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門弟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歸墟一指

    黑色海域之上。

    幾艘簡陋的船隻被綁在一起，往某個方位行去。

    黑衣光頭的顧青，負手立於船頭。

    顧青目視天邊的暗紅斜陽，眼簾低垂，體會着自己當前擁有的強大肉身力量。

    這是一種與靈力迥異的力量。

    純粹、霸道。

    無需藉助任何外物，憑藉一雙鐵拳就可開山裂石，倒是和催動那撼山符以後的狀態有些相似，但又大有不同。

    催動撼山符以後，所擁有的那種力量很快便會耗盡，而他此刻的肉身力量，先前一場殺戮卻是幾乎沒有消耗。

    他掂量幾下手中的銀針。

    這幾根銀針，是先前他易容所用。

    顧青瞥了眼身後奮力划船的土著。

    這奮力划船的土著長得較爲高大，穿着也沒那麼破舊，這土著身旁，便是眼觀鼻鼻觀心，似無絲毫戒備的青澀少年。

    此青澀少年自稱阮小六，不知是否是其真名。

    平靜的黑色海水，幾乎無有波瀾，如黑暗的夜空倒掛在腳下，小船行於此上，無形之中給人一種莫大的恐懼之感。

    顧青將一根銀針，朝着臉頰之上刺去。

    銀針斷裂。

    他的臉皮連個白印都未留下。

    顧青目光微動。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隨手將這斷裂的銀針，與其餘幾根銀針一併丟入黑海之中。

    極微細小的漣漪，朝四周擴散，這漣漪很快被行進的小舟，遠遠的拋在了後面。

    “不能易容，這倒是有些麻煩。”

    顧青心中自語。

    卻在這時，他發覺自己臉上的肉，正小幅度抽動。

    他立時內視。

    “臉上的肌肉結構，竟是隨着我心念一動，便已改變！”他神情閃過一抹驚詫。

    未曾想，在自己的骨骼泛上一絲金色後，他不止是肉身力量暴漲，就連對於身軀的掌控，也已能做到細緻入微。

    他扭頭看向那阮小六。

    “林……林前輩！何事尋小六？”

    阮小六實際一直在注意這個黑衣光頭的邪修，是以他發覺這黑衣光頭的邪修一回頭，就立刻展露諂笑，看了過去。

    這一看，卻是發現。

    這黑衣光頭的邪修，竟是變了個樣子！

    不過阮小六很快反應過來。

    這邪修應當是個老手了，易容的手段不錯。

    阮小六鎮定心神，臉上的笑容不變。

    顧青立時沒有迴應阮小六。

    他略微低頭，以眼角餘光瞥了眼看鎖住划船之土著的鐵鏈，和鐵鏈一端的粗製鐵球，又掃了眼另外幾艘簡陋船隻之上，嚴重拖慢速度的鐵鏈、鐵球。

    他的心下微動。

    顧青探手將鎖住划船之土著的鐵鏈拿起，將其扯爛，同那粗製鐵球一併丟入黑海之中，而後又如法炮製，將其他幾艘簡陋船隻之上的鐵鏈、鐵球盡數自土著身上取下，同樣丟入下方的黑海之中。

    土著們嘰裏呱啦的低語一陣，看向顧青的目光，畏懼之中，多了一絲古怪之色。

    “前輩，你這麼做，他們到了陸上，肯定會想方設法逃跑。”待得顧青再次回到先前乘着的小舟之上，阮小六憂心忡忡的說道，“當然，以前輩的實力，定然能將跑掉的土著盡數抓回，但萬一，萬一跑掉其中一個，他們的部落，定然會來找前輩的麻煩。”

    “他們的部落？”

    顧青看向阮小六，目光帶着幾分玩味：“一行十幾個修士，雖在陸上只能動用百不存一的靈力，但憑藉這點兒靈力，以及經過靈力淬鍊的身體，即便此地的土著成百上千，也應當威脅不到你們。”

    先前他已從阮小六處得知。

    衆修在陸地之上，是能夠動用極少一部分靈力的，往往這點兒靈力已夠放個小術法，亦或是打開幾次儲物袋。

    阮小六聞言，苦笑一聲。

    他低眉順眼的迴應道：“前輩小看此地的土著了，他們也有類似蠻修的存在，甚至這些土著歸屬的部落，那個大祭司的手段極爲詭異，若論實力，那大祭司遠遠強過我們這些靈力被壓制的修士。”

    蠻修？大祭司？

    顧青的心中微動。

    他想起了曾經在北澤的見聞，以及那天北郡的各個部落，那些蠻修的形象。

    最後，他想起了蠻神。

    “此地那些類似蠻修的存在，吐納蠻荒死氣修煉？”顧青語氣無有起伏的問道。

    蠻荒死氣，是阮小六等修對那黑氣的稱呼。

    阮小六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他們那些類似蠻修的存在，因爲吸納太多蠻荒死氣，往往都會很短命，只有他們自稱能和真神溝通的大祭司，才能活久一些。”

    “你怎麼知曉的如此清晰？”

    顧青猶疑的目光，看向阮小六。

    阮小六乾笑一聲。

    “咳……

    小六以前研究過這幾種上古之時的語言，也是來到這魔靈澗之中才發覺，這些土著的語言，竟是其中的一種，先前田道友他們，曾掩護我潛入一個部落打探消息。”

    他如實迴應。

    顧青不置可否的頷首，再問：“按理說我等修士，開闢識海誕生神識以後，即便是不同的語言，也應當能夠理解出其中的含義，爲何這些土著的所言，無法理解？”

    阮小六認真的思索一會兒。

    “此原因可能有二。

    其一是我等的神魂力量被壓制，故而無法‘意會’這些土著口中所言，其二則是這些土著的語言，較爲特殊。”

    顧青沒有在出言。

    他目光深深的看了阮小六一眼。

    此子，他打算留下一命。

    先前他抱得自然是卸磨殺驢的打算，待得上岸以後，立時便將這阮小六拍死。

    可此時，他的主意變了。

    “魔靈澗中，不許離開我十丈以外，不若我林長青，定將你的四肢折斷，塞入同你身形大小的翁中，以糞水溺死。”

    顧青淡漠的出言。

    黑得無邊無際的海域之上，想起先前的血腥場面，以及此光頭黑袍邪修的詭異手段，阮小六心驚膽戰的點頭。

    “是，林前輩。”

    他的聲音略顯低沉。

    ……

    魔靈澗。

    此內的陸地極爲特殊，呈幅度極小的三角形，兩側俱是有巨大的屏障，阻隔着黑色的海域與陸地，這屏障似有千萬丈之寬，着眼望去，唯見白茫茫一片。

    真正臨近黑海的陸地，只有寥寥幾處。

    一個身着色彩繁複衣物，額上有半道血色紋路的異常高大老人，此刻，正於其中一處黑海邊沿的斷崖之上，負手而立。

    他的身後，是一座人頭塔。

    此人頭塔，由三十餘顆頭顱搭建。

    搭建人頭塔的頭顱之上，一張張血色的臉頰，帶着驚愕、恐懼、祈求等種種情緒。

    有十幾道高大的身影，立於人頭塔兩側。

    這十幾道身影，身形之上俱是黑氣繚繞，面目猙獰，盯着前方那平靜的黑色海域。

    某一刻，遠方的海域，有個黑點緩慢靠近。

    那身着繁複衣物的高大老人，手中虛握，一柄黑色的長矛，便在他的手中凝結而出。

    此矛長有丈二，其上有詭異的紋路盤結，散發着一種極爲霸道的無形之力，若有修士在側，只怕看上一眼就要吐血。

    隨着此長矛凝結而出，那高大老人的身形周遭，似有一道巨大無比的黑影顯露而出。

    “外來者，死！”

    高大的老人對着前方怒吼一聲。

    那巨大無比的黑影，也是仰頭咆哮。

    前方的黑色海域，平靜霎時間被打破，極爲激烈的翻騰起來，海浪朝着遠處那黑點席捲而去，轟隆隆如天幕傾倒。

    ……

    在黑暗死寂的海域之上，行了兩日，顧青眼前得見一片白色的光芒籠罩之地。

    “這裏的地緣，好生古怪。”

    顧青微微仰頭。

    上方時幾乎靜止，如雲霧般的黑氣。

    這黑氣稀薄，將整片天幕都籠罩，遠方的暗紅色斜陽，勉強撕裂出一個角落，將微弱的光芒遍灑黑色海域之上。

    極端的壓抑。

    此地的壓抑之感，實乃顧青生平僅見。

    即便心智堅定如他，若是在此待久了，恐怕都會出問題，他對前方那白色的光芒裏籠罩之地，心中多了幾分嚮往。

    這時，黑色的海域，突兀激盪起來。

    如巨獸嘶吼之聲響起，隨即這幾艘簡陋的小舟，朝着下方墜落，四周的黑色海域如被抽空，茫茫多的黑色海水，化作一道無法形容其龐大的黑色巨浪。

    下一瞬。

    這黑色的巨浪，朝着幾艘簡陋的小舟拍下。

    幾個土著絕望的喊叫聲，自顧青耳畔響起。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阮小六神情呆滯，嘴脣不斷開闔。

    他絮絮叨叨，語速極快，與幾個土著的絕望喊叫雜糅，更是讓顧青感到煩躁。

    顧青腳下一踏。

    吭！

    他腳下的簡陋小舟四分五裂，他的身形在巨浪落下瞬間，扯住了阮小六，以及這艘簡陋小舟之上，划船的高大土著。

    他微不足道的身形，藉着踩碎那簡陋小舟的力道，沖天而起，他的神情之間冰冷一片，迎向那如天幕傾倒的巨浪。

    如墜入黏凝的沼澤，這巨浪之上似有一層無形的薄膜，顧青提着阮小六和那高大的土著，悍然撞入這層無形的薄膜。

    窒息之感，很快讓阮小六和那高大的土著翻起白眼。

    巨浪即將落下。

    眼見顧青等三人，要被拍入下方的黑暗海域。

    顧青的手指，艱難擡起。

    福靈心至一般，他如同身臨無邊無際的戰場，身後是一座雄渾的關隘，前方的黑色巨浪，就是那些衝殺而來的修士。

    塞滿半邊天幕的靈光，洶涌而來。

    顧青的神情，變得漠然而高緲。

    他擡起的那根手指，在前方黑色的巨浪所攜巨大壓力之下，骨骼甚至都已開裂。

    於此萬分危急的情形之下。

    歸墟一指此道神通，那百餘字的修煉之法，卻於顧青的心中，變得無比之清晰。

    對着那黑色巨浪，他指端輕點。

    噗！

    無形的薄膜立時被撕裂，極爲虛幻的灰色指節，自顧青的指端，悄無聲息凝出。

    便在這極爲虛幻的灰色指節，凝出的剎那，天地都似在半個瞬息之間，稍稍凝滯，覆上了一層灰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