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好好單着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拂弦字數:3517更新時間:24/06/27 19:25:04
    衆人皆寂,各自默然。

    恰在這時,無淚闖進來,道:“爹爹找我?”

    他說的怯生生,兩隻小手無助的背在身後。知道自己今兒貪睡過頭,指定得挨罰。

    也覺得對不住父親,讓他失望了。

    不風衝他招招手,生氣歸生氣,哪能真的和他計較,道:“到爹這兒來。”

    無淚從其言,小跑至其身邊:“爹爹。”

    “下次可不許偷懶,這次你浥姐姐替你求情,爹就不責怪你了。”

    “謝謝爹爹!”無淚歡喜擡頭。

    不風摸了摸,這孩子回來有些日子。雖不怎麼長個兒,但總算開始和他親暱些許。

    老懷大慰的道:“去和你師兄練功吧,晚些時候爹再來看你。”

    “嗯。”

    無淚點點頭,一溜煙的竄出屋子。

    倏然,明纓持信而至。

    “掌門,這裏有封信是指名給您的。”

    說罷,恭恭敬敬將信呈上。

    不風斜眸,挑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自他手上接過信,只見信上赫然寫着不風親啓幾個大字。

    將信抽出,攤開,道:“可知是誰送來的?”

    “不知,是有弟子打掃在過道時撿到的。”

    “吾知道了,你下去吧。”不風看完,把信遞給缺雲子。

    明纓拱手告退,與明夷耳語了幾句,便出了二蟲院。

    缺雲子看完,怒從心起,把信拍在桌子上,道:“欺人太甚。”

    一直默默無言的雲行雨和鄒寂人忽然挑了眉,旋即又垂下。

    浥輕塵道:“缺前輩何故動怒?是……”

    缺雲子並沒有接話,而是對不風道:“人家蹬鼻子上臉罵上門了,你還能無動於衷?”

    不風將信納入袖袋,不鹹不淡的道:“不然?”

    說罷,似是知道缺雲子要說什麼,先一步開口道:“不怕他們動,就怕他們不動。”

    素鶴道:“是三邪?”

    “不錯。”不風看了他一眼,很是讚賞,道:“已有幾個小門派遭了毒手,這是他們寄來的挑戰信。

    無非就是激吾出手,想來御魂門,春秋翰墨和王城那邊也收到了此信。”

    “前輩的意思,三邪是盯上了接下來的幾道封印?”

    “確實如此,想來是邪人找不到禪門、南遊雲海的消息,故將目光盯到了咱們頭上。”

    “那這破解之法又是如何?”

    “此法各派皆有差別,但也逃不過解印人之血。邪人要破封印,就得找到各派的解印人。

    不過這是各派的祕密,吾不能說。”

    素鶴頷首,表示理解,道:“那前輩可有應對之法?”

    不風忽然眸光一改,如秋風肅殺,盯着素衆人道:“吾意與素鶴單獨一談,勞諸位屋外等候。”

    雲行雨是行動最快的,當即扶了鄒寂人離開,徑直回屋歇着。

    浥輕塵和缺雲子愣了片刻,也緊隨其後。

    偌大的屋內,霎時只剩兩人。不風甩手,將門關上並下了結界。

    登時看的屋外的人心頭一凜,這是出了多大的事情,值得不風如此舉動。

    “前輩?”

    不風忽然撩開衣襬單膝給素鶴跪下,嚇的素鶴直接從牀上滾落:“前……前輩,您這是做什麼?”

    “百里素鶴,吾一生未向誰跪求過。但今日,吾就攜恩以挾,求你一件事。”

    “我……”

    “吾知曉你意不在欲海天,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你若要達成所願,必先得活過眼前。

    欲海天若覆滅,倘還無力進入司幽的你,必也難逃此劫。”

    “前輩的意思是?”

    不風看着素鶴,忽然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道:“吾要你爲餌。”

    一瞬之間,素鶴扶着不風陷入沉默。

    “各派傳人皆是單一,一但落到對方手上,便是一派傾危。

    一派被毀,欲海天就危險一分。

    吾不瞞你,無生門的解印人便是吾。吾不懼死,但不能讓邪人得逞。

    所以,吾想傳你破除封印之法。只傳外形,不傳心法。

    對外放出消息,你便是吾派的解印人。”

    素鶴扶着不風的手,良久微顫放下。

    “你也可以拒絕吾,只是來日無生門若是覆滅,還請你盡力保下無淚,明夷他們,爲無生門留一點血脈。”

    “前輩說的哪裏話,無生門的血脈自當由您堅守。

    我一個早亡之人,再做一回解印人也沒什麼。”

    不風擡眸,良久道:“此劫過後,吾的命便你的。”

    ……

    時間一晃便是三天,起初衆人只當不風有幾句話要單獨說。

    沒想到,這門一關便是到了現在。

    無淚看着禁閉的木門,汗水突然迷了眼睛,有些難受的望着明夷:“師兄,爹爹還要多久才出來?”

    明夷笑了笑,道:“很快。”

    說罷,目不轉睛的盯着禁閉的門。

    終於,捱到日落時分。

    房門終於打開,不風出來對衆人宣佈了一個消息。

    說要替以故的師父,將素鶴錄入山門。這事別說明夷沒準備,就是不說不聞也是。

    他們幾個都是不字輩的,把素鶴錄進來叫不什麼?

    不風看了衆人一眼,道是特事特辦,直接讓不說準備拜師大典。

    連夜就在風雷殿把拜師茶給敬了,看的無生門弟子直呼不可思議。

    還沒見誰拜師拜這麼快的,一套流程走下,把無生門搞得人仰馬翻。

    於是,素鶴一下就從明夷的平輩晉升到了長輩。

    爲此,不風特地設宴,好好慶祝了一回。

    直到夜深人靜時,不風才把素鶴送回房間,道:“今夜過後,便委屈師弟了。”

    這是個自私的決定,可這也是對無生門乃至欲海天最有利的決定。

    素鶴的背後是誰,他們都清楚。

    百里氏可以自己清除叛者,但絕不會允許有人越過這條界限。那無疑是在挑釁他們,侮辱他們。

    何況,從這次不滅之燼也可以看出。司幽之內有人不想素鶴死,那對他們就是絕大的機會。

    他們這些人再多的強者,終是末流。

    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除了捨身,沒有別的辦法。

    但素鶴不一樣,不提他與百里氏的恩怨糾葛。就衝他的出身,由他做餌比他們所有人都強。

    至少,素鶴不一定會死。

    但這事,卻是他此生做的最虧心的一件。挾恩圖報,終是小人行徑。

    素鶴靠在牀頭歇息,老實說這頓折騰真把人磨的夠嗆。

    拉了不風衣袖,讓他坐下。

    不風坐下道:“怪吾嗎?”

    “呵,有什麼怪不怪的。”素鶴歪頭,看着不風說:“師兄說的對,現在我根本還做不到我要的。

    既然做不到,我不也是這芸芸衆生的一個?

    哪天欲海天要是沒了,世人也沒了,我不也跟着去了。”

    “百里氏的事,吾知道的不多。但你若想替你母親他們報仇,你便得隱忍。

    只要你不露出心跡,司幽即使來人也不敢明着有動作。

    不然,四大家的彈劾也夠他們頭痛的。”

    畢竟神之境擁有的力量,足矣摧毀一境。所以力量到了一定的層次便有了相對的約束,不可以隨意出手干涉他境。

    素鶴看了眼不風,忽然笑道:“我表現的很明顯嗎?”

    不風也笑了:“你自己說。”

    “唉,確實是我操之過急了。”以爲自己瞞的很好,結果還是不夠啊。

    “吾若不開口,你是否想等傷好後便離開?”

    “什麼都瞞不過師兄的法眼,我確實這麼想。

    初來慾海天時,我並不想回來。只是爲了無霜的心願,才不得不踏上這條歸途。

    後來好友救了我,我原本死寂的心開始變得活絡,我想救無霜。救了他,我們之間便兩清。

    等他走後,我便遠走。

    只是後面見到磾水靈,原本打算放棄的仇恨再次浮上。

    母親臨死前,叫我不要報仇,叫我遠離。

    我聽了,活下來後。隻身遠走天宮,一待便是不知多少年。

    但是再見她在我面前,心裏終究有個聲音告訴我,是她害死了我母親。”

    不風嘆道:“這些年也難爲你了。”

    素鶴搖頭,其他這些他並不在意。在乎的人沒有了,在哪兒都一樣。好的壞的,也對他沒有意義。

    只是想起無霜,每每都會陷入爲難。

    他打趣的看向不風:“師兄,你不覺得這樣的我太聒噪了嗎?

    又或者,還是不夠穩重。”

    “哈,說的什麼話。師兄成名時,你還在孃胎呢,年輕人聒噪愛衝動,不是很正常?

    且下界時差和咱們這裏不一樣,你待的再久,放在欲海天也不過數千年。

    千年的時光,你比無淚也沒大多少。”

    素鶴笑得流淚,道:“什麼叫沒多少?那是大幾千年。

    人世滄海桑田,也不知更迭的多少回。”

    不風沒有接他的話,而是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明早吧,師弟我當初有只靈寵走丟了。趁此機會,四處走走看能不能找回開。”另外,也留意下離生剎土的下落。

    “也好,那你早些休息,吾去看看無淚。”

    “嗯,師兄慢走。”

    不風起身,走了幾步,突然回頭道:“你對輕塵有什麼想法?”

    素鶴頓時僵住,望着不風有些愕然:“師……師兄?”

    “沒什麼,吾就問一問。”

    素鶴鬆了一口氣,道:“她挺好的。”

    “只有這些嗎?”

    “師兄,我的情況您還不知道嗎?何必,再去坑害人家姑娘。”素鶴哭笑不得,以前怎麼沒發現他老人家還好這口?

    “也對,吾可警告你。

    好好單着,沒事少禍害。”少一份牽掛,便一份安全,多一份勝算。

    “是。”

    不風盯着素鶴看了又看,看的素鶴心裏發毛,忙保證道:“放心,師弟我一定單着。”

    浥姑娘再好,我也只看不下手。

    “嗯。”不風收回目光,自顧自走出房間。

    素鶴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看着杯中的倒影,忽然把灑在地上。

    一連到了三杯,算是敬自己的過去。

    過了今夜,過去的自己,便算死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