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門弟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借體

    潁川郡的山脈羣最深處。

    隨着衆修盡數進入那團氤氳狀的灰色光團，包裹的光門之中，半空中的仲孫離雙目似閉非彼，伸手朝着下方輕撫。

    那股似要吞噬潁川大地的力量，戛然而止，自此處瀰漫開去的地震，也逐漸平息。

    以那鐵灰色的巨石爲中心，無數道幽深的裂隙，如蛛網般朝着四周瘋狂蔓延，直到幾百裏以外，裂隙才徹底消失。

    遠處散發着古怪吸力的白色壁仞，也被這股吞噬之力撕裂山石，顯露出深青色的山體，仲孫離大袖一甩，將幾百塊白色壁仞被撕裂的深青色山體之上，脫落而下的巨石攝至身前，收入儲物戒。

    “四階靈材，風吟石。”

    仲孫離心底有一絲喜色閃過。

    他此來，除了丹鼎門、丹鼎派那些丹師給的好處，便是爲了這四階的靈材風吟石。

    散發着古怪吸力的白色壁仞，在被仲孫離取走被撕裂的山體之上，幾百塊脫離的巨石後，似活物般蠕動起來。

    幾乎眨眼之間，這白色的壁仞之上，被撕裂的山體盡數‘癒合’，竟似從未被鐵灰色巨石的吞噬之力撕裂過。

    只是，這座白色壁仞，縮小了那麼一絲。

    幾息後，兩道身影聯袂而至。

    “仲孫前輩！”

    “仲孫老哥！”

    這兩道身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踏空而立。

    其中那胖高之修，滿臉的皺紋，無絲毫修爲氣息外顯，肌膚若嬰兒，恍然若神人，此修，喚仲孫離爲‘老哥’。

    另一人，即是那矮瘦之修，則落後此胖高之修大半個身位，此修形容枯槁，神情木訥，喚仲孫離爲‘道友’。

    仲孫離微睜雙目。

    “柯賢弟！趙道友！”

    他仙風道骨的清瘦臉頰之上，浮現一絲笑意：“你二人倒是躲了個清淨，分明是你們丹鼎門的事，卻全要老夫出力。”

    ……

    天旋地轉的混沌之感，讓顧青微有些不適應，隨之而來的，是久違的窒息感。

    可能有一百多年，顧青都未體驗過這種感覺了，自他擁有靈力的那一刻始，凡俗間的死法，窒息，就已離他遠去。

    可此刻，這種窒息感，如此的真實不虛。

    “咳……”

    顧青在黑色水域之中掙扎、撲騰了一陣，才朝着上方游去，時間似變得有些漫長，耳畔除卻沉悶水聲，再無其他聲響。

    直到破開水面，顧青大口的喘息。

    辛辣之感，自喉嚨傳至肺腑，如無數小蟲子在啃食他的臟器，他放眼掃看四周。

    黑色的海、黑色的島嶼、黑色的天幕……

    這片天地，似只餘下深邃無比的黑色。

    不。

    還有一件事物，不是黑色的。

    顧青在死寂的黑海之上，朝着那黑色的島嶼奮力游去，側頭看向天邊的暗紅斜陽。

    太陽。

    無論到什麼地方，生機皆從那裏來。

    十幾息後。

    顧青躺屍在黑色島嶼的沙灘之上，耳畔是細微的海浪聲，看來這片天地還是有風存在的，沒有讓人徹底絕望。

    顧青雙目無神的看着眼前，那裏青黑色的芭蕉葉子搖曳，一團不知道什麼品種的蠕蟲，在芭蕉葉子之下築了個巢穴，如一團黑色的線條，密集的糾纏在一起。

    “靈力盡數消失，神識只能凝入己身，堪堪進行內視，神闕穴內的陰符活躍了不少，可以作爲依仗，丹田內的黑色光繭之上，多了幾道裂紋，如同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是奪舍？應是類似於傳說中的道心種魔大法，洛靈芮此女，果然不可信任。”

    顧青心中思量。

    他嘗試觀想出眉心那只純黑色的豎眼，卻是被這片天地的無形力量阻隔，無法進入石碑空間內，他估摸着那黑色光繭之上的裂紋蔓延速度，這裏面的‘東西’，應當再有半個時辰就會破殼而出。

    而此時的他，靈力消失，神魂力量被鎮壓，幾乎沒有任何有效的防範手段。

    直起身，顧青掃看四周。

    他尋了處平整的位置，而後下意識想要通過觀想，自石碑空間將蒲團取出。

    不出意外，他失敗了。

    這處平整的地方，長着許多黑色的草，顧青剛欲踏在其上，就眉頭稍皺，將即將落下的腳收回，眯着眼睛打量幾眼。

    隨着靈力的消失，顧青的眼力退化不少。

    但他瞅了幾眼後，還是發覺這些黑色的草，哪裏是草，分明是長在地上的小蟲，一條條黑色的小蟲，長着密密麻麻的口器，這些口器，就是黑草的尖。

    若是一腳踩上去，顧青覺得他有可能直接失去一條腿，當然也有可能這黑色的草蟲，連他的與法衣配套的黑靴都啃不動，但他顯然沒有半點嘗試的想法。

    最終，顧青回到了那片沙灘。

    這樣古怪的地方，還是穩妥些好，待得解決了丹田內的黑色光繭，再言其他。

    “魔靈澗……”

    站在海邊，吹着海風，顧青將黑色的天與海，納入眼簾，脫下了身上的黑衣。

    他手指，輕輕戳在氣海的位置。

    微微用力，他便扣入血肉之中，朝着眉心的位置，一路輕描淡寫的劃了上去。

    痛楚，熱辣之感，肆意蔓延。

    殷紅的血，在他身前傷口中綻開，流淌。

    他以指爲筆，以血作畫。

    一道道簡略的陣紋，在他胸前勾勒而出。

    血煞引魂陣。

    此道陣法，顧青早已爛熟於胸，但卻從未在體內沒有半點靈力的情況下施展。

    直到密密麻麻的陣紋，將他的前胸覆蓋。

    他的眉心微微跳動，神魂力量似是被強硬抽出，混着神闕穴那陰符擴散而出的力量，注入他胸前的血煞引魂陣。

    血色的光輝，在他身前閃爍。

    他的神魂微動，卻是沒有被引出。

    但這微微的顫動，已然足夠。

    顧青一刻不停的嘗試觀想那只純黑色豎眼，就在他的神魂一顫之時，他眉心那只純黑色的豎眼，驟然間顯露。

    他的身形，消失在此處黑色的島嶼之上。

    沙灘上變得空無一人，只餘下散亂的腳印。

    ……

    黑色的蒼茫大地之上，隱約能看出幾座城池的廢墟，洛靈芮悄然來至此地。

    她飛快的穿行着，很快已來至一處城池廢墟的中心位置，手中一道靈光閃耀而出，化作劍芒朝着下方挖掘而去。

    噗！

    此處城池廢墟的中心，地面之上堅硬的黑色雜草被這道劍氣撕碎，隨即黑色的蒼茫大地，如水波般盪漾開去。

    嗡……

    震顫聲自四面八方的天地間響起，一團鋪天蓋地的黑影，自遠處朝着洛靈芮飛速撲來，卻在半途驟然間轉向。

    洛靈芮將周身的氣息收斂。

    她漠然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倒黴之修。

    那團鋪天蓋地的黑影，竟是一隻只拳頭大小的黑色甲蟲，那倒黴之修剛至此處，目露茫然，就已被巨浪般的黑影淹沒。

    慘叫聲響起，又戛然而止，半個呼吸都未到，那倒黴之修已被吃了個乾淨。

    那裏，只餘下殘留着黑色粘液的破爛衣物。

    洛靈芮靜俯身形，許久未動。

    某一刻，她突兀朝着某個方位看去。

    “這麼快就隕落了？”

    洛靈芮自說自話。

    她臉上那團遮掩容貌的白光已散，絕美的面容之上，眉頭微皺，似有些不悅。

    未曾想，那個擁有神意的黑衣白髮青年，銀槍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竟是這麼快就已隕落，自她的感應中徹底消失不見，還連累了她自黑獄魔殿‘魂閣’之中，請來的那道築基修士黑龍之殘魂。

    洛靈芮自然不是隨意給顧青取的名字。

    此次她看中的四具肉身容器，是爲了她自黑獄魔殿魂閣之中，請來的四道築基之修殘魂，黑龍、白龍、青鸞、紫鸞所準備，此黑龍、白龍、青鸞、紫鸞四道經過黑獄魔殿祕法煉製的築基之修殘魂，被她寄於此四人丹田氣海的黑色光繭之中。

    “好在除了黑龍師兄那裏，白龍師兄、青鸞師兄、紫鸞師姐的奪舍，還算順利。”

    洛靈芮又感應一會兒。

    她的目光，變得有些玩味。

    不知那位向來高傲的青鸞師兄，此次奪舍女身以後，再見她之時會是什麼表情？

    ……

    石碑空間內。

    顧青身形顯現的一剎，他丹田氣海之中，那黑色的光繭之上，裂紋蔓延的速度加快些許，那先前讓他五臟六腑千瘡百孔，令血色靈力節節敗退的黑氣，自黑色的光繭之上，霍然爆發，朝四周散去。

    顧青雙目微闔，心中絲毫不慌。

    隨着回到石碑空間，沐浴在濃郁的靈氣之中，他體內的血色靈力，已再次出現。

    石碑空間，隔絕了魔靈澗的絕靈之力。

    他被鎮壓的神魂力量，已盡數復原。

    在他的丹田氣海之中，那黑色光繭異動的同時，顧青已取來那裝着血芒的玉瓶。

    此血芒，爲自北澤流積山之時，團積在顧青神闕穴之中的血氣化成，具有極強的侵蝕之力，應是已與顧青的氣息相合，此股極強的侵蝕之力，不會危害到顧青。

    顧青將神識分成上百道細絲，自此玉瓶中，將一絲絲的血芒攝出，搬運至他的丹田氣海附近，圍堵那暴動的黑氣。

    他的臉色，不斷的變幻。

    時而漲紅，時而青紫。

    前胸那深長的傷口，溢出的殷紅之血，漸漸混雜了一縷縷他自體內拔除的黑氣。

    黑氣團積在顧青身下的血泊之中，化作黑色的小蛇，竟是靈動的欲要鑽回顧青體內，卻被一絲血芒直接打散。

    顧青雙目依舊緊閉。

    他心神一動，將團積的黑氣，以附着血芒的神識強行攝住，收入裝着血芒的玉瓶。

    噗呲……

    被裝入玉瓶之中的黑氣，在血芒包裹之下，如下了油鍋一般，飛快的翻騰、消弭。

    大概一刻鍾以後。

    顧青丹田那黑色的光繭之上，黑氣已然化盡，只餘下一枚佈滿裂痕的灰色胎卵。

    此灰色胎卵活物一般，微微跳動。

    顧青那附着血芒的神識，盡數朝着這灰色的胎卵凝去，欲要將其自身體內拔除。

    似是感應到了危機。

    下一瞬，此胎卵，碎了。

    微不可查的碎裂聲過後，一道極爲淺淡的龍形黑影，在顧青的丹田氣海，顯露。

    隨着這道淺淡的龍影黑影顯露，一股沛莫能御的威勢，自顧青丹田氣海而出，掃過他的四肢百骸，欲將他的身形凝滯。

    同在此刻，這淺淡的龍形黑影，凝出虛幻的血盆巨口，朝着顧青探去的神識撕咬。

    【煉氣期的螻蟻！爾何其榮幸，能夠承載某黑獄魔殿親傳弟子黑龍的借體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