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門弟子 第一百零三章 異樣

    淮寧郡，赤湖坊市，思源軒。

    思源軒一樓的深處，大量的靈材，擺放在透明水晶雕琢的櫃檯之中，每樣靈材旁都放置着標註價格的木牌。

    顧青未曾喚來一樓的女侍者，而是獨自在琳琅滿目的靈材中尋了許久。

    “圍剿那疑似築基修士的神魂，導致本就強行以精血催動的欲魂幡受損，如今其內魂霧翻騰，殘魂潰散小半，只餘下兩千八百餘道殘魂，九大寨之修的百餘道殘魂，潰散了三十餘道，幡杆之上，更是裂紋密佈，須得以陰氣，以及魂木蘊養一段時間，不若此欲魂幡恐有損毀之患。”

    某一刻，顧青目光微閃。

    他已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裏，尋到了二十年份的陰木，這二十年份的陰木旁，就是一階的陰氣，兩者皆是不貴。

    陰木並非貴重之物，生長在陰氣匯聚之地的樹木，即可稱作陰木，但陰氣匯聚之地的樹木，很少有樹齡能過百年的。

    故而百年陰木與普通的陰木，價值天差地別。

    陰氣亦是如此。

    尋常的陰氣可謂無處不在，顧青修煉陰煞玄功，納入神闕穴的血氣、寒氣、死氣，皆可稱爲陰氣，但血氣、寒氣、死氣皆非純粹的陰氣，純粹的陰氣，通常存於某些特定地方的地下之百丈，乃至千丈，甚至更深之處，是天地間陰氣匯聚之所。

    一階的陰氣，自然價值不高，可若是地下千丈，三階以上的黃泉陰氣，價值極高。

    小半刻鐘後，顧青離開思源軒。

    顧青再次來到了位於赤湖坊市邊沿位置的玉臺水榭，將水榭的甲字三號房租住下來。

    此處玉臺水榭的掌櫃，依舊是那錦袍中年人，此人的面目，較之七年前蒼老了些。

    顧青付過靈石，隨意打量幾眼大廳中寥寥的用膳修士，在錦袍中年人的帶領下，穿行在一處水上長廊中。

    倒是未曾再碰見垂釣的修士。

    甲字三號房，位於水上長廊的盡頭。

    錦袍中年人帶着顧青，來到甲字三號房門前後，腳步稍頓，取出一面攜刻着‘甲字三號’幾個字的玉牌。

    “道友持此玉牌，即可進出此甲字三號房。”

    他再沒有當年那般的熱情。

    將這玉牌交給顧青，錦袍中年人便抱了抱拳，欲要轉身離去，顧青手持那面玉牌，把玩一會兒，目光瞥向此人背影。

    他的目光微動，覺得有些異樣。

    但具體有什麼地方不對，又說不上來。

    顧青收回目光，他催運體內靈力，注入手中的玉牌，一點靈光自玉牌之上飛出，落入前方的甲字三號房門栓之上。

    隨着這一點靈光落在門栓之上，前方一道無形的陣法阻隔如水波朝着四周激盪，很快消弭，他吱嘎一聲推開房門。

    走入房內，顧青大略掃看幾眼小型洞府模樣的房間內部，他緩緩邁步在房間各個角落，打出神識禁制，以作防備。

    隨後顧青來到修煉室內，將流光陣盤取出，將那塊略顯黯淡的中品靈石嵌入其中，看着水幕光華籠罩四周，他觀想出眉心純黑色的豎眼，身形消失在流光陣籠罩下。

    石碑空間內，顧青的身形顯現。

    他盤坐在蒲團之上，目光看向那欲魂幡。

    幡杆之上的裂紋，似是更多了些。

    他以神識將欲魂幡攝至身前，神識探入其中。

    淡藍色的魂霧中，兩千餘殘魂大都陷入了沉睡，不只是養傷，這些陷入沉睡的殘魂，還要消化掉先前吞噬的那疑似築基之修神魂，這些殘魂沉睡之中，呼吸吐納着淡藍色的魂霧，淡藍色的魂霧不斷變得稀薄，隨着淡藍色魂霧的稀薄，整個魂幡空間不時輕顫一下，似馬上就要崩毀。

    顧青收回神識。

    “如此看來，欲魂幡應是能撐住。”

    他感受着體內虧空的精血，拂過腰間儲物袋。

    兩方左右的陰木，出現在他身前。

    這些陰木花費了他兩百塊下品靈石。

    顧青掃看幾眼這兩方左右的陰木，以神識探查一番，便攝來雪華劍，單手拔劍，手中寒光一閃，舞了幾個劍花。

    兩方左右的陰木，化作了碎屑。

    他以神識將這碎屑攝住，又拂過腰間的儲物袋，取出一個長頸的白色玉瓶。

    這長頸玉瓶中，是四方左右的陰氣，購置這些陰氣，花費了顧青近五百塊下品靈石，這些靈石，已能購置一件中品法器。

    將長頸玉瓶的瓶塞拔出，顧青將其內的陰氣一絲絲、一縷縷攝出，凝在指端，朝着同樣被他以神識攝住的陰木碎屑彈去，這陰氣一接觸到那陰木碎屑，就如水滴般融入其中。

    待得顧青將長頸玉瓶內所有的陰氣攝出，融入那團陰木碎屑後，那團陰木碎屑已如黏凝的泥土般，團在了一起。

    顧青以神識將這團黏土般的陰木碎屑，攝至身前，隨後上手催運靈力，將其塑形，揉捏成一方深黑色的匣子。

    他的靈力附着在匣子表面，形成一層水霧般的隔膜，阻擋着陰氣朝着外面逸散。

    最後他將欲魂幡放入這匣子中。

    顧青打量幾眼，再次將神識探入欲魂幡。

    淡藍色的魂霧已非是無根之水，能緩緩地從外界吸納陰氣進行補充，其稀薄之勢暫緩，顧青的神識停留在欲魂幡中足有兩個時辰，發覺隨着時間的流逝，這魂霧變得稀薄之態勢，確是開始逆轉。

    他這才放下心來，神識收回眉心，將這匣子置於前方的青紋百衫木桌子上，坐回蒲團之上，而後閉目靜思。

    來此赤湖坊市後，他自來往修士的交談中，所得到的消息也並非半點價值都沒有。

    譬如那通竅靈丹之事。

    來往的修士裏，雖沒有直接提到此種丹藥之人，但對於丹鼎派遺失丹藥之事，還是有不止一個修士提到過。

    大部分提到此事之修，提供的消息無關緊要。

    但顧青通過整合極少的有用信息，發覺了一件事，那就是丹鼎派遺失的兩顆通竅靈丹，應俱是沒有尋回。

    若那劉老漢當真服用了其中一顆通竅靈丹，才突破到了煉氣一層，也即是說，還餘下一顆通竅靈丹，依舊在淮寧郡的諸水系之中，亦或是到了哪個修士的手中。

    思及此處，顧青的雙目霍然睜開。

    他觀想出眉心純黑色的豎眼，回到了修煉室內，將嵌入流光陣盤的靈石取出，把這陣盤和靈石一併收入儲物袋，隨即出了這甲字三號房，來至水上長廊之上。

    顧青的神情有些詭異。

    他腳步飛快，行了大半節長廊，突的停滯身形。

    將雪華劍抱在懷裏，顧青平復一番心境。

    “此處玉臺水榭的掌櫃身上之氣息，確是和那先前青陽鎮，自劉老漢身上，以丹鼎派的黃桃處得來之祕法，所見到的丹氣很像，但當下還不能確定那通竅靈丹，就在那掌櫃的身上，更何況……”

    他摒棄雜思，緩步前行。

    抱着劍的黑衣白髮青年，來至玉臺水榭的大廳中，立時吸引了幾道目光的注意。

    水榭大廳櫃檯之後的錦袍中年人，也是擡眼瞧向顧青，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

    顧青面無表情的回以點頭。

    他未曾表現出絲毫異狀，坐在大廳之中，對一旁上前詢問的灰衣小廝，叫了幾道尋常的靈膳，半閉着眼等待起來。

    幾息後，關注他的目光盡數移開。

    顧青暗自運轉起了那靈眼祕術，不動聲色的掃向櫃檯後那錦袍中年人，瞳孔微縮。

    他的感覺果然沒錯。

    這錦袍中年人的身上，縈纏着濃郁的瑩白色丹氣，按照黃桃所言，這瑩白色的丹氣應當來自於那通竅靈丹。

    也即是說。

    那顆通竅靈丹即便不在此人的身上，此人也定然密切的接觸過那顆通竅靈丹。

    顧青心下翻騰。

    三品中階的丹藥。

    一座中品靈石堆砌的小山，似就在此玉臺水榭的櫃檯之後，散發着耀目的光澤，催促着他快些出劍，將那錦袍中年人斬殺，將那顆通竅靈丹納入囊中。

    他按耐心中的翻騰，艱難收回目光。

    大廳中的修士，共有十幾人。

    雖修爲最高的那人，也不過煉氣十層，但如此多的修士，他若是在此刻就大開殺戒，很可能會有漏網之魚。

    ……

    櫃檯後的錦袍中年人，心中忐忑。

    那日的天還未亮，他去漁場購置靈魚之時，意外得到了這顆通竅靈丹，剛得到的那幾日，他無疑是狂喜的。

    家族那邊，老早就送來了丹鼎派下發的丹藥畫像，他知曉自己得到的這顆通竅靈丹，乃是三品中階的丹藥。

    平日裏他修煉所服用的丹藥，品階最高也就是一品中階，一瓶十顆一品中階的丹藥，就需要兩百餘塊下品靈石，至於一品上階的丹藥，一顆就需要兩百餘塊下品靈石，二品下階的丹藥，一顆更是需要一千餘塊下品靈石，二品中階的丹藥，一顆就需要四五千塊下品靈石，至於品階更高的丹藥……

    他那時根本就不知道，聽都沒聽說過。

    而這顆通竅靈丹，是三品中階的丹藥！

    經過幾日的狂喜，他的心中變得忐忑不安。

    他逐漸意識到一件事。

    這顆丹藥對於去年才突破煉氣三層的他而言，是塊極燙手的山芋，他根本就沒有將這顆丹藥換做靈石的資格。

    他已經打聽過了。

    這通竅靈丹至少能值一百塊上品靈石。

    即是一萬塊中品靈石，一百萬塊下品靈石，等同於兩條一階靈脈的所有靈石儲備，能換來一件上品靈器。

    他聽到價值的時候，整個人是發懵的。

    而後，那種得到此丹的狂喜徹底收斂。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將這顆通竅靈丹上交家族。

    但對於那個家族，他沒有半點的感情，甚至是滿腔恨意，讓他這麼做，比讓他死還難受。

    第二，就是將此顆丹藥服下。

    他不知曉此丹有什麼效力，更不知曉這丹藥是否是他區區煉氣三層能夠服用的，說不定服下這丹藥的下一瞬，他就會直接爆體而亡，那是他萬萬不願意見到的。

    他有可愛的女兒，有溫柔的妻子，雖然她們都是凡人，他不懼怕去死，更不願意失去她們。

    錦袍中年人緩緩起身。

    他的心中，暗自下了某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