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金性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蘇三微字數:4154更新時間:24/06/27 19:20:18
蕩魂魔尊的名號,聽起來很是唬人。
可實際上,以顧青來看,這蕩魂魔尊的修爲境界最多也就是假嬰層次,畢竟元嬰期的修士,那是真能打碎星辰的存在,以辰明星的體量,真有元嬰大戰在此星上發聲,或許辰明星不會被打碎,但作爲戰場的辰明大陸,多半會被打碎。
三千裏蕩魂山,並非真的三千裏方圓。
以靈境具象出的地圖來看,這蕩魂山大概有四千兩百餘里方圓,佔了半個黎川行省。
因爲蕩魂山的靈氣極爲稀薄混亂,難以進行吐納的緣故,是以幾乎不會有修士在此地停留,顧青駕馭飛輪,飛在蕩魂山的半空中,最長的一次,竟是足有五六日都未遇到其他的修士。
這一日,夜幕再次降臨。
四月當空,俱爲滿月。
月華如水,灑落似煙,蓋在蒼莽浩瀚的一座座山巒之上,使得這一座座山巒,似皺起的道道水波。
顧青見此美景,只覺心曠神怡,在附近尋了座最高的山巒,按落遁光,站在峭壁頂端。
三千裏蕩魂山區域的白日極熱,能將生肉蒸熟,晚上又極端寒冷,足以凍斃任何生靈,四周的山巒皆是一片暗黃,岩石質地,絕無半點兒的綠色,若是將一個沒有修爲的凡俗之人,或是低階修士丟在這片區域,恐怕幾日就會化作幹屍身死。
顧青感受這夜的涼意,興致大起。
他取出蒲團盤坐在山崖上,就着如水月光,閉上雙目,兩手在身前虛撫,似撫瑤琴,恍若聞聲。
時而壯懷激烈,時而婉轉低沉。
琴音似在顧青的腦海中匯成溪流,涓涓相連,徜徉一片,不分彼此,漸漸地,他手中動作已停,側耳似在聽着什麼,仿若石雕般坐在那裏。
就這麼一動不動,許久。
幾刻過後。
他悵然若失深深地嘆了口氣,睜開雙目,自語輕吟道:“冷月寒風吹不寂,落花流水念孤舟,人心思變不思易,萬古雲煙在彀中……”
顧青的文采實在一般,但好歹也算見過萬水千山,紅塵萬丈,見此三千裏蕩魂山,不由有感而發。
吟詩作對,非他所長,故而輕吟幾句過後,他就坐在月下,看着茫茫多的山巒,似靜止的波濤般重塞眼前,看着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如水的月色下,這些山巒似乎真的在流動。
就在顧青仔細觀瞧,欲要探出神識之際。
“是山巒橫流,還是汝心搖曳?”
一個縹緲的聲音,難辨男女,出現在顧青耳畔。
驟然聽聞此聲音,顧青悚然而驚,神識立即朝着四周蔓延開去,身形也是騰空而起,卻陡覺四周的一切都在流動一般,隨着四周的流動,原本他已飛騰而起的身軀,蔓延四周的神識,竟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回到了他的體內,就如同光陰倒轉,而他,依舊坐在山崖上。
如水的月光灑落四周,前方的山巒似在白茫茫月光下移動,顧青屏住呼吸,眉頭緊鎖。
那聲音的主人是誰?
對他惡意還是善意?
爲何要將他留在這裏?
其施展的是何種手段……
顧青的心中雜思萬千,一個個念頭生出,又被他迅速摒棄,他思索着那聲音問出的話,閉上了雙目:‘答案是什麼?我若回答心神搖曳,可那山巒的光影,當真在月華下流動,可若是回答光影流動,不也是觀察到此一幕的我在心神搖曳?若兩者皆動,是否太過取巧……’
一番思索,顧青輕吐一口氣。
他平靜的出言說道:“萬般雲煙似流水,流水無意過千秋,閣下既有此問,便是閣下心動,某修爲低微,愚笨的很,心動山動弄不清。”
那縹緲的聲音,再次響起:“以我所觀,你弄得清,只是不願說……易者變也,變者非易,二者同出異名,易者恆古無變,變者日日思變,此等道理你都明了,又有何弄不清?慧也!傷也!”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不過俗人言也!慧極,如何有情?大道無情,可我等非是大道,極陽者,極陰之侶也,陰陽相生相剋,無者必終,憐者必亡,真我自寂,忘乎萬理……唉,十二萬六千五百載已過,再逢劫至,我有金性一縷,你可願受之?”
“須知不得金性,便作金丹,也不過鏡花水月,旁人資糧罷了!你身在彀中,註定難得金性。”
顧青的神情有些震動,卻是並未言語。
他心思飛轉,也不知當下這出言之人,究竟是何目的,最終只能應下:“前輩如有厚賜,晚輩自不敢推脫,只是不知,這金性爲何物?”
“你不知金性爲何物?難不成一劫過去,法界已寂滅不成?哈哈,竟不知金性……我便告訴你,金性乃是我輩修士萬劫不滅之根本,大道之真旨,得之即爲道子,我如此說,你可敢受之?”那縹緲的聲音,似多了幾分笑意。
“有何不敢!”顧青眯了眯眼,當即迴應。
反正他光棍的很,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當前出言的這尊強者,其實力莫測,絕非他能夠對付,既然如此,給什麼他就受着好了。
“好!”
那縹緲的聲音再起。
而後顧青就見四周的山巒俱是震盪起來,這並非是他方纔瞧見的,山巒隨着月華而動,而是真正的顫動,一絲絲暗黃的光澤瘋狂朝着附近匯聚,將他所處的山崖裹住,而後朝着內裏坍縮,少頃凝出了似是水滴般的一道金光。
顧青還未看清。
這金光就唰的一下鑽入他眉心中,任憑他的神識在體內一遍遍的探查,也無法將之找出。
隨着這縷金性沒入他的體內,那縹緲的聲音就沉寂下去,顧青在原地端坐了十幾息,才緩緩起身。
他四下掃看幾眼,並非發覺任何異狀。
既無半座山巒坍塌,也並非有地裂出現在附近,月華依舊如水流淌在山巒間,耀得如晶瑩霜雪灑落滿地一般,似方纔他經歷的皆是夢魘,並非真實,他眼眸低垂,翻身乘上了飛輪。
‘絕非是假……金性,金性,以往爲何從未聽過?那聲音的主人,莫非是在哄騙我?可他的目的是什麼?’顧青萬沒想到一首隨意吟出的詩,竟讓他得到這三千裏蕩魂山,某尊神祕存在的關注。
‘以其先前表現的那似光陰倒流般的手段來看,他要對我做些什麼,也不必與我交談,就能令我不知不覺間中招……莫非他的出現,還當真只是爲了贈我金性,不爲旁事?古怪,實在古怪。’
顧青抱着滿肚子的困惑,循着來路回返。
三千裏蕩魂山對於飛輪這等飛行座駕來說,實在是太大了,若是繼續朝前飛,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根本飛不出去,是以顧青便選擇往回飛,如是幾日的時間過去,他便飛出了三千蕩魂山區域。
可接下來所見的情景,讓他有些傻眼。
“這……這裏好像已不再黎川行省,甚至都已不在那方洞天世界。”顧青眼角抽動,看着前方灰茫茫的虛空,只覺一股想要罵娘的衝動直衝天靈蓋,三千裏蕩魂山區域怎麼跑到虛空裏來了?
可顧青擡起頭看向天際,所見的,依舊是那片天幕四月當空的天幕,只是這片天幕,自那個縹緲的聲音出現之後,就似也沒有變過。
‘怎麼辦?難不成進入虛空,隨意尋個空間薄弱點,將之打破,能淪落到哪是哪?’
‘還是留在這三千裏蕩魂山區域……’
顧青苦苦思量着。
他避免了去思索有關石碑空間的事。
畢竟那縹緲聲音的主人,說不得就在關注者他,若是其有他心通之類的手段,他再去思索有關石碑空間的事,那就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這並非無的放矢的胡思亂想,他先前遇到的那紅肚兜邪異男子,不就擁有他心通麼?
“咳……倒是把你忘了。”
那縹緲聲音的主人,應當是去忙了旁的什麼事情,又過了幾息,才想起顧青,隨着其聲音出現,顧青的身下一座傳送陣,竟是憑空凝出。
“你欲回到哪方世界,就觀想那方世界你印象最深之地便可,之前你來的那方洞天世界,人魔大戰在即,你還是莫要回去了……’那縹緲聲音的主人,似乎很是貼心,在爲顧青的安危考慮。
顧青的心中有種古怪的感覺。
以往可沒基本人替他考慮過。彡彡
既然如此,管他是善意還是惡意,儘可能的索要好處就是!於是他面目思索之色,出言道:“前輩,那處祕境也是小子費盡心思才進入其中,就這麼離去的話,小子實在是心有不甘……”
“唔……確實,那處祕境似乎是五行真宗的道統所擁有,你雖修煉了大五行凝真妙法,但顯然走的野路子,並非五行真宗道統的弟子……這樣吧,承你贈詩之情,我便贈你萬界穿梭陣的佈陣之法,再將那處祕境的空間座標交給你。”
縹緲的聲音沉默少許,如是說道。
而後顧青的身前就出現了一座卷軸,和一道似有無數字符凝聚而成的拇指大小方形石塊。
他還要繼續說些什麼,身下那傳送陣卻是陡然亮起,他趕忙收齊了那卷軸,和似無數字符凝成的拇指大小方形石塊,取出了大挪移裏,將之握持在手,而後觀想起了記憶中最深刻的去處。
唰!
他的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還有大挪移令在手?嘿嘿,我宗道子不愧是那氣運驚天之輩,這寶貝不少。”那縹緲的聲音漸漸有了變化,化作了蒼老渾厚,而後一道負手而立的邋遢身影,出現在顧青離去之處。
這道身影,赫然是先前那邋遢老道!
其原本挎在胸前的酒壺,已是移到了身後,雖身上的衣袍依舊邋遢,但頭髮卻整理的一絲不苟,以金色發冠束起,那張原本油膩膩的溝壑縱橫之臉頰,帶着幾分笑意,其上多了幾分別樣的風采。
“左臨玉那娘們壞了老道的修行,絕了五行宗的道統,得了金性又如何?道子既出,道統必續!”邋遢老道手中掐算已出幻影,口中冷笑連連,提起左臨玉之時,雖滿眼痛恨,卻也有一絲悵然。
“若有誰敢阻道子成長,老夫拼的碎嬰,再入輪迴,又有何懼?任爾等宵小,萬般算計道子,此一劫,以道子的驚天大悟性,化嬰之日,必可承五行真宗道統,爾等皆是土灰罷了!”
邋遢老道口中或是怒罵,或是呵斥,或是欣慰出言,最終歸於沉默,靜靜地看着虛空。
千劫萬劫多少事,不成真仙也枉然!
……
顧青的眼前一黑,光影飛快變幻。
他的手中,那面大挪移令已是散出了一團光華,將他的身形包裹,讓他不至於在虛空中被撕碎。
似只是一個剎那,又彷彿過去了許久。
顧青的身形,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一片破敗的村落上空,他看着下方的破敗村落,有些發愣,這裏,竟然是業國的淮寧郡,而下方的這處破敗村落,赫然是他年少成長之地,他的家鄉!
‘印象最深刻,竟是這裏麼……’
顧青喃喃自語。
其實讓他回以記憶中最深刻的是哪裏,他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最終恍惚間想起了年幼時的光景。
那時的他不過四五歲的年紀,本來正和幾個玩伴滿村亂竄,突然天降大雨,在母親的聲聲呼喚中,他朝着村東頭的家跑去,卻不慎一頭扎在了泥坑了,嚎啕大哭……想到這兒,他不自覺的抿了抿嘴角,仰望高渺的蒼穹,無聲嘆息。
花有重開時,人無再少年。
便是能有逆轉光陰的大神通,回到那日的村子裏,一頭扎進水坑,也再難有當年心境。
踏上仙路,永不回頭。
顧青落在地上,邁步前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村東頭,那大石堆砌的院落外,他拉起半倒塌的兩扇門,撫過門框的青苔,腳下動了動。
卻並未走進院裏。
過往的光景似與當下重疊,大雨天降,一張皺紋滿面的中年婦女,滿臉關切拉門而出,快步在雨中跑動,她被打溼的髮絲黏成一綹一綹的,口中一邊罵着,一邊拽起不遠處水坑裏哭着的小男孩。
顧青的眼神微動,光影破碎。
他腳下一踏,飛身而起,化作遁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