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決戮

    南明坊。

    顧青依舊維持着那副舉着黑傘的美豔女子模樣，穿行在筆直寬闊的道路之上。

    所謂修真坊市，初時，其實也不過是低階修士們的聚居之地，待衍生出了修士間的交易和基本規則之後，隨着時間的流逝，才成了一座座的修真坊市。

    顧青一路來到東側的修士聚居點兒，擡眼看了看一側樓閣敞開的窗子。

    那裏有男女修士正行交歡之事，場景不堪入目的很，顧青的神情絲毫未變，收回目光，朝着這座樓閣內走去，手中取出一塊玉簡。

    此座樓閣的一樓很是寬敞，內裏修建的大堂模樣，有許多衣着簡單的男女侍者分散而立，掌櫃是個五短身材、腦滿腸肥的煉氣後期修士，坐在大堂中央處的櫃檯後方，正臉色通紅的與客人爭論，堅決不肯讓利半塊下品靈石。

    這掌櫃好不容易打發了那個斤斤計較的客人，一擡眼瞧見顧青幻化的美豔女修，頓時眼珠子一直，點頭哈腰的從櫃檯後繞了出來。

    “前輩萬安。”

    掌櫃先是對顧青行了一禮，隨機就眼觀鼻鼻觀心，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肅然道：

    “六日前，您讓晚輩查的那人，晚輩已有眉目了，五行宗確是有個棄徒叫餘正陽，這餘正陽確實也帶着一個名喚林聽雪的女修，有人曾在決戮地的擂臺上見過這兩人，那餘正陽一戰即敗，差點兒被當成妖獸的口糧，幸好那叫林聽雪的女修連戰連勝，才保住這餘正陽一條小命……”

    “只是那林聽雪也已兩日未在決戮地出現過了，只怕……只怕已被人買走了，若不是被人買走了，就是在準備決戮地每月十五的‘海獸獵’。”

    “決戮地？”顧青有些疑惑的回問。

    對於達到他這等修爲的修士來說，若要去特意模仿什麼人的聲音，不過是一件最簡單不過的事，當下他模仿的就是那狐妖夜心的聲音。

    “前輩可能未曾聽聞過決戮地，但應當知曉許多宗門都有讓門下矛盾不可調和的弟子，上擂臺決生死的地方，決戮地便是俗世間的鬥獸場、生死擂，但也有一些細微的不同之處。”

    那五短身材的掌櫃擦了擦汗。

    “決戮地在何處？那海獸獵又在何處舉辦？”顧青點了點頭，接連拋出兩個問題。

    提出這兩個問題的同時，他取出四五塊中品靈石，一股腦丟給五短身材的掌櫃。

    那掌櫃陷在肉裏的一雙小眼睛發亮，麻利的接過幾塊中品靈石，將決戮地在何處，與海獸獵在什麼地方舉辦，一股腦都告知了顧青。

    顧青點了點頭，邁步行出了此座樓閣。

    ‘未曾想，餘正陽竟然成了五行宗的棄徒？是五行宗內部派系鬥爭的結果？’

    他掃了眼人來人往的道路，而後就轉身，朝着之前那掌櫃所言的決戮地走去。

    ‘林聽雪踏入仙路之前，乃是百戰之將，縱然當下周身陰符被封，在決戮地那等去處，能連戰連勝，似也並非是什麼不可能之事……’

    ‘似決戮地這等去處，擂臺生死戰的雙方，實力必然是大差不差，不然的話，又有什麼看頭呢？’

    顧青舉着黑傘，一路到了南明坊最南端的一座建築旁，在交給了此座建築後方暗門的修士兩塊下品靈石之後，他就在暗門中走出的一人帶領下，進入暗門，穿行在蜿蜒的地下甬道之中，往地下行去，一直深入地下百丈左右，四周陰氣已是極重，那引路之人才停下腳步。

    引路之人是個刀疤臉的光頭修士，身形極高，皮膚黝黑，目光冰冷麻木。

    他視線掃過顧青幻化而出的美豔女修之面龐，指了指一側的石門，而後就順着來路朝着地上行去。

    顧青觀察了這甬道盡頭幾眼，並未找到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這裏的牆壁並未鐫刻着任何靈紋，也不存在什麼機關，就連燈柱都不曾修建，黑暗淹沒着一切，隱隱有似海浪般的聲浪自石門後傳來，讓顧青的眉頭微皺，腦海中浮現出一幅人山人海的景象。

    一側的石門被從內推開，而後一對男女修士自其內貼着一扇石門，滾了出來。

    這對男女修士修爲都只是煉氣前期，男的長相一般，只是尋常的中年男子模樣，女的則是有幾分姿色，此時身上雪白的肌膚盡數露出，已幾乎不着寸縷，兩人抱在一起，就要行那苟且之事。

    察覺到黑暗中靜靜地站着一個人，這兩人才從迷亂的情慾中驚醒，一併看向顧青，尷尬不已。

    顧青並未理會這兩人。

    他的神識一動，那自這兩人出來之後，就自動關閉的石門被強力再次推開。

    那石門一旁站着的兩個煉氣前期修士，無法察覺到神識，卻也能感應到身前有什麼龐大卻不可見的東西存在，這東西似海水一般磅礴，涌入了石門中，將石門撐住，令之難以自動閉合，頓時兩人意識到什麼，顫顫巍巍的對顧青抱拳行禮。

    “前輩……”

    顧青看着石門後那喧鬧無比的場景，並未立即走入其中，而是丟過去一塊玉簡，順帶着，也往兩人的懷裏各自丟了一塊中品靈石。

    “見過沒有？見過的話，告知去哪裏尋着兩人，尋到這兩人，某自會給你二人更多的靈石。”顧青語氣不起波瀾，平靜的出言。

    那兩人持着玉簡，對視一眼，俱是有些激動，男修率先將玉簡貼在了額頭上。

    作爲沒有修出神識的煉氣前期修士，讀取玉簡中的內容，只有將之貼在額頭上，再注入靈力才行。

    “這女子倒是相當眼熟……男的卻是未曾見過。”那男修將玉簡遞給一旁女修，斟酌出言，“這女子似是姓林，在十七號擂臺打死了六頭精怪，已是被那些世家子弟們帶去參加海獸獵了。”

    顧青聞言目光微閃，未曾迴應。

    那女修將玉簡貼在額頭之後，那張姣好的臉頰之上，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她把玉簡交還給顧青，說道：“前輩，這玉簡中的男子應是喚作餘正陽，是五行宗的棄徒，之前在擂臺上差點兒被一隻鱷類精怪咬死，而後被那林聽雪救下，據說是被林聽雪投靠的那個世家公子安置在族地種靈田去了……對了，我想起來，林聽雪投靠的，是陌家的一位公子！”

    “你怎地知曉如此詳細？”

    顧青的眉頭挑了挑。

    “前輩有所不知，她們這行就是消息靈通……哎呦！你這賤人，踢我做什麼？！”那男修帶着些許促狹笑容說道，可還未說完，就被那女修一腳踢在小腿上，嘭的就跪倒在地，出聲哀嚎道。

    “老孃踢死你這賤人，你全家都是賤人。”那女修一巴掌就朝着男修甩了過去。

    啪！

    男修被打得原地轉了好幾圈，嘭的撞在一側牆上，滿嘴噴血，當場也是怒極，甩手就祭出了一柄飛劍，持着飛劍，在半空中舞出森寒的劍光，雙眼通紅，似瘋癲狀朝着那女修攻去。

    那女修也是兩手各自祭出一柄飛劍，迎向着男修，二話不說就戰在了一起。

    叮叮噹噹的劍刃碰撞聲響個不停，顧青有些無奈，他看着似將自己遺忘的這對男女，沉默了一會兒，一手朝着地面虛按，兩個劍拔弩張的修士，俱是在下一瞬同時砸在了地上，連手指都動不了。

    “你們二人帶着我去尋玉簡中的兩人，找到了，活命，找不到，死。”

    顧青松開了兩人身上的壓力，沉聲出言。

    砸在堅硬地面上的兩人爬起，皆摔得是鼻青臉腫，知曉眼前之人絕不好惹，滅殺他們也就是彈指間的事，是以聞聽此言是連聲應下，撿起各自的飛劍收入儲物袋，就帶着顧青走過那座石門。

    石門後是一處地下拍賣場模樣的地方，但也有很大的不同，譬如這裏雖說也有許多階梯座位，但卻並非圍繞着同一個地方，而是圍出了二十座擂臺，蜿蜒的階梯猶如顧青飛遁是所見的梯田。

    “前輩，那就是陌家公子。”

    女修湊到顧青身旁，小心伸手，指了指自左往右數第一座擂臺旁，迅速收手。

    顧青順着女修指向的方位看去。

    只見，那裏有個面如冠玉、帶着玩世不恭笑容的青年，修爲在煉氣十二層境界，周身圍着的一羣人，修爲也都是在煉氣中後期，還有兩個煉氣大圓滿境界的老者，站在此修身後。

    顧青點了點頭。

    他並未將神識在這等修士密集之場所鋪開的想法，一步步朝着那陌家公子走去。

    ……

    “公子，那邊有個美豔絕倫的女修奔着你走過來了，眼珠一動不動的盯着你，似是對你有些意思。”陌家公子在手下的提醒下，目光一轉，看向顧青，頓時爲顧青幻化出的美豔女子形象迷了眼。彡彡

    他微微張大了嘴，狠狠地吞了口口水，臉上立時浮現出幾分自以爲瀟灑的笑容。

    “公子，可千萬別再提咱們陌家如何如何，什麼事都要循序漸進……”陌家公子身後的兩個老者之一，那老嫗見此，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不用你說，我也知曉。”

    陌家公子微微一笑，揮散了身側的幾人，腳下飛快的朝着顧青迎了上去。

    越看此女，陌家公子的心中就越是喜愛，只覺眼前女子真是人間尤物，不止容貌絕美，身段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就連舉手投足間，都是那般的優雅，目光帶着的疏離和冷漠都恰到好處……

    “不知這位道友，來尋在下有何指教？在下陌家嫡子陌千，下一代的陌家家主，我陌家乃是大壇島幾大家族之一，擁有雄厚的實力，光是築基期的修士就有足足……”陌家公子一臉得色的開言。

    “你就是陌家公子陌千？某一位名喚林聽雪的師妹流落在外，聽聞，如今人在陌公子那裏？”顧青看着眼前陌家公子的草包樣子，眉頭微不可察皺起，但還是耐着性子，學着夜心的聲音開口。

    一聽眼前美人開言，陌家公子只覺心中狂跳，一顆火熱的心將要跳出胸膛。

    那溫婉帶着絲絲魅惑的聲音，讓陌家公子就連眼前美人說的是什麼，都差點兒忘了，只是不住的點頭：“是……好……呃，原來那個林聽雪是這位道友的師妹啊！還請道友放心，咱林師妹被照顧的很好，一根汗毛都沒有少！”

    說着，陌千朝着身後招了招手。

    其身後立即有個煉氣十層的儒衫男修走上來，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速速將林師妹帶上來……對了和林師妹一起的那個餘正陽，也傳訊給家族那邊，一併帶過來。”陌千如實吩咐着，心中暗贊自己的機智。

    若只是讓手下將林聽雪帶上來，那不出一刻，眼前這美人恐怕就要帶着林聽雪離去了，可若是將早就送回家族的餘正陽也帶過來，那就需要花費幾個時辰了，想象着，自己能跟眼前美人相處如此之久，他的心中就不由得激盪不已。

    “不知這位道友，尋我陌千兄弟有何貴幹？”這時，第二座擂臺旁一個容貌俊美絕倫的纖瘦男子，在一羣人的簇絨下，朝着顧青的走來。

    顧青瞥了這人一眼，並未迴應。

    他來到了前方的欄杆旁，看着第一座擂臺上，那正在生死鬥的一人一獸。

    那人是個女修，一身小麥色的肌膚，身形嬌小，卻矯健如獵豹，頭髮短短紮起，一張小臉上傷口縱橫交錯，根本看不出其原本的模樣，至於那獸，則是一隻長着獨角的鐵灰色妖獸，不知何種品類，身上也是老傷新傷交錯，鮮血淋漓。

    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叫喊聲，從四面八方壓向那小小的擂臺，將那一人一獸，都壓得歇斯底里。

    “這位仙子來尋她的師妹，恰之前我遇到了這位仙子的師妹，並將之於擂臺上救出。”那陌千看着走過來的纖瘦男子，神情有些變幻。

    他的身形一晃，幾步踏出來到顧青的右側，擋住了那纖瘦男修的視線，一臉警惕的看着纖瘦男修。

    ‘這小子的臉確實長得好，就連我陌家第一美男子都要自愧不如，斷不可讓這位仙子瞧見此人……’

    陌千心念轉動間，一臉冷淡的看着纖瘦男子：“歐陽老弟，你還是快些離去，擇一火行術法好生修煉吧，一月後你我兩家的演法，我可是不會留手的……實不相瞞，我的上品術法千山化雪拳，已是在七日前，修煉到了大成境地。”

    “千山化雪拳？這術法爲何與我歐陽家的千山烈陽掌，名字如此相似？”那長相俊美的男子並未理會陌千的提議，而是順勢出言問道。

    “呵，應當是你歐陽家故意模仿我陌家絕學術法的名號吧。”陌千一臉蔑視。

    “哦，是這樣啊。”

    長相俊美的男子點了點頭。

    此時，這男子已是來到了陌千身側。

    他微微探頭，就掠過陌千看向了顧青，眼中有幾分古怪之色閃過：“這位道友似乎是第一次來這決戮地？對此地的似是破有異議的樣子。”

    “你……咳，歐陽老弟，你往那邊點兒。”陌千有些憤恨的盯着這俊美男子看了幾眼，說道。

    “異議？何爲異議？所謂決戮地，不過是生意罷了，賺靈石而已。”顧青看了一眼這俊美男子。

    ‘此人……是歐陽家的人麼……有些古怪，此人雖模樣年輕，但應當並非一個年輕人。’他感應着此人煉氣九層的修爲，心中卻是一凜。

    察覺到這俊美男子，那張無鑄完美的臉頰上，一雙清澈的狹長眼眸中，暗藏的滄桑，顧青幾乎立時認定，此人非是一個真正的年輕修士。

    “看來，道友已察覺到了什麼，不愧是以古魔之軀作爲分身的天驕。”那俊美男子的傳音，在顧青的耳畔響起，讓顧青的瞳孔驟然收縮。

    顧青雙目虛眯，差點兒當場祭出紫電飛劍，將此人滅殺，但他依舊面色如常，並未有任何妄動。

    “你是歐陽虛？”顧青回以傳音。

    “是，也不是，我自輪迴苦海歸來，伴歐陽虛而生，他死則我活，我活則他死……”俊美男子有些拗口的出言，語氣中盡是坦誠。

    “你是他的元神？或者說……一靈真性？歐陽虛是歐陽家先祖的轉世身？”顧青的神情微怔，而後接連發問，心中有許多疑惑消去。

    譬如，爲何歐陽虛這樣一個歐陽家的當代子孫，出了一些事情，竟能直接引得歐陽家的那位歐陽青，帶着幾乎不惜代價之勢的出手。

    若是歐陽虛乃是歐陽家某尊大能先祖的轉世之身，一切，自然也就說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