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門弟子 第一百零二章 思源軒

    此女的心思，顧青自是洞徹。

    無非是瞧漁民打扮的劉老漢，即便當真服用了通竅靈丹，也根本賠償不起，故而想要將此事賴在他的身上。

    幼稚的手段。

    若真的惹惱了他，他乾脆利落的出手，屠了場中所有人，也不過在頃刻之間。

    戲臺下已是有幾分混亂。

    幾個穿着綢布衣服之人，來到了一旁，想要上前和幾位仙師說些什麼，卻又沒這個膽子，一個個面露躊躇之色。

    “不必管我等，自去看戲。”

    顧青冰冷的聲音，在這幾人的耳畔響起。

    此幾個穿着綢布衣服之人，聞言俱是身形一震，隨即連連點頭，朝着幾位仙師的方向，胡亂的拱手作揖，又交頭接耳一陣，這才回到了戲臺下正襟危坐。

    黃桃瞧了幾眼自家幾個事不關己模樣的師弟，又看了看茫然的劉老漢。

    “不知這位閒鶴派的顧青師兄，與此人是什麼關係？”黃桃伸出青蔥玉指，指向劉老漢，帶着幾分古怪之色的目光，看向已是自顧自落座看戲的顧青。

    “萍水相逢。”

    顧青迴應。

    他方纔知曉這幾人是丹鼎派的弟子後，便心念一轉，想起以往曾聽聞過的丹鼎門。

    不知，二者是什麼關係。

    黃桃的目光遊移，落在自家幾個不爭氣的師弟身上，而後她嘴脣微動，傳音過去。

    “趕緊的，將此人綁了，押回門內多少有個交代。”她的傳音，在她幾個師弟的耳畔響起，幾個師弟卻是頻頻看向顧青，身形定在原地一般沒有動彈。

    黃桃見此，頓時氣得夠嗆。

    她怎麼說也是丹鼎派的內門弟子，聽聞閒鶴派的執事弟子，在身份上也不過是外門弟子罷了，不就是修爲高了那麼一點兒麼？至於讓你們怕成這樣麼？

    心中腹誹，她的神情未有分毫異常。

    黃桃滿臉燦爛的笑容，大方落座在顧青身旁：“既這位閒鶴派的顧師兄，與此人沒什麼關係，不如讓我丹鼎派的幾位師弟，將此人押送回門內如何？”

    劉老漢成爲修士以後，五感也是敏銳了不少，他聞聽此言，不由張口驚呼一聲。

    “顧公子，救我啊！”

    他無法想象被帶回那什麼丹鼎派後，會有什麼下場，但先前顧青所言的‘人丹’二字，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

    此二字帶着別樣的恐怖，讓劉老漢雙腿發軟，他只覺他會像那些話本上的故事裏一般，被塞進爐子裏煉成藥渣。

    顧青側目打量幾眼黃桃。

    此女身形嬌小，長相上佳，一臉古靈精怪的模樣，修爲在煉氣七層，修煉的應當是火屬性功法，靈力未有半分的虛浮，穿着一身淺紅色的樸素長裙，髮鬢間那根金紫色的簪子，當是件不俗的法器。

    一眼之下，黃桃身形一緊，臉頰緋紅。

    一種被看穿的感覺，出現在她的心底。

    “天下仙門可未必都是一家，黃桃道友。”顧青輕笑出言，看着黃桃起身，退到了離他幾丈開外，臉上的笑意愈深，“萍水相逢，未必是沒有交情，眼下這位劉道友的事情還未調查清楚，怎麼能就這麼輕易將其捉拿，押回門內？”

    顧青此言，實爲套話。

    他可記得，先前黃桃所言，丹鼎派共有兩顆通竅靈丹，化作靈魚，潛游在淮寧郡水系中。

    “劉……劉道友？”黃桃瞥了眼劉老漢，看着幾丈外那白髮青年，“實不相瞞，小女子有門內傳下的祕法，能分辨出通竅靈丹的氣息，已能確定這位劉道友服用了通竅靈丹，還請顧道友行個方便，讓這位劉道友隨我幾個師弟回門內。”

    “原來如此。”

    顧青略有些恍然的頷首：“那還請黃桃道友將那祕法與顧某一觀，待顧某確認一番後，定然不會再行阻攔。”

    黃桃神情一滯。

    她剛欲口出拒絕之言，就身形一冷。

    只見那自稱顧青的白髮青年，手持一把劍鞘漆黑的長劍，正握住劍柄將劍出鞘。

    “此乃應有之理。”

    黃桃見此，臉上頓時笑顏如花，她取出一塊空白的玉簡，神識在其內刻錄一番，將這玉簡朝着顧青丟了過去。

    顧青神情似笑非笑，將玉簡接在手中，神識凝入其中一絲，將一篇幾十字的祕法記載心底，心中略作思量，便按照這祕法行功數遍，將一股暗紅色的靈力運至雙目之上，他眼前的光景霎時一變。

    較之將靈力簡單的運至雙目，這祕法複雜了少許，能看到的氣機流動，也更加清晰。

    顧青目光掃看戲臺下的凡俗百姓。

    這些人的氣機大都衰弱無比，如風中枯草，只有寥寥幾個氣機不弱，但也僅是不弱。

    他的目光看向丹鼎派幾人，尤其停留在黃桃的身上，此女的氣機充沛，周身赤紅的光芒盈天，如小太陽般耀目。

    “黃桃道友的根基很紮實。”

    顧青出言讚道。

    黃桃不自然的移開目光。

    她的眼底，帶着幾分不忿。

    顧青的目光最後落在劉老漢身上，細看幾眼，隨後他的神識一動，將殘留劉老漢身旁的一縷瑩白色丹氣攝至眼前。

    “這應當是一種品階不俗的丹藥所遺留，這門靈眼祕術果然不錯，竟能看出丹氣的殘留。”顧青心念微動，將這縷瑩白色的丹氣揮散，以此祕法看向自己的身體。

    冰藍色的寒氣繚繞，竟有些看不清身形。

    顧青眉頭一挑。

    他收斂祕法，以臂膀支撐着腦袋，身形斜着倚在椅子上，平靜的目光看向黃桃。

    “看來劉道友確是服用了什麼品階不俗的丹藥，你的幾個師弟，可以將劉道友帶走了，顧某不會再行阻攔之事。”

    顧青淡淡的開口。

    黃桃鬆了口氣。

    她眼神示意幾位師弟，將劉老漢捆了起來。

    劉老漢連聲求救，顧青臉上輕笑不改。

    “丹鼎派既爲仙門，應不會什麼諸如煉製人丹之類的邪道祕法吧。”就在劉老漢被捆好，黃桃的幾位師弟，欲要帶着劉老漢離去之時，顧青突兀的出言。

    “自然是沒有。”

    黃桃秀眉微蹙。

    “那便好。”顧青見戲臺上落幕，站起身來，“此件趣事，顧某回閒鶴派後，定會與諸師弟師妹、師兄師姐們分說。”

    話音落，他腳下輕踏，身形化作一團白光朝着遠天飛遁而去，走得乾脆利落。

    ……

    百里外，遁光按落。

    顧青的身形顯露，他回首望向青陽鎮的方位。

    “幫到這裏，也算對得起這番緣分了。”

    他低聲自語。

    經此插曲，他倒是起了幾分尋另一顆通竅靈丹的心思，雖不知此三品中階的丹藥有何神效，但即便拿來換靈石也是極好的，只是如此一來，勢必會讓他在淮寧郡，再耽擱一些時日，那趕赴燕國接應同門的差事倒在其次，就怕合歡道之修前來尋仇。

    顧青瞥了眼身後。

    他的晶瑩白髮，垂在腰間，隨風飄蕩。

    這個特點太過明顯。

    他打量幾眼四周，身形一晃，來到一處矮峯腳下的密林中，手中靈力催運，凝成一枚冰晶簪子，將長髮挽成髮鬢，以冰晶簪子固定，隨後取出幾根銀針，將臉頰鼓搗一番，化作一副陌生的模樣。

    顧青將神識探出，查看一番自己的模樣。

    “不錯，這凡俗間的易容之法，即便時至此刻，依舊十分好用。”他滿意的點點頭，將周身的修爲氣息收斂，而後將手中的雪華劍以靈力吸附，背在身後，以青溪劍訣的遊龍劍步，貼地飛遁而去。

    不過小半個時辰，赤湖已遙遙在望。

    以遊龍劍步橫跨幾百裏，顧青體內的靈力，卻是只消耗了微不可查的一絲。

    越靠近赤湖範圍，附近的修士數量越多。

    兩刻鐘前，顧青還幾乎感應不到其他修士的氣息，此時他卻已和同路的修士相談甚歡，一路來至赤湖坊市前。

    “林道友這飛遁之法，真是好生玄妙，身似利劍，令人一眼之下，陡覺劍氣縱橫，真是叫何某佩服，佩服。”

    窮酸文人打扮，揹着個竹子編織而成書箱的煉氣六層之修，口中出言說道。

    “哪裏。”

    顧青面帶輕笑。

    他將目光看向前方的赤湖坊市。

    此刻的赤湖坊市，較之幾年前那次赤湖修士集會之時，熱鬧程度可是大有不如。

    赤湖坊市入口處，四壁玄青色的石殿中，那次赤湖集會時足有六七個修士侍應，此時顧青卻只感應到一道氣息。

    顧青知會那何姓修士一聲，便自顧自徑直行過赤湖坊市的入口處，非是赤湖集會之時，自然無需再繳納靈石。

    他在赤湖坊市內逛遊起來，順帶着在來往的修士交談聲中，探聽有用的消息。

    收穫不大。

    赤湖坊市內來往的修士並不多，低聲交談中透露出的信息，也大都沒什麼價值。

    顧青的身形停留在向家思源軒之前。

    這間店鋪是此時赤湖坊內，少有的熱鬧之處，來往修士絡繹不絕，顧青在店鋪外打量幾眼，朝着其內行去。

    小半刻鐘後，思源軒二樓。

    一處石門緊閉的石室外，聚集着不少修士，這些修士大部分身着黑袍，遮掩身形。

    石室內，一座玉石雕琢的櫃檯前。

    顧青靜立於此。

    他平靜的目光，看着櫃檯後那身着白袍的老者。

    “此符筆爲上品法器，且蘊養得當，若是道友直接在此處售出，可作價中品靈石四十塊，道友亦可將此符筆，作爲我向家六日後拍賣會的一件拍品，若成交，我向家抽取兩個點，若流拍，我向家願以中品靈石三十五塊將此符筆買下。”

    白袍老者捋着鬍子，看着身前櫃檯上那杆通體碧綠的符筆，神情嚴肅的沉聲開口。

    顧青略作思索。

    他又取出幾個用不到的儲物袋，以及那具鐵屍，最後他做出一副猶豫的模樣，將那杆得自仇萬里的血海魂幡取出。

    “這位道友請看。”顧青指了指身旁的鐵屍，與那面血色的小幡，“這具堪比煉氣後期之修的鐵屍，和血海魔宗祕法煉製的魂幡，皆是林某在回風谷的修真大坊內買下之物，如今卻是囊中羞澀，欲要將之售出，既然貴家族六日後有拍賣會，不妨將此二物，一併與這杆符寶作爲拍品如何？”

    白袍老者早在顧青取出此二物之時，就是面色凝重，此刻聞聽顧青之言，目光上下打量顧青幾眼，心下凜然一片。

    這白髮的青年，修爲深不可測。

    “如此，自是沒什麼問題。”白袍老者飛快的捋着鬍子，目光精光看向那鐵屍與血海魂幡，尤其在血海魂幡之上停留許久，“不過向某可否以神識鑑別一番？”

    “自無不可。”

    顧青輕笑點頭。

    隨後他便看着白袍老者，仔細鑑別鐵屍和血海魂幡，負手立於一旁，默然不語。

    售出這鐵屍和血海魂幡，他早有此種想法。

    控屍訣只能凝成一枚神識之種，那這具鐵屍自然於他沒了什麼用處，至於售出這面得自仇萬里的，未完全煉成的血海魂幡，一是尋不到將其內殘魂轉移之法，二是轉移其內的殘魂也沒什麼必要。

    這血海魂幡內的殘魂，顧青曾幾度查看。

    無非是一些凡俗之人的殘魂，較之他在北澤的西兆國邊境戰場上，聚斂的那些戰魂尚且不如，更何況當真抽出了這些殘魂，這血海魂幡只怕也賣不上多少靈石了。

    顧青靜靜的等待了大半個時辰。

    那白袍老者帶着幾分失望的自鐵屍和血海魂幡之上，將神識收回，擡眼看向顧青。

    “老夫向東來，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白袍老者出言問道。

    “散修，林長青。”顧青平靜的迴應。

    向東來若有所思，大有深意的點點頭：“林道友，此鐵屍品質不錯，拍賣成交價應在兩千下品靈石以上，若附上相應的控屍訣，此成交價還會再漲一些。

    至於這面血海魂幡，雖是件半成品，但血海魂幡的威名赫赫，達到萬魂，即可相當於中品靈器，是以此面血海魂幡的成交價，當在百塊中品靈石以上。”

    顧青聞言有一絲驚詫。

    未曾想，這在他手中沉寂七年有餘的血海魂幡，竟然價值百塊中品靈石以上。

    他的驚詫並未表現出來。

    隨後向東來將那幾個儲物袋又鑑別一番，將十四塊中品靈石，和一面攜刻‘一十七’的玉製胸牌遞給顧青。

    “如此，林某便將此三樣東西，交給向家拍賣，此番卻是有勞向道友了。”顧青神情誠摯，抱拳出言道謝。

    “林道友卻是客氣了。”向東來收起那具鐵屍、血海魂幡和碧綠符筆，那張沒什麼褶皺，頗有幾分鶴髮童顏的臉上，帶着一絲笑容回以抱拳，“居其位，安其職，此乃向某的職分，何須道謝？”

    兩人又寒暄幾句，顧青這才離去。

    石室緊閉的石門隆隆聲中開啓，顧青邁步而出，他面無表情的穿過人羣，往樓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