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苦肉計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拂弦字數:3624更新時間:24/06/27 19:25:04
    磾水靈大怒,粉面帶煞。

    春花秋月四婢立即應聲而現,齊聲作禮。

    道:“夫人,有何吩咐?”

    “去追上他們幾個,告訴他們務必趕在家主之前除掉百里素鶴。”必須要快,那個孽種死了霜兒才不會受蠱惑。

    沒了他的蠱惑,他們才能重新開始做母子。

    “是。”

    未等四人離去,又道:“還有,若遇相干人等一併去除。”

    “奴婢等遵命。”

    四婢福了福,搖身潛出百里府,進而出中禪天。

    而百里無霜在出了茗園後,便一路悶頭向老子百里梟景日常辦公的地方殺去。

    所過之處無一下人敢阻攔,這就是個霸王,府上懟天懟地,親孃老子也不放過的主兒。

    來到松濤閣,百里梟景早早就讓近身之人退的一乾二淨,就怕等會兒再出幺蛾子。

    可是他沒想到,會先看到兒子魂體崩散的樣子。拂袖即是一道神力固其魂,起身道:“我兒這是怎麼了?是誰讓你動如此肝火?”

    百里無霜覷了眼不在溢散的身體,冷笑道:“父親覺得孩兒這魂體之軀如何?比之大哥,又如何?”

    “這……好好的,你提那孽障做什麼?他一個賤出之子,如何能與我兒相提並論?”百里梟景心內咯噔一跳,莫非小兒子聽到了什麼風聲?

    所以得了他娘的授意,來和自己唱出苦肉計?

    “呵,既是賤出,您當年幹嘛死乞白賴費盡心機取大娘入門?更不惜爲她編造身世,瞞騙族老?

    既是賤出,您爲何要讓大哥入族譜?”百里無霜現在覺得百里素鶴不回來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人在外面不用日夜對着這對令人作嘔夫妻。

    同時,莫名的羨慕起素鶴。

    因爲冷園的日子雖然苦,可大娘把最好的都給了他。大娘陪他的日子不長,可卻把他教的很好、很好。

    縱然他後來處處避着自己,也是爲了不讓自己爲難。

    他對自己,有情義。

    對眼前的男人,也很在乎。

    可這個男人,配不上他的溫柔。

    百里流年被兒子看的怪不自在,這孩子自打回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看着好商量好說話了,其實比以前更難伺候。

    同樣,被兒子揭了老底,一時面子裏子都無處安放,道:“胡說什麼?

    爲父那時是看她孤女可憐,給她排布身世也是爲了她不被族老爲難。哪知道她過門後不知自愛,完全沒把我這個夫君放在眼裏。

    若非她不潔、水性楊花,我怎會薄待那個孽障。

    就算不是我的種,也是我第一個孩子,我如何也是有感情。”

    “哈……說的真好聽,合着事到如今您還是覺得他不是您的骨肉,所以您就可以眼睜睜看着他去死,是嗎?”

    “你這孩子,怎麼和爲父說話?他自己負氣要離開,怎麼怪起我?而且,他娘與人那啥是我親眼所見,我還冤枉她了?

    早知道她去冷園還沒有身孕,這去了就有了,我又沒去過,怎知她懷的是誰的?”

    “是嗎?真是如此?”

    “你做什麼?反了你了,審起你爹了?”

    百里無霜看看這不再溢出的魂體,心頭百般不是滋味。若非這是他捨命從人皇島換來的機會,真想散了。

    魂飛魄散多好,起碼落得乾乾淨淨,逍遙自在。

    再擡眸看向百里梟景,也看的當爹的心頭突突狂跳。

    “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告訴您,你那孽障很快就不會再煩您。”

    “什麼意思?”

    “想知道?去茗園問啊。

    不過咱們父子一場,我好心給您提個醒,您得快點,晚了,就等着給他收屍吧。

    啊,不

    對,他現在舉步皆敵,您去不一定能趕上收屍。”

    說罷,帶上門口的聽棋、雪綃離開。

    行行止止,,回到霜園。

    等關起大門,雪綃才敢跑進丹房(也可以說是藥房,總歸就是百里無霜日常倒騰藥的地方。)

    小聲道:“少主,咱們這樣行嗎?還有,您今天是不是太冒險了?

    萬一有個閃失,那大公子的心血不就白費了?”

    聽棋亦是連連點頭,可今天的形勢他是大氣不敢喘,就怕自己誤事。

    百里無霜坐在昏暗的角落裏,不讓陽光照到自己臉上,似乎這樣他才覺得自己像個人,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放心,他會動的。”

    “可萬一要是不動,夫人那邊又加派人手,那大公子怎麼辦?”本就危機重重,再來不就雪上加霜?

    “那就看我娘的消息準不準,如果準確,以百里梟景的心性,他一定會動。”

    “爲何?”

    “因爲,百里氏的未來絕不可能是無主魂體,必須是肉身健全。”

    “這……”雪綃突然不知該如何接下去,雖然救大公子很重要,可少主也很好。

    爲什麼,就不能兩全呢?

    “唯有健全體魄,才能在接掌家主之位時,承襲來自歷代宗親饋贈的神力。

    如果是魂體,則與之無緣。

    也就意味着家主一脈,自他之後就會大權旁落,轉交分支。

    你們覺得,我那爹苦心竭力會允許?”

    聽棋和雪綃對視了一眼,這不是廢話嘛?

    但這樣也不能確保可以篤定啊,畢竟凡事都有可能有意外發生。

    百里無霜坐在角落,看着陽光透過窗棱子撒下,目光漸漸有點癡迷,幽怨又癡纏道:“他會的,尤其在他見到……我魂體不穩的樣子。”

    兩人聽罷,相顧無言。

    現在夫人盯他們盯的緊,像之前偷溜出去找人與自己移行換貌已然行不通。

    能做的,好像也只家主一條路。

    一時間,頗爲唏噓。

    雪綃道:“少主怎麼看待江使者此人?”

    她總覺得,此人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特別討厭,就是給人感覺很怪,又說不清哪裏不對。

    聽棋擡眸看了眼,最後緩緩垂下。

    他們已經不是一路人了,但說他背主自己何嘗不是轉侍他人?雖然,這只是少主爲了保全自己的權宜之計。

    然背離就是背離,沒什麼可解說。

    百里無霜伸手摸向扶手下的機關,彈出一個小盒子,從裏面取出一隻玉瓶。然後打開瓶塞,放在鼻尖下聞了聞。

    說也奇怪,看着不怎麼真實魂體突然凝實了幾分。

    雪綃猛的一擡頭便瞧見這一幕,登時不管不顧撲上去欲搶奪,卻被其周身氣勁震飛,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口硃紅,“噗”的嘔在地上。

    側首急道:“少主?”

    您怎可如此?

    聽棋也看出了門道,一時間震驚的無以復加。他知道少主待主人不同,原以爲這份情再重重不過自身安危。

    可他不知道,少主可以爲主人做到這一步。

    此時此刻,繞是他再牴觸也不禁爲這份情義所震撼。

    主人,沒有看錯人。

    顫聲道:“少主?”

    聞言,百里無霜已經恢復成往日那個尖酸刻薄不近人情的他。

    將那玉瓶攥在手心,輕蔑至極的挑動眼角眉梢:“慌什麼?

    我還沒死,你們就急着給我哭喪?是怕我死的不夠快,還是怕他命太長?”

    “不是的。”聽棋急急否認,撲通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道:“少主大恩,聽棋百死難報。

    只是主人費盡心力求來人皇石,必是希

    望少主安好。若他知曉您如此戕害自己,定會痛苦不已。”

    “是嗎?”他真的會痛苦?自己從中禪天出司幽之氣,找過多少地方才找到他。他去天宮給人當臣子,自己也去。

    只能要能看着他,期望有一天他會如從前一般對自己喊到:“霜弟。”

    可結果呢?

    他等到身死,又等到魂魄重聚。

    等來的,只有他的決絕。

    痛苦,心疼?

    若能以此軀換他一次回首,換一聲霜弟,沒了又何防?

    嘴角微微上揚,漫不經心的道:“怕什麼,人死爲鬼,鬼死爲聻。

    不就是再死一次,怎麼就能讓他痛苦?你們,小題大做了。”

    雪綃聞言,淚水不爭氣的撲簌而下,哽咽悲泣道:“那是凡人,不是咱們。

    咱們既佔了神威天道,想再事事回頭焉有可能。

    這東西,是能碰的嗎?”

    “一小瓶子破藥,我自己煉的還用你教?”那略顯冰冷的眼神,硬是把姑娘生生釘在原地。

    事實上,雪綃說的沒錯。

    可事情既然他做了,就比誰都懂裏面的東西。從前煉,是防着有朝一日找不回他,就陪他死在那兒。

    如今用,是想着死也要保住他。

    雪綃被喝的委委屈屈,心疼多過懊悔。勸不動,唯有祈禱大公子無恙。

    不然,這天得塌了……

    百里無霜斥道:“都給我笑,誰要哭喪着臉別和我說是霜園的人。

    我霜園,不留哭喪。”

    霎時,雪綃啜啜泣泣把眼淚收回去。

    從梨花帶雨哭到了要開未開,泫然欲泣。

    聽棋跪在地上,俯首道:“少主,讓屬下下去幫助主人。”

    “去送死?”

    “不……”

    “不什麼不?誰敢擅自下界,不用茗園處理,我給他剁了包餃子。”

    “少主?”

    “都去外面守着,我想靜靜。”

    忽如其來的安靜,讓兩人愣了半晌才緩將過來。

    雪綃不放心,但抵不過某人陰鷙又駭人的目光,便拉着聽棋走到院子裏候命。

    “聽棋?”

    剛剛站定,卻見聽棋失了魂一般往外走。

    忙叫住,道:“你做什麼去?”

    聽棋腳步少停,兩手搭在大門上:“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夫人現在盯得緊,哪能由你?”

    “我就在府上走走,不給你和少主惹麻煩。”

    “當真?”

    “我可以發誓。”

    “別介,我這輩子聽得最不靠譜的話就是發誓。你還是快去快回,別叫少主看出來了什麼。

    聽棋莞爾淺笑,側眸道:“多謝!”

    “別說客套話,有心謝就別給少主惹麻煩。”

    “好。”

    聽棋應的乾脆,去的瀟灑。

    剩下雪綃望着空落的大門開了又合,如同她的擔憂落了又起。再次回眸身後,一主一僕就那麼僵持着。

    一個融入黑暗,舔舐傷痛。

    一個佇立,擔憂。

    還有一個,終是放不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