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去如朝露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拂弦字數:3532更新時間:24/06/27 19:25:04
    郭林立在原地,他在高成、覃鳩眼裏看到了驚恐,看到了絕望。而這,就是他所想看到的。

    打他一開始折下樹枝,隨意扔下並踩上的時候,死亡的喪鐘便已經爲兩人敲響。

    但不得不說,兩人的驚懼很大程度上取悅了他。

    道:“黃泉路上同行,也算……我對你們的仁慈。”

    然他這一聲不亞於地獄索命之音,兩人疾疾後退,可即便是真元催到極致,眼前的逼命依舊避無可避。

    便是兩人想要再看對方一眼,已是來不及。

    倏然,二者俱感腳下一麻,登時雙雙跌倒。再打眼細看,竟是那無數的黑蟲已經追上,並已經順着腳杆開始往上爬,且以肉眼可見速度侵蝕他們的雙腳。

    霎時:“啊……”

    那撕心裂肺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使得天上的月亮也悄然躲進雲層,似乎不忍相看。

    高成見狀,當下顧不得巨痛噬心,強聚真元揮鉤斬向覃鳩雙足,隨着殷紅飛濺,揚手即將全部能爲灌入掌中,一掌將其送出是非之地。

    郭林眼一寒,頃刻有無數黑蟲匯成幾條黑線,好似游龍一般,眨眼即要越過高成。

    冷聲道:“死到臨頭,還想學人做英雄?

    殺手,可不該有情。”

    哪只高成自地上顫巍巍站起,手中的虎頭雙鉤,突然耀出森森冷囊:“哼,你說的對。

    殺手,的確無情的好。”

    說罷,額上滑.落汗珠子突然墜下。也是在這千鈞一瞬,原本戰在原地的他,倏然不知所蹤。

    再看郭林,竟是冷然一笑。忽的伸出兩指向後一夾,再一個翻身,手掌如刀,直削身後之人脖頸。

    “想偷襲?也得有命。”

    高成左手執鉤格擋,右手虎頭鉤猛然脫手盤飛至郭林面門,逼的郭林不得回招自救。

    而趁此一瞬,高成腳下連步急進,左右相互攻擊進取之時,看似以掌先行,實則虎頭先至。

    這一切,快只在瞬息。

    卻也狠狠在郭林腹部劃拉了一刀子,奇的是傷口並沒有流血。以傷口的深度,足可見腸子隱隱蠕動。

    高成斂了眸光,冰冷的道:“你果然不是。”

    郭林看了眼腹部,似笑非笑的擡起頭,道:“知道太多,容易短命。”

    說罷,擡手擊掌。

    高成心知不妙,等他回過神時,那已將他兩腳啃的只剩白骨的黑蟲,身上突然竄出詭異的磷光,隨即周身竄出森白火焰,把好好一個人瞬間焚作齏粉。

    只剩虎頭雙鉤,證明着他的主人曾存在過。

    剛擡手想要毀掉虎頭雙鉤,即有聲音傳來。

    側耳一聽,郭林不在留戀。而是立即消失不見,無影無蹤。

    樑一急道:“在哪兒?你確定人在前面?”

    趴在樑三背後的覃鳩,冒着森森斷骨之痛,費力的給樑一指了方向,那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的滾落,說話的功夫已經打溼樑三的衣服。

    樑三揹着他,亦是真元盡提,安撫道:“覃鳩你撐着,高成不會有事。”

    說罷,身影已是越過幾處叢林。

    覃鳩趴在樑三背上,兩眼張的厲害。卻是什麼都不說,不是他不開口,而是疼痛已經讓他再也發不出一字一音。

    秦漠一看覃鳩的情況,登時蹙眉道:“我先到前面看看,你們隨後跟上。”

    “嗯。”

    “嗯。”

    ……

    須臾,樑一樑三等人揹着覃鳩趕到。

    遍尋四周,並無人跡。

    樑一疾步上前道:“月使,人呢?”

    秦漠沒有回答,只是轉身四處再找,隨後發現草叢深處的虎頭雙鉤。這時,原本躲在雲層裏的月亮終於探出半個頭。

    徐徐清輝撒下,依稀可見上面還沾着覃鳩的血。做他們這行的有句話叫做刀在人在,刀在人不在,則是人必亡。

    而且,這上面原來屬於它主人的氣息已經隨着人死開始漸漸消散。

    兵器之所以有靈氣,不是因爲它是天生至寶。而且因爲,有人曾真心與它同進同退,共生死。

    而今人不在,隨着那最後一點氣息消散,曾經熠熠生輝的虎頭雙鉤,頓時變作了凡鐵。

    樑一心下猛沉,指着虎頭雙鉤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道:“這……這……”這好好的人,難道就這麼沒了?

    回想當初九曜樓前分別時,人還是好好的,活生生的。分別不過朝夕,怎就落得屍骨無存?

    連着虎頭雙鉤也自行殉了主,散了千載靈識。

    秦漠將虎頭雙鉤遞給他,道:“帶回去,供在忠勇堂。”

    剛說完,那邊樑三他們也發出了驚呼:“覃鳩?覃鳩?你醒醒,你開口說話啊?

    我們已經……已經到了,你快看看啊?你不是九頭鳥嗎?你怎麼能……怎麼能……”

    “出了什麼事?”秦漠斂眉,大踏步至覃鳩處。

    樑三扶着覃鳩坐在地上,道:“月使,覃鳩去了……”

    說完,樑三與同來的幾人俱是撇過頭,不忍再看。

    秦漠一看,頓時眉山驟現肅殺。

    不及開口,忽然發現覃鳩脖頸側面似小包在不停鼓動,對樑一道:“虎頭鉤勻我一把。”

    “月使?”樑一不解何故,卻還是將手上的虎頭鉤分了一把出去。

    但見秦漠用鉤挑開覃鳩的衣服,露出胸膛。樑三看了一眼,登時嚇的他慌忙把人推了出去,手腳並用的向後爬開。

    幸得幾個弟兄上前幫忙攙扶,才勉勉強強自地上站起,指着覃鳩半晌都開不了口。

    樑一也嚇的面色死白,道:“現在怎麼辦?”

    秦漠將虎頭鉤還給他,隨後一縷真火射出指尖,點然覃鳩的屍體。

    衆人看的實在不忍,紛紛道:“月使……”

    秦漠沒有理會,只對拿棗木槊的人道:“將此物一併帶回忠勇堂。”

    遞了一個眼神讓樑一先帶衆人離開,他隨後打扎。

    而他們離開後,與郭林的火森白火焰不同,秦漠這把火乃屬陽剛之物,最是能焚一些污穢之物。

    那覃鳩被衆人找到時,本就只剩一口氣。完全靠着一股子毅力強撐爲大夥兒指路,只爲了救自己兄弟。

    可惜,他給樑一指完路後,便已經撐到極限。

    高成雖然即時砍斷他的雙腳,並震退羣蟲。但情況是,在黑蟲纏上的那一刻起,便已有部分侵入內中。

    只是高成不知,以爲這樣至少可以保他性命。

    高成用自己的命,想爲兄弟托起最後的希望。至少他們兩個得有一個活着回去報信,讓門主知道他們遇上了什麼?

    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丟了命。

    然郭林,又豈會給他們機會……

    大火中那不停的“吱吱”慘叫,便是最好的證明。

    一聲一聲,淒厲的劃破夜空。

    使得秦漠等人的腳步爲之一頓,樑一等俱是回眸後看,隨即垂首無言。

    樑三悶悶道:“月使,我們就這樣算了?”

    回想覃鳩,人是他背的,人也是他扶的,可人更是在他手上去的。

    秦漠沒有回頭,良久才道:“先回去再說。”

    “……是。”

    回到地下城,除去尚在閉關的,皆已齊聚忠勇堂。

    同一時間,地下城從上到下皆掛白綢,一應紅色奪目之物都被換下。

    由絃歌月親自將虎頭雙鉤、棗木槊擺放在供臺上,隨後捻香禱告。

    側眸睇向秦漠:“祭文都準備了嗎?”

    秦漠早已換上白衣,低聲道:“事出突然,來不及譽寫。”

    絃歌月聞言,即脫下一件外袍擲入火盆之中。

    秦漠急忙擋下,看向絃歌月道:“主人,不可。您是萬金之軀,怎可未死先燒衣?

    此舉,豈非折壽?

    且此衣……”

    絃歌月掃了秦漠一眼,隨後奪過外袍投入火中。霎時衣物着火,真如烈火烹油。

    火苗瞬間竄的齊人高,把整個忠勇堂照的格外亮堂。

    “主人……”

    “外物再好,也看人用。本宮一個大活人還掙不來自己的福分?需要這衣服來幫?”

    “這……”秦漠語結,一時如鯁在喉,不知如何開口。

    然更多的是欽服……

    被燒的外袍本喚爲福生錦,自是聚能工巧匠而織。生的納福,亡者着此可直接超拔生天。

    再入輪迴,投世爲人。

    不然,怎麼着先在三曹對案,計過生前種種,消過罪。才能各按去處,但也不一定可以再世爲人。

    而且,這中間的時長也是長短不一。短的,立即投胎轉世。長的,可能千年萬載還在業海沉沉浮浮。

    福生錦的好,便是可以讓擁有之人免受此苦。

    生者得利,死者也獲益。

    是故,當真系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秦漠阻攔,不止因爲活人燒衣是不吉利。更多的也是此物難得,不想就這麼浪費了。

    絃歌月心情不是很好,待福生錦燒完,便辭了衆人回到議事殿。

    沒過多久,秦漠也跟了過來。

    絃歌月靠在王座上,把手隨意的搭在扶手處,道:“都安排好了?”

    “是,後面的事樑一會處理。”

    “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吧。”絃歌月說這話時,積壓許久的戾氣彷彿要從腔子裏噴發出來。

    有多久,他沒有如現在這般動過怒?

    秦漠嘆了嘆氣,道:“我等趕到時,只找到了倒下的覃鳩。那時,他的雙腳已被斬斷。

    從傷口看,是虎頭雙鉤造成的。

    在救醒覃鳩後,他只說一句話,叫我等趕緊去救高成。

    我等趕到事發地時,只在草叢撿到了虎頭雙鉤,人已經沒了。

    至於覃鳩,則是在前往救高成的路上便已經斷氣。”

    “屍體爲何沒有帶回?”

    “因爲……覃鳩的體內已被蟲物控制,屬下便做主,將其當場焚化。

    如有不當之處,屬下願受懲罰。”

    絃歌月擺手,不怒不憤:“沒有,你處理很好。”

    如果不是這樣,只要有一人沾染上此蟲,便是整座地下城的滅頂之災。秦漠此舉看似不近人情,實則利大於弊。

    “那……此事還要繼續查下去嗎?”

    “查。”

    他的話不多,但秦漠懂了。

    這件事從不管到管,到如今,雙煞門已經沒有撒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