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有所爲,有所不爲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拂弦字數:3909更新時間:24/06/27 19:25:04
    詩斷腸聞言,將其拉至一旁。

    一面警界,一面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

    道:「事情大體便是如此。」

    恣無意聽罷,旋即找到素鶴。

    看着眼前的人,突然頓了些許莫名的感慨。

    或許這就是人吧,曾幾何時,當初那個初入欲海天的年輕人,已經成長到他們無法企及的高度。

    作禮道:公子在上,受無意一拜。」

    素鶴連忙虛託,自有一股力道不讓你他拜下。

    道:「恣仙友客氣了。」

    說罷,拒不受禮。

    恣無意長嘆,遂也不再強求。

    而秋水無痕暗催真元,登時又驚又喜。

    剛要道謝,也被素鶴以眼神制止。

    使不得……

    熟料,秋水無痕話中有話。

    「公子可是有怨?」

    起初他也猜不透,但在常帶子、素鶴接連出現後。

    那一刻,他心如明鏡。

    素鶴不欲多言,又不得不解釋。

    道:「一切都是在下的選擇,與掌門無關。」

    一聽這話,恣無意也是剔透心腸,頃刻瞭然。

    道:「那放火之人,可是燼斛商的童子正月?」

    觀其所言,似乎是將醫門的仇記在你與常帶子頭上。

    而今這把火,更似替死去的人復仇。

    素鶴沉眉,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誠如其所言,開始他也當對方是正月。

    概其言行舉止,無不昭示着與禍事有關。

    然事情透着古怪,偏生一言難盡。

    說不清哪裏對,又哪裏不對。

    恣無意見狀,心底咯噔下沉。

    道:「有問題?」

    素鶴擡眸,岔開話題。

    道:「沒什麼,大概是我多想了。」

    「……」恣無意微怔。

    看來,事情比自己想的要複雜。

    如此只能等回去之後,再做計議。

    忽的,秋水無痕對他與詩斷腸道:「通知衆人下山,眼下雖無追兵,到底還是長生門的範圍。

    多留一刻,則多一份危機。」

    聞言,兩人意會。

    遂,聯袂退下。

    待他們走後,秋水無痕則是轉眸,開門見山道:「公子,可有應對之策?」

    八風島聯手長生門、毒門,請來諸多小派佈下此局,就是要以衆仙友生死牽制春秋翰墨,讓在下備生掣肘。

    而後設計誘你至此,再擄走那名疑似正月者,藉機調走常帶子。

    以吾等生死爲籌碼,將你絆住。

    其目的,無非是奔着解印人而去。

    常帶子對不滅之燼勢在必得,又與同爲解印人的古明德有滅門之仇。

    稍加運用得當,當可一石三鳥。

    恐怕,其真正目標乃是古明德、許久吟,以及吾派墨如淵。

    頓了頓,又道:「有句話,要與公子說個清楚,望公子勿怪。」

    素鶴瞭然:「掌門但講無妨。」

    「長生門,春秋翰墨有不得不赴的理由。」

    即便會因此對你造成困擾,春秋翰墨依舊不會更改。

    吾這般說,公子可懂?

    「明白。」

    聞言,秋水無痕目露蕭瑟。

    放眼頑石兀立,任罡風吹打。

    道:「天下之事,有所爲,有所不爲。」

    春秋翰墨,也不例

    外。

    如此了了,如此……難了。

    總歸要聚了將散的心,不風的死方不至於白費。

    「不聞的來歷,你可清楚?」

    素鶴搖頭,這點他屬實不知。

    秋水無痕微微點頭,與自己所料的不差。

    長嘆道:「八風島素有糧人,他便是其中之一。系早年奉命潛入正道,以備來日裏應外合。

    這件事吾左思右想,不風兄理應知曉。」

    但不知爲何,還會勸令師將其收錄門下?

    引狼入室,實在不像其作風。

    素鶴也有些驚訝,想不到不聞竟是如此出身。

    道:「在下入門尚晚,糧人之事還是今日方知。

    但不知掌門從何處得知?」

    爲何此等之事,不曾聽聞?

    秋水無痕聽罷,便將事情的始末都略略一講,不是如此他們也還矇在鼓裏。

    誰人會想到,一個不聞藏的如此之深。

    而不風,竟會如此反常。

    「原來如此。」

    素鶴聽罷,大致弄清楚了原由。

    話雖這般,但不風的苦心他清楚。

    如果當初將人拒之門外,不聞必然會設法進入其他門派,而八風島也會再派其他人滲透無生門。

    與其放一個不瞭解的變數進來,不如放一個知根知底的在眼下。

    如此加以勸導,諄諄教誨。

    或許,能導回正途一二。

    話音剛落,擡眸瞥見衆人徐徐走來,道:「煩勞掌門帶大夥先離開,在下斷後。」

    秋水無痕看在眼裏,沉眸斂色。

    側身道:「方纔的話,公子可有答案?」

    素鶴轉眸,道:「無。」

    「吾明白了……」說罷,示意恣無意、施斷腸帶領衆人加快些,隨後以眼神作別。

    待衆人齊至,便疾疾離開。

    無一絲猶豫,只是那些人見了素鶴,此時說不出的感受。

    讓他們道謝,他們說不出來。

    讓他們昧了良心,他們又覺得自己還有一絲良知。

    因而,個個裝作不認識。

    素鶴倒也不在意,處理這邊的事宜他也該走了。至於衆人什麼想法,已不在他的考量範圍。

    如秋水無痕所言,不過是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而已。

    送走一行,正在他轉身欲走之際。

    慎獨自暗處走出,遠遠看,似是對自己有點發怵。

    不禁駐足,蹙眉問到。

    「有事?」

    慎獨愣住,最後又吸了口氣,攥着拳頭上前。

    如今的他,已經褪去當初的青澀。

    多了些許成熟,卻還是有些稚嫩。

    作禮畢,恭恭敬敬掏出一封書信舉過頭頂。

    小聲道:「見過師叔祖。

    這是掌門命令弟子送來的信,還請過目。」

    素鶴接過,邊看邊沉眸。

    道:「你們掌門,可還有別的話交代?」

    「掌門說,請師叔祖看完焚燬。」

    「我知道了。」

    「弟子告退。」

    說完,他偷眼看了這個年輕的師叔祖。

    有些疑惑,有些似懂非懂,隨後悄然退入暗處。

    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

    素鶴看罷,掌心立時騰出一把火焰。淡淡的火舌,輕嬈的舞動,將之化作灰燼。

    洋洋灑灑的隨風吹散,又紛紛擾擾的消失。

    待到曉風迴轉,他已然無蹤。

    復觀二蟲院內,不聞靜坐在屋內喝茶。

    還是老樣子,他一杯,對面一杯。

    道:「我已經讓慎獨去給他送信,想來他如今應該知道真相。衆弟子,我已將他們罰入後山。

    天雷殿及其他大殿,估計都不會留下。

    這場火很大,大到可以燒上幾天幾夜。」

    「不過啊,我覺得燒了好,燒了好……」

    正說着,門外傳來慎獨的聲音。

    「掌門,弟子已將信送給師叔祖。」

    「好,你現在也去後山。」

    慎獨驚愕擡眸,惶恐道:「爲何?

    弟子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倘有錯,請掌門責罰。

    勿要趕弟子離開,弟子願追隨掌門左右。」

    不聞睇着茶水,緩緩端起。

    靠在椅內,道:「不怕死麼?」

    慎獨巴巴咽了口口水,怕死是肯定怕的,哪兒都有怕死的人。

    就算做了神仙也一樣,除了活的久點,他們的命同樣只有一條。

    一旦身死,什麼都是空話。

    所以,哪能不怕死呢?

    可是……他有自己的追求。

    縱然不能看到屋內不聞是何反應,但能按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

    一番天人交戰,然後試着大膽的說出來。

    「怕。」

    怕死是人的天性,但是弟子願意。

    「是嗎。」

    不聞抿了口茶,眼底無波無瀾。

    說到底……他這倒也是實話。

    「弟子自知資質魯頓,稟賦不足,比不得諸位師兄。

    掌門苦心,弟子唯有辜負。」

    不聞道:「吾殺了你們的掌門,滅了爾等的宗派,你說吾有苦心,吾有何苦心?」

    側眸冷眼,不疾不徐。

    道:「苦心殺了爾等?」

    慎獨搖頭,急切地辯解:「弟子不知,但弟子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睛嗎?」

    他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笑非笑垂下眼簾。

    低語道:「沒人告訴過你,眼見不一定爲實?」

    「這……」

    「能給你看的,都是有心給你看,而不是你以爲。

    懂嗎?」

    這世上能騙人眼睛的太多了,眼見真未必真,眼見的惡,卻是實打實的惡。

    如此,你還敢信?

    「我……弟子信。」

    「愚蠢。」

    「我……呵呵。」說出這句話,這小子心裏像是放下什麼大石頭一樣。

    傻呵呵的摸着後腦勺,帶着幾分靦腆。

    道:「弟子入門晚,不懂那些大道理。

    但是弟子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娘說了看一個人做事不能單看結果,就算他做盡壞事,要看他爲惡的初衷是什麼。」

    雖然,她老人家死的早。

    但是,她肯定不會騙我。

    不聞聽罷,手在一剎那間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一下。

    那茶水,險險溢出。

    然面上依舊冷心冷眼,譏諷道:「婦道人家的話,聽聽就好。

    吾所作所爲,無一不是惡。

    殺掌門,滅師兄。

    欺師滅祖,勾結邪人。

    如今一場大火燒了本門上下,還將衆人罰入後山。後山是什麼地方?那是只有掌門和少主才能上去,像你們這點能爲,去了只有死的份。

    如此,還能有何初衷?」

    慎獨看向院內,無措的手不知如何安放。

    道:「弟子不懂這些,但弟子知道如果不是掌門,我等有可能早就成爲邪人的傀儡,就像當初的萬隆城,還有王城。」

    豈料他話音剛落,就被無情的駁了。

    「你錯了,一個門派需要有人撐持,要有人裝點門面。

    吾保下你們,只是懶得重新找人。」

    「不是的,就算掌門如此說,弟子也不這麼認爲。您譴衆師兄弟進後山,也是要救大家。

    出了這樣的事兒,我們早就在風口浪尖,人人喊打喊殺,世間已無我等立足之地。

    就算您不罰,日後他人也不會放過咱們。

    左右都是死,與其這樣死,不如讓我們自己和自己賭一把。

    贏了活下來,輸了不丟人。」

    真的,他真的是這般想。

    就算衆師兄弟個個背地裏罵暗地裏恨,恨不得將之千刀萬剮,他依舊不改這個認知。

    有些人,要靠近了才懂。

    才明白,背後的不容易。

    倏然,屋裏陷入沉默。

    直到過了許久,才傳出那不近人情的聲音。

    「既然想死,那就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