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周家之殤（下）

    “不必！”

    顧青冷聲迴應一句。

    隨即，他便快步往坊市外行去。

    此時情況未明，此修未知深淺，且不知是敵是友，顧青自然不欲與此修多做什麼接觸。

    從他難以自此修身上，感應到什麼修爲氣息這一點來看，此修若非神魂力量高過他許多，便是攜帶了什麼遮掩己身之氣息的寶物，當然，也有可能是此修所修煉的功法較爲特殊之緣故。

    然，不論是什麼原因，顧青都覺得此修的修爲，起碼不弱於己身，是以，此種未知深淺、不明目的之修，他暫且還是少與之接觸的好。

    此島嶼之上的坊市並不大。

    不過是短短幾息過後，顧青已是遠離了此座島嶼，來到了東側十餘里外，波濤洶涌的水域上方，此時天際陰沉，有絲絲細雨飄落，被水面之上吹刮的風捲着，碎成了細密而微涼的水汽。

    ‘這附近的天地靈氣，較之兩三日之前，可是濃郁了許多……短短兩三日的時間，會產生此等變化，其原因何在？’顧青心中困惑。

    本來按照他的想法。

    先遠離此島嶼，而後再戴上幽冥斗笠，披着暗黃斑駁之虛幻蓑衣，返歸此島嶼，以雷霆手段滅了周家，進行一通搜刮之後，立即跑路。

    不過眼前的情況，着實有些古怪。

    此島嶼之上的坊市，於周家這等小型修士家族而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可卻是遭受了此等混亂，仍不見周家的強者出來管事。

    ‘莫不是，周家出了什麼變故？’

    顧青心念一動，神識朝着四周鋪散開去。

    他並未直接將神識散出，而是小心翼翼、一寸寸的朝四周探查，許多方纔籠罩附近千丈。

    以他這種探查周遭之方式，即便是附近有什麼前輩高人，發覺他探查過去的神識，也不好立時發作，若是當真以爲實力大進，就大刺刺的毫無顧忌，以己身神識於此等修士密集之地肆意掃看，那趕上運道不濟，只怕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顧青的神識籠罩方圓千丈後，便盡數收回。

    千丈範圍內共有煉氣修士十七人，其中在被他神識籠罩的這一瞬，進行言語交談的有六人，按此六人所言分析，周家還真是出了變故。

    ‘周家的築基老祖已死！’

    ‘怪不得那周家統御的島嶼，會混亂到此般地步。’顧青心中的困惑，頓時消散了大半兒。

    築基修士隕落，通常而言道基之中的所有力量，皆會迴歸於天地之間，這也就是附近爲何天地靈氣變得比兩三日前濃郁許多的原因。

    至於先前在那養寶窟之中，隕落的築基修士之道基，恐怕其中之力量，盡數被養寶窟之中那奇異的吞噬之力，無聲無息的吞噬殆盡了。

    思及此處。

    顧青的目光微閃。

    他想起了先前那蘇玉華的道基。

    ‘那座道基此次卻是有些忘記了。’

    ‘也好，待回到枯榮坊的洞府之中，再行探查。’顧青隨手朝着一旁遁走的修士一抓，一隻極爲凝視的青色靈力大手，便陡然凝成。

    呼！

    此只青色的靈力大手之上，一道道細膩的紋路盤結，其勢如天際之凜冽罡風，橫壓而下，將一側那遁走之速度極快、神情殘留喜色的三十餘歲模樣之男修，一把擒住，令其難以動彈分毫。

    此三十餘歲模樣的男修，神情大變。

    他的修爲不過煉氣九層。

    半日之前，他與幾個平日裏交好的修士，一併趕赴這周家統御的仁禮島，抱着的就是趁着周家老祖隕落之機，在混亂的周家坊市之中，撈些好處的心思，他們一行人也確是在周家坊市之中，得了不少的好處，未減少被其他修士盯上，這才急急忙忙的分散遁走。

    他從未想過，竟是會有築基之修，對他出手。

    感應着四面八方加之己身的沛莫能御之力量，他試圖出言說些什麼，卻是猛然發現，就連張口都難以做到，神識也是無法動用，整個人懸在半空之中，不上不下，不前不後，難受極了。

    “周家坊市近日變故，詳且說來。”

    “但有廢話胡言……”

    顧青語氣平淡，對此煉氣九層之修說道。

    說着，他心念一動，青色的靈力大手消散。

    其內方纔被攥住的煉氣九層之修，自那種被完全封鎖的狀態脫離，大口的喘息着，他十分畏懼的低垂眼眸，便是迴應起了顧青的問題。

    十幾息後。

    顧青丟出幾塊下品靈石，將此修打發。

    他凌空而立，神情有些古怪。

    ‘周家老祖於兩日之前突兀身死，周家家主攜周家老祖周作禮之遺留出逃，被同族修士所誅，此後周家便是陷入了極端混亂之中。’

    ‘一日間，過家主之位就幾次易主。’

    ‘一日之前，有曾與周家結怨之修士降臨，以煉氣大圓滿之修爲，將周家全族屠戮，那之後，周家坊市便成了當前之情況……竟是有人先我一步出手。’顧青眉頭緊鎖，心境略有幾分起伏。

    因當初那萬寶通匯舉辦的拍賣會，會場之中，那被周龍所殺的活潑女修，他欲斬殺周龍，屠滅周家，而今卻是不待他出手，整個周家已化作烏有，上上下下死得徹底，就連周家經營多年的坊市也已毀去。

    那被周龍所殺的活潑女修之仇，應算是報了，但顧青並未直抒胸臆，反倒有種莫名的空洞之感，此種感覺來的迅疾，立時讓他警惕。

    他究竟是爲了那活潑女修，才有的誅殺周龍，滅掉周家的想法，還是僅僅因那活潑之女修身死，激發起來的己身之不悅，欲要誅殺周龍，滅掉周家？此二者，又有什麼根本上的區別？

    顧青微微閉目。

    他並無參與進那周家坊市混亂之中的想法，雖說以他的修爲，若是參與進去，應能弄到不少好處，若他霸道一些，甚至能將那周家坊市所有好處，盡數收入囊腫，使得其他修士空手而歸。

    再霸道一些，將那些趕來周家坊市的煉氣之修，擒殺一批，他也能籍此得到一批好處。

    然，這非他所欲也。

    半晌後。

    “噗！”

    小半口暗紅色血霧，自顧青口中突兀噴出。

    他彈出一道火球，將這血霧炙烤成了虛無。

    看着前方升騰的火焰，和紛紛落下的雨滴，顧青腦海之中，浮現出先前於異變後的洞府遺蹟，所形成的界域之中，進入養寶窟之時，被他擒住用來探路的衆修士之模樣，他的眉頭緊緊皺起。

    爲何他當時會如此做？

    爲何他會將幾個素味平生、並無仇怨的煉氣修士，作爲炮灰？那些煉氣修士何異於曾經的他？他曾經被逼迫作爲炮灰探路之時，如何作想，只怕那些被他逼迫作爲炮灰探路的煉氣之修，便是如此作想！

    恨意，殺意，隱藏在心底。

    恨己身實力低微，恨逼迫自己探路之修，只盼有一日實力強大了，定要將恥辱百倍奉還，且暗暗發誓，絕不會變成如此卑劣的傢伙。

    那是的他，便是此種想法。

    可如今，他還是如此做了。

    其他的修士都如此做，如此便是正確的麼？

    弱肉強食，天地自然之理，並無錯漏。

    但明明他有更多的選擇，無必要用那些煉氣之修探路，情況也未到沒得選的地步，他卻主動以那些煉氣之修作爲炮灰，進行探路，如此卑劣之行徑，似理所當然的做派，是他心中所期許的自己之模樣麼？

    顧青心底一團亂麻。

    似天降之雨線，其勢愈演愈烈。

    他的丹田氣海之中，那五色蓮臺微微輕顫，其色澤正在變得虛幻，似有裂紋載其上浮現，轉瞬又隱沒。

    “不問對錯，不辨是非，只將利害。”

    “這便是我的處世之道。”

    “此處世之道，並無錯。”

    顧青仰頭看向天際。

    他目蘊靈光，看着昏沉的天空，目視那一滴滴雨自雲端生成，朝着下方落下，萬千滴雨水便似紛紜之世事，在他的眼前倏忽劃過。

    一絲絲明顯的裂紋在他的丹田氣海之中，那五色蓮臺之上浮現，他的修爲氣息不可抑制展露而出，五色蓮臺之中一股股精純的五色靈力，朝着周遭輻散開去，以他的身形爲中心，五色靈力旋纏着散去，如一朵在雨幕之中綻開的巨大五色蓮花。

    此番變故，吸引了附近許多修士的注意。

    許多路過附近的煉氣之修，聚成了幾波。

    “這位築基前輩，似快要走火入魔了！”

    “噤聲！築基前輩之事，我等豈能隨意議論？”

    “胡老七，你那點兒小心意何必隱藏？既然肯留步於此，大家對彼此的目的都是心知肚明。”

    “還是小心爲妙！可是有那截聽傳音之祕法存在的，若是這位築基前輩會此種祕法，我等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不過以老夫看來……”

    聚在修士，各自與相熟之修傳音議論。

    曾經周家統御的島嶼之上。

    外租洞府的店鋪之中，二樓。

    容貌極爲俊美，堪稱丰神如玉的青年，坐在雕琢精細的桌子對面，對方才邀顧青上樓一敘的女修，出言說道：“師叔，我已將周家衆人的殘魂，煉入魂幡，此間事了，就不耽誤師叔的時間了，咱們快些回宗，師叔也好儘快去忙自己的事。”

    話音未落，此青年看着微微側目的師叔。

    他順着師叔的目光，也是看向了窗外。

    雨幕茫茫，難見遠處的光景，但他還是憑藉敏銳的感知，發現到了些許的異樣之處，但具體異樣哪裏，他又難以將之精準的找出。

    “師叔，這……”

    “有意思。”

    青年剛欲出言詢問，那女修已是勾了勾嘴角，吐出三個字，隨即，女修那張光潔的不染纖塵之面龐之上，頗有了幾分顧盼生輝之感。

    “這小小的龍澤湖，竟有人鑄就四品道基，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真是叫人開了眼界。”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