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門弟子 第九十九章 逆殺

    顧青的身形懸在少年身後半空之中，血肉之軀上暗紅紋路飛速蔓延，整個人似是即將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碾碎。

    血色火焰自少年身下血肉鑄就的高臺之上熊熊燃燒，將顧青的白發燒得蜷曲，絲絲縷縷的火苗鑽入他的皮肉。

    這一瞬，他就連動彈根手指都困難無比。

    左手中，虛託着的五柄飛劍旋纏愈發慢了，他渾身的骨骼，更是響起難聽的摩擦聲，似是馬上就要爆裂開來。

    夜幕下的月光，呈銀白之色，自遠處蔓延而來照耀在血泊中，灑落在血肉鑄就的高臺之上，森寒的白骨斷茬似在熠熠生輝，那少年似笑非笑的殷紅臉頰之上，漠然的目光，看着即將被碾碎的顧青。

    死亡，已近在遲尺。

    顧青心中因遭遇築基修士產生的震動，卻漸漸平息，他的心境再次變得古井無波。

    “築基修士的神識之力。”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思索。

    時不待我，他當機立斷，霍然全力催動體內血色的靈力，大片的血色靈力，自他周身的三萬六千個毛孔透體而出，他的神識也自眉心強行散出，凝入己身體內百骸，試圖將此種禁錮之力強行掙脫。

    咔……

    似冰面之上，裂紋乍現。

    這股禁錮顧青的力量，被強行撕裂。

    顧青周身，多了一層暗沉的血芒，隨着他的眉心微微一跳，那禁錮他的無形大手被立時粉碎，滌纏他周身的血芒，霎時凝成一道血色的閃電，直奔血肉高臺之上的少年劈去，他的左手也微微高舉。

    五柄飛劍旋纏飛舞，迎風邊長，凝成一團五色劍光，朝近在咫尺的少年罩去。

    “這種力量……”

    少年的目露驚異，眼底閃過幾分貪婪。

    未曾想，這上門送死的煉氣期小修，竟然擁有此等力量，另外，此子的神魂之力不錯，定然得到過什麼機緣。

    少年心念一動。

    他那只乾瘦的右手擡起，朝着前往顧青虛拍。

    下一瞬，天地靈氣瘋狂匯聚而至，化作一隻極度凝實的灰色巨掌，橫在顧青的身前。

    血芒凝成的血色閃電直接被打散，那團五色的劍光也立時消弭，五柄飛劍顫抖着被灰色的巨掌裹挾，拍向顧青。

    一股自少年眉心而出的沛然無形神識巨力，也在此刻，幾乎再次將顧青身形凝滯。

    顧青感應到此，心中未有半分驚慌。

    他已趁着方纔的時機，兩掌虛抱。

    五柄飛劍劇烈顫抖。

    不到半個瞬息過去。

    五柄飛劍掙脫那灰色巨掌的裹挾，化作五道不斷縮小的劍光，聚向顧青的兩掌之間。

    他的雙掌之間，暗金色的米粒大小光點凝成。

    隨即，他在身形凝滯的前一剎那，全力催運體內餘下不到五成的靈力，將雙臂擎開。

    嗡！

    五色的劍光驟然散開。

    那股即將凝滯顧青身形的無形力量被一掃而空，五色的劍光將周遭一切籠罩，血肉鑄就的高臺被斬成血霧，熊熊燃起的血焰隨之熄滅，百丈內的房屋、地磚……一切之物，盡數被此五色的劍光催傾，那少年不由得臉色劇變，兩手朝着朝着血肉高臺下按落。

    “奪舍還未完，肉身若死，可就麻煩了！”

    兩隻虛幻的灰色巨掌，將下方的那躺在血泊裏，瘦骨嶙峋的女修，和伸出手指點在女修眉心的清瘦中年人護住。

    少年的臉色飛速慘白下來，即便是築基期修士，他的神魂力量也經不起如此消耗。

    雙臂擎開的顧青，察覺少年的舉動，心中驚疑不定：“此築基之修，狀態很古怪。”

    他此時的臉色，也是慘白一片。

    體內的靈力，更是只餘下一成半。

    原本他已想着取出黃風符，催動以後趕緊跑路，但此刻，他卻起了別樣的心思。

    趁此築基修士虛弱之際，將其誅殺。

    此想法一起，即如野火般在他的心底蔓延。

    他感受着體內越來越少的靈力，擎開的雙臂悄然收回，籠罩附近百丈的五色劍光，下一剎就消弭殆盡，五柄飛劍隨着五色劍光消弭而顯露，此刻輕顫着朝下方墜落，他卻是絲毫不管，而是催動一張黃風符騰空而起，左手指端，夾着四張不同的二階靈符，右手之上，虛託着銅匣法器和素水玄珠。

    察覺到五色劍光消弭，少年當即散去護住肉身的兩隻灰色巨掌，就欲把這只讓他消耗不小的螻蟻碾死，心下卻突地一跳。

    幾個灰色的光點破空而來，幾乎將少年打穿。

    “二階的破空符？”

    少年周身一股無形的力量盪滌而出，將這幾個灰色的光點消弭，已是認出這這幾個灰色的光點，正是催動破空符所凝。

    消弭此張破空符凝出的幾個灰色光點後，少年的臉色，不可抑制的再次蒼白少許。

    “死。”

    少年帶着幾分怒意，冷聲開口。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少年略微擡眼，看向側上方化作暗黃流光飛遁的顧青，一道神光自少年雙目射出。

    兩道灰色的神光擎天而起，爆射而至，顧青的冷眼觀之，身形驟然消失在半空中。

    灰色的神光散入夜幕，浮空而立的少年面色陰沉，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肉身旁。

    那裏，烏光籠罩的白髮黑衣青年，正一拳朝着他的肉身悍然砸落，他的神識一動。

    他故技重施，將這白髮黑衣青年身形攝住，出乎意料的輕鬆，看來此白髮黑衣的青年消耗也不小，畢竟只是煉氣期的小修，這也是應有之理，他思及此處，目光微動。

    錚！

    劍鳴聲響起。

    一道十幾丈的血色劍氣襲來，他的身形微側，劍氣擦着脖頸而過，綻出大片的血花。

    他扭頭看向身後，眼眸突的瞪大。

    那雙斜瞥的眼眸中，帶着一抹灰色的光澤。

    以素水玄珠的幻身，騙過少年的顧青，以青溪劍訣的劍氣長河一式偷襲過後，身形疾退間，卻被這少年掃中一眼。

    顧青眼前一黑。

    他只覺一股死氣灌入體內，整個人如霎時蒼老了幾十歲，皮肉變得鬆鬆垮垮，反應變得極爲遲緩，五臟六腑間在此時傳來陣陣充沛的生機，將這股死氣消弭。

    眼前再見光明，月色下可見那少年的肉身已被放棄，此刻正朝着下方墜落，有兩道很是黯淡的灰色光團，正以極快的速度，投向不遠處那一男一女兩具肉身。

    顧青手中的第四張靈符，悍然催動。

    熊熊……！

    此張靈符，爲靈焰符，催動後，靈焰將他手中虛託的銅匣法器籠罩，淡青色的火焰，從成百上千條蛛絲之上燃起，將那兩道灰色光團阻攔在那兩具肉身之前。

    他的身形一晃，化作一團暗黃遁光，將那少年的肉身扯在手中，再次回到了半空之中，朝着上方遁走，祭出欲魂幡。

    隨即他將掌心割裂，令體內的精血，聚到割裂的掌心，統統灌入欲魂幡之中，而後朝着下方狠狠地將欲魂幡一揮。

    深藍色的魂霧，茫茫多的殘魂，鋪天蓋地朝着那兩道灰色的光團而去，瘋狂噬咬。

    “妾身柳雲蘊，非是道友之敵！道友手下留情！”那兩道灰色的光團裏，偏小的那灰色光團，在欲魂幡內的殘魂噬咬下，黯淡下去，輕顫着對顧青傳音求饒。

    至於那偏大的灰色光團，則是在欲魂幡內衆多殘魂的圍攻下，未有半分頹勢顯露，不斷將一道道殘魂碾碎、吞噬。

    顧青聞聽此言，冷笑着回以傳音：“柳雲蘊道友，你既言非我之敵，還不倒戈一擊？”

    此時顧青的身形，在催動黃風符後的暗黃光華籠罩下，已來至半空中，御風盤旋。

    他伸手朝着下方一招，下方那五氣劍訣斬出的百丈方圓大坑中，五柄上品法器飛和那素水玄珠，就化作幾道流光來到他的手中，被他收入石碑空間，他另一手中虛託的銅匣法器，則是有幾分融化的意味，已經到了損毀的邊緣，只怕，待得靈焰符的淡青色火焰熄滅，這銅匣法器，也會徹底報廢。

    “還有十幾息。”

    顧青的目光微閃。

    這銅匣法器，還能支撐十幾息。

    也即是說，他要在十幾息內，將這兩道灰色的神魂光團解決，不若待得銅匣法器損毀，蛛絲也很快會被靈焰符的淡青色火焰燒燬，彼時這兩道灰色的神魂光團，必然會以最快的速度迴歸肉身。

    面對真正的築基修士，絕非他之所願。

    他的目光看向下方。

    那深藍色的魂霧籠罩中，密密麻麻的殘魂在幾道臃腫主魂帶領下，不計損耗的瘋狂圍剿着兩道灰色神魂光團。

    又等了幾息，顧青將神識注入欲魂幡中，頓時魂霧籠罩下的區域，盡在他心底浮現。

    那兩道灰色的神魂光團，也以另一種方式重現他的眼前，他神識一動，將圍攻那自稱柳雲蘊之修灰色神魂光團的殘魂，大部分調去圍攻那偏大的灰色神魂光團，只餘下小部分的殘魂，將這自稱柳雲蘊之修的灰色神魂光團圍住以作防備，以神識探了過去。

    顧青傳音說道：“柳雲蘊道友，林某這魂幡中的殘魂，足夠將你二人的神魂光團蠶食殆盡，只是那樣必然會損耗不小，甚至將此魂幡損壞，而今林某給柳雲蘊道友一個機會，只要柳雲蘊道友，與林某這魂幡內的殘魂一併將那家夥滅掉，林某願發下天道誓言，絕不再阻攔柳雲蘊道友迴歸肉身。

    同樣，柳雲蘊道友也需發下天道誓言，迴歸肉身以後，不會對林某不利。”

    柳雲蘊發覺圍攻自己的殘魂被撤走大半，心中猶疑間，收到了顧青的傳音。

    “好。”

    她略作思索，應承下來。

    ……

    “師妹！你竟和其他修士聯手害我！你難道不怕長老那裏降下責罰麼？”

    “師兄，你安心去吧，師妹我就不勞你操心了，大不了在世俗間再躲上幾十年而已。”柳雲蘊的灰色神魂光團，與鋪天蓋地的殘魂，一併蠶食着那偏大的灰色神魂光團。

    有了此女的相助，不一會那偏大的灰色神魂光團，就縮小了一大半。

    顧青冷眼旁觀。

    天道誓言的流程可以很複雜，那樣的限制也會更多，自然也可以很簡單，如此限制也就少了一些，他方纔與柳雲蘊此女發下的天道誓言，自然是限制較少的那種。

    幾息後，先前那偏大的灰色神魂光團，徹底泯滅，被魂幡內的殘魂蠶食殆盡。

    一位疑似築基修士，至此隕落。

    顧青未曾收起魂幡，而是以雪華劍斬斷幾十根淡青色靈焰未曾熄滅的蛛絲，來到了那兩具肉身之前，將清瘦中年人的身上，詳盡的搜刮一番，卻是絲毫未碰一旁那瘦骨嶙峋的女修身上之物。

    他手中的銅匣法器，半個呼吸後徹底損毀，他回眸看去，如雲堆積的淡青色火焰飄落，飛絮般灑落在百丈方圓的大坑中，他伸手接住一縷，捻滅其上的殘焰，看着指端一截晶瑩的淡紅色蛛絲。

    一道灰色的神魂光團，在淡青色火焰飛絮飄落前，就已透過火焰的縫隙，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之中，那瘦骨嶙峋的女修輕咳一聲，直起身形，瞥了眼那神情呆滯的清瘦中年人，這才擡眼看向顧青。

    無形的壓迫之力，讓顧青眉頭稍皺。

    即便只是目光，就讓他升起一種無可抵禦之感，果然，此女是築基境界的修士。

    顧青未發一言。

    他將欲魂幡的魂霧和殘魂收起，將那少年的肉身留下，藉助黃風符未耗盡的威能，化作一團暗黃遁光，遠遁而去。

    柳雲蘊悄然鬆了口氣。

    “此人在煉氣期無人可敵，莫說層出不窮的符法，此等劍術，也已足以傲視煉氣期。”

    她並非真正的築基期。

    至少，此刻不是。

    柳雲蘊皮包骨的身形站起。

    她從懷裏摸出一個儲物戒指，戴在指端，而後目光微動，身形被一團淡紅色的氤氳籠罩，很快她便化作豐腴的美人。

    她美目流轉，看向那清瘦中年人神情凝滯的肉身，眼底閃過一絲深深的厭惡。

    嘭！

    她彈指打出一道微弱的靈光，這微弱的靈光落在清瘦中年人頭顱之上，清瘦中年人的頭顱頓時爛西瓜般四分五裂。

    最後，她看向那少年，目光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