,但凡所見,見之不忘。

    如想觀之,還能爲看客呈現。

    這是林卯沒有料到的,早料到他就讓箕鴀先解決了這廝,不至於如今受制。

    而其自得墳中怨氣,形態已復,心智已回,看到林卯當即就把鬼眼所見全都顯現出來。

    浥輕塵看罷,滿腔怒火悉數暫壓。

    回到上首坐下,端起那杯未涼的茶抿了一口。

    眸底餘光,緊覷災畲。

    憑她搜腸刮肚,也想不出那些老東西,有哪個是和死屍打交道。

    忽的,她丟下手中的茶。

    踱步上前,擡手就要撫摸災畲腦袋,卻見陳留快她一步,將人拉開。

    復藏身後,蹙眉道:「蠢子無知,衝撞樓主。

    還請見諒。」

    聞言,她也不惱。

    看了眼落空的手,不鹹不淡,不輕不重。

    徐徐道:「今兒遇到一件奇事,久不得其理。

    思來想去,唯有驗師或可解疑。」

    陳留不是愚人,哪能聽不出話裏話外的意思。

    道:「樓主懷疑是陳某所爲?」

    「哪裏的話,只是覺得巧。

    剛要問你,那邊就出事。

    你可知,究竟出了什麼事?」

    嗯?

    「陳某不知。」

    聽到這話,她笑笑的看向庭院,看側柏蒼蒼,看杜鵑啼血。

    道:「我非真正的浥輕塵,驗師可知曉?」

    「樓主說笑了。」

    「本樓主不打誑語,驗師素知。」

    不是嗎?

    這事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欲海天,人人皆知我是冒牌的。

    而你通陰陽之氣,曉天地之合。

    怎麼,就沒看出我是假的?

    說罷,猛地擡眸。

    點點寒意似箭,箭箭已然按在弦。

    幽幽道:「還是說,你知道,所以才處處不讓我碰這孩子?」

    只個剎那,翻然奏殺。

    災畲嚇得小臉發白,兩手緊緊攀住陳留衣袖,躲在後面瑟瑟發抖。

    他本就傷體未好,被這一驚一嚇開始犯起高熱,可因爲過度的恐懼這高熱只在內裏發作,一時間是寒冰罩烈火。

    內裏燒的炙熱無比,外面手腳俱涼,幾無一絲溫度。

    冷汗更是蓋了一身又一身,那對清凌凌的眸子也愈見迷離。

    可他不敢暈,不敢表現出絲毫不適。

    就怕一不小心,招災惹煞。

    陳留暗自心焦,又恐其猜疑。

    道:「樓主想是誤會了,這孩子被陳某嬌縱壞了。

    瓦礫之姿,豈堪娛目。」

    然浥輕塵卻饒有興致繞過他,勾起小家夥下巴看了又看。

    道:「這麼說,你是知道?」

    陳留手心一緊,垂下眼簾。

    道:「陳某不知,只知樓主是樓主,別的一概不曉。」

    聞言,浥輕塵驟然轉身大笑,肅整袖口,斜眸微睇。

    「陳留,你這話就說的有意思了。」

    你知道嗎?

    陳留只作不知,示意鄂華緊護災畲。

    道:「樓主太過高看陳某,陳留愧不敢當。」

    「哦?」

    是這樣嗎?

    有這麼簡單,你陳留還是陳留?

    怎知陳留就是咬定青山不鬆口,好說歹說概不承認。

    偏道:「樓主若不信,要殺要剮陳留候着便是。」

    說罷,略略一頓。

    又道:「陳留別的沒有,幾分賤骨還在。

    若是不棄,儘管拿去。」

    臨了了覷向林卯:「告辭。」

    浥輕塵沒有阻攔,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陳留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解決了一個麻煩,剩下了就是解決另一個麻煩。雖然這個麻煩自己看不上,但還輪不到一個麻煩揹着自己亂來。

    林卯冷汗涔涔,腦海中忽的有什麼劃過。他剛想抓住,卻被浥輕塵柔言柔語的打斷。

    頓時,背後汗毛炸起。

    「樓、樓主。」

    「林齋主,可是後悔了?」

    「不敢。」

    「不敢?」

    那風五娘與箕鴀,該作何解釋?

    「誤會。」

    「誤會?

    我今入耳的都是誤會,但不知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林齋主,要和我說道說道嗎?」

    她說的愈輕巧,林卯就愈膽寒。

    連着腸子都快悔青,偏偏賊船上來容易下去難。

    怪就怪當初決定的太匆忙,以爲這是個靠得住的主兒。憑己能爲與背靠疏星樓,想來對付忘憂那個婆娘還是管夠。

    怎知,會是個假的。

    如果當初細思細想,哪裏有現在的困擾。

    可他哪怕再悔,再不甘願,面上也不能露出分毫。

    陳留有叫板的本錢,自己沒有。

    自己不過是條喪家之犬,走投無路才輾轉投靠。

    真有一絲不服,只怕要先陳留一步。

    當即,撲通跪下。

    低眸道:「林某確實與箕鴀有來往,但實是一片忠心爲主。想着他是菰晚風的女婿,樓主與百里流年合作,此人必然就是我們的大敵。

    所謂知己知彼百,方能百戰不殆。

    箕鴀爲人雖不堪,可他運氣好,背後有個神祕人做靠山,那人至今雖然不曉得姓甚名誰,可觀箕鴀能混的風生起想必菰晚風也是忌憚的。

    既如此,那他多少就能接觸一些對咱們有用的消息。

    至於風五娘此人,林某也是第一次見。

    但聽聞過去有一人名喚瘋五娘,不曉得是不是同一人。樓主如果要對付正道之流諸如百里素鶴,此人或可拉攏一用。」

    「就這些?」

    「是。」

    「沒有別的?」

    「沒有。」

    「你怎知我要對付的是正道之流與百里素鶴?」

    萬一,不是呢?

    這話說的林卯肝膽俱裂,一口氣吊到嗓子眼。

    堪堪是上不去,也下不來。

    左思右想,斟詞酌句。

    「若不是正主,便無因愛生恨的理由。能讓樓主屈就此身,自然是有原因。」

    既不在愛恨,便在死仇。

    浥輕塵聽罷,笑了:「看你也有幾分眼色,殺了倒是可惜。」

    「樓主……」

    「我允你個機會。」

    「什麼?」

    「再過不久撫靈閣就會變得熱鬧,你找人頂住。倘若頂得住,我便不殺你,倘若頂不住,我的手段你曉得。」

    「我……」

    「是不是覺得很難?

    還是,怕了?」

    「不,不是。」

    「不是?

    依我看,你不止怕了。

    還怕與正道爲敵,怕世人知曉我非浥輕塵。

    你更怕,怕別人因此知道素鶴是被冤枉。進而想到柳心齋做下的種種,你怕別人曉得……你殺妻滅女。」

    是也不是?

    林卯只覺從頭涼到腳,眼前黑的厲害。

    整個人,有如被天雷擊中頂門心。.

    一口死氣,無處躲藏。

    一般兒顫聲,一般兒梗在喉。

    久久,才拽回點神識。

    道:「林某不懂樓主在說什麼?

    什麼青白不青白,什麼殺妻滅女?

    我只知素鶴要爲我兒嘗命,至於我妻,女子水性,她貪戀榮華早棄我而去。

    我何來的妻?

    既不曾有,又何談殺妻。」

    浥輕塵垂眸淡掃,提着衣襬緩緩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

    撫幾道:「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

    「不管你是何種心思,怎樣勾當。

    但有一條,既做了奴才。

    就要學着,怎麼夾緊尾巴做好一隻狗。

    如此,才不枉你違心的……卑躬屈膝。」

    林卯伏地貼首,汗水漸漸迷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