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門弟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孝心

    斷崖絕壁之上。

    夜幕幽深，天穹垂下繁星燦燦，月光如水般微涼，灑落在顧青的面龐之上，他看着離自己不過幾尺的極美女子，那張白皙的面容，嬌嫩的紅脣，眼底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異色，又被他悄然收斂。

    劇痛，自背脊透入他的五臟六腑。

    黑氣肆虐過的五臟六腑，千瘡百孔，他蒼白的面容之上，眼眸低垂，嘴角微微下抿。

    “弟子黑龍，拜見師尊。”

    顧青二話不說，單膝跪地。

    殷紅的血，自他的背脊不斷溢出，五臟六腑在此跪之下，幾乎擠成了一團，一滴滴的血沫，自他的嘴角滴落。

    金色長袍的女修見此，眯了眯眼。

    她的目光略微俯視着，那一身黑衣、俊美無鑄的白髮青年，指端輕捻儲物戒，取出一枚泛着光澤的青色瓷瓶。

    “我名洛靈芮，你既喚我作師尊，日後便是我聖教弟子。”她輕輕頷首，黑髮在夜風中拂動，手中虛託着那青色的瓷瓶，“此瓶中，有兩顆二品中階的黃芽丹，此黃芽丹可生死人，肉白骨……”

    “咳……

    多謝師尊賜藥。”

    顧青吐出口血，恭敬的將兩手上託。

    洛靈芮話音未落就被打斷，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滿臉的恭敬模樣，身形搖搖欲墜的顧青。

    她先是一招手，將一旁那身死的黑袍修士之遺留盡數收起，又心念一動攝住顧青腰間的儲物袋，將這儲物袋拿在了手中，神識朝着其內一掃，她眉頭一挑。

    她的神情略顯古怪，將那瓶黃芽丹，以及剛從顧青腰間取來的儲物袋，一併丟回了身前顧青那託舉的雙手中。

    “好生療傷。”洛靈芮淡漠的吐出幾個字，自顧自的取出蒲團，在一旁盤膝而坐。

    “謹遵師尊法旨。”

    泛着微弱光澤的那枚青色瓷瓶，啪嗒一聲落在顧青的手中，他將自己的儲物袋塞進懷裏，再次恭敬的開口說道。

    洛靈芮沒有迴應。

    她已坐在蒲團之上，閉上雙目，周身被朦朧的靈光籠罩，面容變得縹緲難明。

    此時的顧青身下已積了一灘血，但他依舊不慌不忙的，將散落四周的五柄飛劍收起，又自石碑空間內，將他的蒲團取出，在絕壁上尋了個平整位置，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把那青色瓷瓶的瓶塞拔下。

    肉芽般蠕動的黃光，自瓷瓶噴涌而出。

    顧青倒出一顆黃芽丹，放在掌中略加觀察，用昏黑的視線打量這顆二品中階的丹藥。

    看不真切。

    先前顧青體內肆虐的黑氣，在洛靈芮那顆烏黑丹藥的藥力之下節節敗退，於他的丹田氣海之中，凝成了一枚通體黑色的虛幻光繭後，他那龜縮在丹田氣海的血色靈力，就已朝着周身百骸擴散而出，此時正自他的脊背傷口之處往外逸散，很快化作一團血色的氤氳狀靈力，將他肉身的缺口堵住。

    他的神識，則是凝入己身，將幾乎碎裂的五臟六腑，尤其是被洛靈芮一指點穿的心臟，強行壓合在一起。

    “若持續如此狀態，我應能活二十息。”

    顧青心中暗道。

    他落在這洛靈芮的手中，已成定局。

    那顆通竅靈丹，多半是保不住了。

    顧青倒是想過，自稱他未得到那通竅靈丹，但這樣做的風險太高，面對築基修士最好是慎重一些，通竅靈丹雖好，但相比較性命，此丹，不值一提。

    另外，還有一點。

    他的儲物袋中什麼要緊之物都沒有，就連下品法器和靈石此類物什，也是一樣沒有。

    故而查看過他的儲物袋以後，洛靈芮此女應是發覺了他的石碑空間，但此女絕想不到他的石碑空間是件洞天之寶，能收入體內的儲物之寶也不在少數。

    “保命爲主，隨機應變，伺機脫離此女的掌控。”顧青略作思索，心中稍稍一定。

    他將那顆黃芽丹吞入腹中，順便將那只餘下一顆黃芽丹的瓷瓶，收入了儲物袋內。

    此黃芽丹入口即化，一團黃色的流光，自顧青的喉嚨直入丹田氣海，而後渾黃的藥力不必煉化，就已爆發開來，此渾黃的藥力之中，蘊含着勃勃生機，朝他的周身百骸，呈密集的波紋狀不斷擴散。

    一股溫潤柔和的暖流，在他五臟六腑的裂隙間亂竄，修復他臟腑之上的傷勢。

    顧青只覺自身似泡在一汪溫熱的靈泉之中，他體內殘留無幾的血色靈力，在黃芽丹的藥力之下，緩緩恢復，此恢復的速度不快，但每一絲、每一縷恢復而來的靈力，都極爲精煉，未有半分的虛浮。

    他心臟之上，那被洛靈芮一指點出的孔洞，也隨着黃芽丹的藥力，較爲緩慢的修復。

    但畢竟傷至如此要害，顧青心臟之上的此處孔洞，要恢復過來至少需要兩三日，可這也僅僅是長上新肉而已。

    他估計，自身的心臟，欲要完全恢復到未受傷前的狀態，需要的時間至少爲半年。

    此半年間，他的精血，都會處於虧空狀態。

    時間緩緩地流逝。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之時。

    顧青脊背之上的傷勢，已完全癒合，只留下微不可查的淡紅色新肉，他除卻心臟以外，其他臟腑的傷勢竟已是近乎痊癒，心臟之上，依舊有兩道較大的裂紋，以及那洛靈芮的纖細手指，所戳出的猙獰孔洞，昨夜那第一顆黃芽丹的藥力，至此已消耗殆盡。

    顧青察覺到什麼，微闔的雙目睜開。

    他瞳孔微縮。

    那洛靈芮不知何時，已來到他的身前。

    此女正以驚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見昨夜收的便宜徒弟甦醒，她一雙美目，緊盯着便宜徒弟的臉：“徒兒！你臟腑的強度遠超尋常煉氣後期修士，靈力修爲雖不過煉氣九層，但神魂力量已接近築基初期，且按理來說，尋常哪怕煉氣大圓滿境的修士，煉化黃芽丹也要兩日，而你不過幾個時辰，便將這一顆黃芽丹徹底煉化。

    另外，你的儲物之寶，爲師在你身上已裏裏外外仔細尋了半個時辰，竟未曾找到。”

    顧青面無表情。

    他起身後退幾步，對洛靈芮抱拳行禮。

    “令師尊在旁等候弟子療傷，弟子誠惶誠恐，。”他說着，探手在袖口裏虛抓，取出一個儲物袋，而後兩手捧着此儲物袋交給洛靈芮，“弟子前些時日，自北澤的西兆國邊境，得了兩塊神像碎片，此後時有夢魘作祟，煩請師尊恩慈，爲微末弟子解除此厄。”

    洛靈芮打量低垂眉眼的白髮青年幾眼，伸手拿起那儲物袋，將神識探入其中。

    她的神情，多了幾分驚詫。

    兩塊塑着泥彩的神像碎片，被她取出。

    “此爲域外邪魔的念頭化身。”

    洛靈芮掃看這兩塊神像碎片幾眼，將其收起，將那儲物袋丟還給顧青，說道：“你留着這兩塊神像碎片，恐怕一臨域外，就會被邪魔的念頭，借體寄生，還是將這兩塊神像碎片交給爲師處理。”

    “多謝師尊解厄，另外師尊瞧弟子的身上，可是有那邪魔打下的什麼印記？”

    顧青蒼白的面容，展露喜色，隨即他又似想起了什麼，憂心忡忡的問了一句。

    “未有。”洛靈芮淡淡的迴應。

    未有？

    顧青目光微閃。

    他想起那回風谷修真大坊的苦智，看來這苦智當日的話，有可能是在算計他。

    這時顧青的神情裝出幾分掙扎。

    他不時看向洛靈芮一眼，似是遲疑良久，方纔痛下決心，再次拂過袖口取出一個儲物袋，遞給了洛靈芮。

    “這次，應是那通竅靈丹了吧？”

    洛靈芮出言問道。

    絕壁之上，山風吹刮。

    兩人的衣衫烈烈。

    一身黑衣、白髮有些凌亂的俊美青年面色蒼白，神情間，對那金色長袍的女修有幾分恭敬，正躬身奉上一物。

    金色長袍的女修，神情則是似笑非笑。

    “弟子不知什麼是通竅靈丹，不過，此儲物袋內確是有一顆品階不俗的丹藥，弟子何等何能擁有如此品階不凡之丹藥？今欲將還此丹獻給師尊，拳拳孝心，請師尊莫要推辭。”顧青面色不改說道。

    洛靈芮聞言，看着她這便宜徒弟的眼神，不由越發古怪起來，她將那儲物袋拿在了手中，神識朝着其內探去。

    她的心下微動。

    洛靈芮再擡眸，看向顧青。

    “拳拳孝心……”

    她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撇了撇。

    絲絲縷縷的白光凝出，將她的面龐遮掩，她素手一揚，丟給顧青一張黑色面具。

    顧青將這面具接住，打量幾眼。

    只見此面具之上，攜刻着通體烏黑的猙獰殘龍，此殘龍的鱗爪正狠狠地抓向面具外，顧青見此只覺目中如被針刺，眉心猛跳一陣，頭顱之上傳來鈍痛之感。

    “黑龍殘面，也算是件下品靈器，還有這把弓，也一柄贈予你了。”洛靈芮微微側身，負手來至絕壁邊沿，甩袖將一張丈餘長的大弓，朝顧青丟了過來。

    顧青將這丈餘長的大弓接在手中。

    他立時認出，這是昨日那赤湖坊市向家舉辦的拍賣會上，第一件拍品寒螭落月弓。

    此弓，竟到了此女的手中。

    此刻，還被此女賜給了他。

    只見此寒螭落月弓，弓身呈現湛藍之色，握持在手，刺骨的寒涼之意四散，弓弦則是淡淡的金色，正微微輕顫，此弓弦輕顫之間，似有龍吟低吼，獸影虛凝。

    “多謝師尊厚賜。”

    顧青將此弓收起，再次抱拳謝道。

    洛靈芮俯瞰羣巒，負手而立。

    她淡然出言道：“半月後，這附近有處四階的絕靈之地將會開啓，你隨我進入其中。”

    說着，她化作微弱的遁光，往遠處飛遁。

    隨着此女離去，一股柔和之力將顧青籠罩，顧青本能地欲要抵抗，卻又將這剛生出的抵抗之心，強行按耐下來。

    顧青內視丹田氣海。

    他的神識，凝在那黑色的虛幻光繭之上，他知曉，有此虛幻光繭在，他的身心性命，皆繫於洛靈芮一念之間。

    顧青腳下一踏，身形化作一團白氣，藉着這股柔和之力，輕飄飄地跟在洛靈芮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