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爲何?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拂弦字數:3499更新時間:24/06/27 19:25:04
    浥輕塵悄然回到王城,誠如她所說。

    比起長生門的大戲,她更想看素鶴兩頭難。

    誰都要救,誰都救不了。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讓她快樂?

    而且,也許背後慫恿箕鴀的人做夢也想不到,這事方便了素鶴,卻也方便了自己。

    呵,素鶴啊素鶴,我倒要看看你這回如何自救?

    哼……

    另一頭,九曜樓一個小廝匆匆跑進小院將看到的事情稟報給一枝春。

    小心的問到:「夫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一枝春面沉如水,俏臉帶煞。

    兩眉之間不怒而威,一點丹脣不點而朱。

    沉吟細思片刻,道:「傳令下去,叫底下人繼續盯着,有事及時回報,不可打草驚蛇。」

    「是。」

    小廝作禮,急急而去。

    神沇端起清茶在鼻尖細嗅,不疾不徐道:「你早知如此,何必還要在意?」

    一枝春怒而轉身,沒好氣道:「說的輕巧,她這出城能有什麼好事?」

    「是沒好事,但這不也是他二人思慮不周,才給對方尋了空子。」

    卻不料,這話點着了一把火。

    氣的她拍桌子,吼道:「你這麼厲害,咋不自己上?」

    「吾不能。」神沇悠哉悠哉啜了口茶。

    「那說什麼風涼話?」

    「錯。」

    「什麼意思?」

    「意思你很清楚。」

    「我……」

    「吾早就說過,這是他的天命。你不能多加干涉,否則只會害了他。」

    「照你這話,是要我看着他受死?」

    「不該嗎?」

    「不行,我辦不到。」一枝春旋身落座,背對他道:「我答應過先生,就決不能食言。」

    「破郎中自己都跑了,你還管什麼?」

    「那不一樣,先生是有不得不爲之事。」非是與你一般,閒人一個。

    神沇現在對她的怨念已經視而不見,她對拂清風的盲目崇敬也是見怪不怪,因而放下清茶,緩緩打開摺扇。

    輕輕扇動,道:「吾的小一枝春,你現在該着急的不是浥輕塵出城,也不是爲了破郎中同吾置氣。」

    倏然,他眼眸瞥向外頭:「你應該擔心那一隻醒來,能不能沉住氣。」

    又頓了頓,道:「素鶴的判斷沒有問題,以當下情形而言,不滅之燼是首選,營救弦不樾是其次。

    而他要取得不滅之燼,唯有同三味合作。

    因爲,他不能冒被古明德知曉的風險。

    這點,你心裏清楚。

    至於三味,這一手着實漂亮。

    確實讓素鶴神不知鬼不覺得以出城,將所有視線都集中在菰家之上。

    然凡事有利有弊,素鶴出得,他人同樣。

    所以,這是必然的結果。」

    一枝春最煩他這般稱呼,每每如此,便羞紅臉頰,偏又拿他無可奈何。

    捏着桌角,悶聲道:「誰要聽你說大道理?有這功夫,你不如想想怎麼補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怎麼擋,如何掩?」

    「守口如瓶,意念如城。」

    「萬一……」

    「沒有萬一,倘若有,即做最壞的打算。」

    吾,亦如此。

    聞言,她猛地回眸。

    道:「當真到了如此地步?」

    神沇摺扇啪的合上,道:「修爲到了

    你與吾這般境地,當明白有些事是不可改變。

    你屢次插手,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我……」

    一枝春攥緊粉拳,千防萬防沒想還是讓浥輕塵鑽到了空子。忽的,她似是想通了什麼,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神沇。

    她說呢?

    就算素鶴三味這邊出了紕漏還有自己兜着,自己已經連夜安插人手各處防着,怎麼還是讓人走脫?

    顫聲道:「爲何?」

    你爲何,要這麼做?

    你明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卻還和我在這裏說道理?

    既如此,你何不如不做?

    也好過,造成如此局面。

    而面對她的質問,神沇顯得氣定神閒,一把摺扇有一下沒一下敲打掌心,淺笑淡然。

    道:「吾有導正之責。」

    霎時,一枝春嬌軀戰慄。..

    扶着桌角急切起身,踉蹌的後退了幾步。

    她想哭又想笑,最後哭笑皆不得。

    狠狠的別過臉,低低的自嘲出聲,問到:「連我也不能另外?」

    「不能。」

    「那他呢?」如果不能,你爲何要將他帶在身邊?

    更不惜……

    神沇眸光頓寒,道:「他也一樣。」

    「呵……呵呵……好一個導回,好一個一樣。」

    「吾是爲你好。」

    早就勸你不要和破郎中走的太近,你不聽。勸你抽身,你也不肯答應。非但如此,還越陷越深。

    你可知,天意之下,封印應該到了幾許?

    而今才多少?

    一枝春慌忙移開視線,曉得他眼底的意思。

    雖然知道他說的都是對,可還是渾身冰涼的厲害。她以爲他種種援手,種種幫助,是默許了自己的做法。

    不然怎會一而再的相幫,可是她錯了。

    他幫了三兩次,卻一次將自己所有努力都摧毀。

    道:「所以,你放她離開?」

    「是。」

    「好,好的很吶。」

    說罷,她轉身就要奔出屋內。

    神沇復端起清茶呷了一口,垂眸道:「今日,你出不去。」

    話音剛落,頓見結界籠罩。

    一枝春腳步驟停,霎時血色退盡。

    兩瓣朱脣白的發顫,哆嗦之間宛如雨打嬌花。

    道:「放我出去。」

    「吾不能。」

    「會死人的。」

    「吾以爲你已看透生死。」

    「那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一樣的性命倘能造就二般生死?」

    「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的。

    擡手觸摸結界,她知道今日是出不去了。一顆心乍然痛的不能自已,難以呼吸。

    想過多少可能,唯獨沒有想過他。

    可他,給了自己致命一擊。

    他怎麼能,怎麼能?

    可不等她說完,神沇已經接過話頭。

    「天定使然,生死皆同。

    汝何敢言有差?他百里素鶴的命是命,芸芸衆生便算不得命?

    破郎中爲何避走他方?汝以爲真是爲了離生剎土?以他之能爲,凡有所求只需一言,便有無數人替其奔走。

    爲何他沒有那麼做,這點汝怎可不細思?」

    「……」

    「破郎中尚且不敢直攖其鋒,汝何來自信可與天鬥?」

    「可是先生……」

    「他讓你必要時護其安危,可沒讓你身入局中。」

    一枝春笑了,笑中有淚,吸氣嘆道:「身在局中如何不入?

    我不是你,做不到那般超然冷心,將世事看的分明。

    我也想過學你置身事外,可是瞭解了他後,我發現我那顆沒什麼溫度的心,它做不到。

    它開始跳了,有了喜怒哀愁。

    人身難得,似他這般更難。

    爲什麼我們不能幫一把,爲什麼要眼睜睜看他走上絕路。」

    「因爲這是他的命。」

    「命,什麼是命?」一枝春笑笑的抹掉眼角淚痕,笑道:「我若信命,只怕還是沇水河畔的一株不起的草,如何能獨佔這一枝春?

    我既能掙得自己的命,他爲何不可?」

    「他與你不同。」

    「有何不同,你方纔不是說人命相等,無有分差。如何到了我和他,就不同?

    這話,不覺得可笑嗎?」

    「命同運不同,運能修改,而命是即定的。」

    「我不認同。」

    世俗尚且知曉運有高低命有起落,命雖既定,亦可積德行善以避無常。生死有份,亦可延壽綿年。

    如何,到這就行不通。

    神沇聞言,洞悉其心思。

    道:「積德行善可避無常,那是天與俗子一點恩澤。紅塵本苦,六道難捱,若無一些生機,你叫那真正有德有善者如何存活?

    倘若仙道神道也得如此,那麼爲仙爲神未免太容易。

    世人又如何曉得,修行如逆水挽舟,停一棹,便是此生無緣。」

    你在沇水河畔掙扎多年,當比任何人的都清楚。那峭壁求生,流水湍急,朝風暮雨翌日雷霆霹靂加身,哪一日不是死生剎那,命在旦夕。

    生之難,死之易。

    不諦與朝露,不下於夢幻泡影。

    怎就,執了?

    一枝春聽罷,心底愈發痛苦難受。道理她懂,可道義使她夾在中間兩相爲難。

    忽的眸光乍定,納掌催元。

    擡手探向結界,今日她一定要出去。

    豈料她掌風稍近,結界驟然射出絕大阻力,竟是把她的掌風化與無形。

    她不死心,連發數掌。

    然結果,無一不是如此。

    神沇看在眼裏,垂眸微斂。

    道:「你之能爲,皆自吾授。當知吾若不許,你做什麼都是徒勞。

    既如此,何不坐下與吾一同等候。」

    話音剛落,頓見一條人影竄出小院,緊接着又一條,一條之後緊隨了一羣,庶幾再一條。

    先出的是古明德,隨後的便是許久吟,墨如淵以及春秋翰墨的弟子,最後的是小云。

    一枝春站在門口,一界之隔看的分明。

    眼睜睜看着,卻無力阻止。

    倏然,她面露痛苦。

    噗的,噴出一口硃紅。

    隨即,倒落下去。

    神沇目光驟凜,剎那身形離座。

    將人接在懷裏,看着這白森森的俏臉因疼痛蹙起的眉頭,不由的發出嘆息。

    「你這又是何苦?

    個人業個人擔,個人造化豈由他。」

    你可知,這一時的不落忍將使他萬劫不復。

    可一枝春並非真的暈厥過去,短暫的功夫便幽幽轉醒。一掌撐開兩人距離,跌跌撞撞靠向結界。

    冷聲道:「人已經走了,是不是可以放我離開?」

    「當然。」

    不見他有何舉動,但見阻隔驟

    然消失。

    一枝春見狀,瞬作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