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門弟子 第九十七章 頓悟

    上滁城。

    孫家祖宅，後堂。

    孫管家的臉色略顯陰沉，他攥緊手中的傳音玉符，口中自語：“那顧青走的這麼快，就連錢老也追不上他？”

    他來回踱步，等待着孫雲生的到來。

    “那周峯，張彪兩人是跟丟了，還是被這顧青所誅殺？”孫管事的心思急轉，“按錢老的所言，他守在回風谷出口處，見那顧青乘着一階飛禽妖獸在半空掠過，便追了過去，可未曾想他追過去以後，那顧青卻是催動了一張品階不低的靈符，以煉氣期幾乎難以達到的速度，扎入沙暴層中……”

    小半刻鐘後，孫雲生來至後堂。

    孫雲生的眼神有些發冷，他瞥了眼已有些忐忑的孫管家，坐在後堂主位之上。

    “大龍，小浩和玉山，馬上要趕赴淮寧郡，你去通知錢老、郭老兩人，讓他二人一路跟隨。”孫雲生平靜的開口。

    “是。”

    孫管家聞言如蒙大赦，趕忙應道，退了出去。

    孫雲生端坐於後堂之中，眼神帶着幾分寒意，他的手中，捻着一串青光瑩瑩的珠子。

    “父親那邊，竟是動不了這顧青，看來這顧青背後，果然是有什麼大人物。”眼中的寒意緩緩收斂，孫雲生取出傳音玉符，心中沉吟幾息，將靈力注入其中。

    ……

    “此去燕國國境，最近的路線需要橫穿淮寧郡，既如此，不妨回去瞧瞧。”

    黃風符的威能耗盡時，顧青已一路飛遁出五千餘裏，再行幾百裏即是淮寧郡。

    顧青化作白光繼續飛遁，幾個時辰後，按落遁光，身形落在一處小山頂端。

    他的目光遙望遠處。

    遠處的天邊，旭日東昇，下方的山村，炊煙裊裊，這處小小的山村旁，平坦的田野之上，已有放牛的小娃娃吹着牧笛，牧笛聲並不婉轉悅耳，卻讓顧青倍感得此處之靜謐。

    “真如一幅畫卷般。”

    顧青低聲自語。

    “只是不知哪裏來這麼多人，將顧某的家鄉佔據。”顧青緩緩邁步，行下小山。

    此處已是淮寧郡。

    下方就是他的家鄉。

    百餘年前，他在此出生。

    這座荒廢了近百年的小山村，此時卻是重新煥發了生機，被不知哪裏來的百姓佔據。

    一圈半人多高的柵欄，將整個村子圍在其中，顧青看着隨意就可越過的柵欄，略作猶豫，還是來到了村口的位置。

    黑衣持劍的顧青，走入了山村之中，引起了不少晨起的村民注意，不一會兒扛着鋤頭、牽着老牛的人羣，將他圍住。

    村民們目露不善之色，顧青冷臉相對。

    前面不到百步，就是他家那座大青石堆砌的院子，竟已被拆了一半，應當是將大青石運到別處修建房屋。

    “你是什麼人？”

    “這還用問，看這身打扮，肯定是附近哪個莊子的門客，二柱子已經去叫聶仙師了，咱們快把他圍住，別讓他跑了！”

    村民將顧青圍得更緊。

    許是顧慮顧青手中之劍，村民熙攘着，卻是依舊未曾有人敢靠近顧青的半丈之內。

    顧青環顧四周村民有些黝黑的臉頰，邁步朝着前方行去，一股無形之力將攔在他身前的村民，蠻橫的推飛出去。

    此刻的顧青，依舊未拔劍殺光全村的人，他不願見到自己的家鄉血流成河。

    當年以多種手段，逼走那些對他娘見死不救的宗親之時，他心中未嘗沒有殺意洶涌，一如此時看着記憶深處的院子被毀去，那種源自心底的殺意，讓他就連臉上逐漸習慣的輕笑，都再也無法做出。

    “這惡賊還敢逞兇！”

    “聶仙師呢？聶仙師收了老子一瓢的鹹菜，跟老子的交情可好了，你這惡賊竟敢對老子動手，你等聶仙師到了的……”

    被推飛出去的村民，從地上爬起來對顧青指指點點，只以爲這黑衣青年是個武功高手，待得聶仙師來了定然當場伏誅。

    顧青來到了大青石堆砌的院子裏。

    他神情微怔。

    只見那被拆掉半個的院子裏，有個滿臉黑灰的少年，正在院子裏燒火做飯。

    眼前的一幕，如同昨日重現，曾幾何時，他也如這滿臉黑灰的少年般，在院子裏燒火做飯，同樣弄得小臉黢黑。

    百年的光陰，如在他眼前重現。

    一種極爲古怪的感覺，出現在顧青的心底，他順勢邁動腳步，朝院子裏行去。

    “你……你是什麼人？”

    那滿臉黑灰的少年，見院子裏多了個黑衣青年，立時抄起一旁的燒火棍藏在身後，攔在了往屋裏去的路上。

    顧青看着少年，如得見多年前的自己。

    他已在少年身後的屋子裏，感受到一股重病之人的微弱氣息，應是這少年的父親，亦或是母親生了病，臥榻難起。

    一切都如此相似，顧青雙目緩緩閉合。

    他的身旁，似是突現鵝毛大雪。

    那一年的冬日裏，淮寧郡全郡被大雪籠罩，不知死亡爲何物的他，揹着病重身死的母親，穿行在茫茫雪幕中。

    冷意浸入骨髓，滌入神魂。

    顧青的眉心似是裂開一道口子，這口子似是一隻純黑色的豎眼，他的身形悄然無蹤。

    對於黑衣青年的突兀消失，村民們靜了一瞬。

    旋即，更是沸反盈天。

    “馮家小子，你說，那人是不是藏到你家裏去了！”一個精壯的村民，上前揪住少年的脖領子，隨手打飛少年揮下的燒火棍，朝着身後村民招手，“給我搜！在聶仙師來之前必須尋到那人！”

    “搜！”

    “我就說這何家是外來戶，那女人更是喪門星，當初咱們就不該讓他們搬過來！”

    “那黑衣服的傢伙人模狗樣，定然是那女人的姘頭，咱們抓住她折磨一通，定能將那黑衣服的傢伙逼出來！”

    一羣男女村民，將一臉黑灰的少年推到，踩着少年的瘦弱身體，往裏屋衝去。

    “何老叔……張嬸……李爺爺……”少年瘋狂抓住紅了眼的村民們褲腿，眼含熱淚想要爬起來，卻不知被誰踹倒在地，他跪在地上的祈求着，“孃親……孃親她那快不行了，你們別進去欺負她！”

    少年的喊聲，被淹沒在村民的熙攘中。

    直到一個留着兩撇小鬍子，眉心有個明顯川字紋的清瘦中年人，在一個面容憨厚的村民帶領下，來到了大青石院子裏。

    面容憨厚的村民，外號叫二柱子。

    “聶仙師來了！”

    “快來拜見聶仙師！”

    他帶着清瘦中年人到此院中後，便扯着嗓子呼喊起來，見跌倒在地的少年，趕忙扒拉開人羣，將少年拽了起來。

    剛纔還要往屋子裏衝的村民們，都紛紛止住了腳步，轉身對清瘦中年人跪下。

    清瘦中年人環顧青石院落中的衆人，目中閃過一絲厭棄：“你等速速散去，聚在這裏像個什麼樣子？若真有附近那幾個莊子的門客潛進來，自有本仙師解決。”

    在清瘦中年人冰冷的眼神注視下，青石堆砌的院子裏，村民很快走得寥寥無幾。

    只餘下那滿臉黑灰的少年，和被喚作二柱子的村民還未離去，清瘦中年人上前幾步，甩手將少年臉上的黑灰抹去。

    “告訴本仙師，那人長什麼樣子。”

    清瘦中年人對少年開口道。

    ……

    石碑空間內。

    顧青跌坐在蒲團之上。

    一股寒徹凜冽的氣息，以他爲中心朝着石碑空間蔓延，細密的凍結聲不斷響起。

    半個時辰過去。

    石碑空間裏已被白色的冰霜覆滿，水汽自外界不斷補充而來，石碑空間似是在輕顫，朝着四周的黑暗中擴張。

    顧青依舊沉溺在那種狀態中。

    若有其他修士在側，定不難認出顧青的此種狀態，即是修士一生都難以遇到一次的頓悟。

    顧青再臨此處山村，卻是機緣巧合，進入了頓悟狀態，他的神情似喜似悲，眉心處，那只純黑色的豎眼，竟是漸漸化作冰藍色的豎紋，凝在他的額頭之上。

    他體內的靈力，以特殊的路線在他體內流轉，朝着他的眉心處匯聚而去，與同樣散出的無形神識匯於一處。

    神識與靈力，兩者相輔相成，竟是交融一起，朝着他眉心處的冰藍色豎紋灌注。

    寒徹凜冽的氣息之下，石碑空間內的靈石一塊塊破碎，化作精純的靈氣朝着顧青匯聚而來，自他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透入體內，他神闕穴內的淡青色陰符，也在此時劇烈的閃爍。

    一股自那不知此時存在於何處的魔胎，隔空傳來的血色力量，自他的神闕穴而出，同樣朝着他眉心處匯聚。

    石碑空間內鋪散開的冰霜，染上了一絲血色，漸漸的，一個血色冰晶化作的巨繭凝成，將顧青的身形包裹在其中。

    石碑空間內，倏忽半個月過去。

    血色冰晶凝成的巨繭中。

    顧青眉心的冰藍色豎紋越發凝實，似是一隻閉着的豎眼，他垂至腰間的黑色長髮，已自發根始，盡數化作晶瑩的雪色。

    這一刻，他的眼皮微微顫動。

    清澈的眼眸，在睜開的一剎那，變得極爲幽深，顧青的神識透出眉心，朝着四周探去。

    顧青的神情變幻幾息，平復下來。

    他捻起垂在身後的一縷晶瑩白髮，又伸手觸碰自己眉心處的冰藍色豎紋，感受着一種莫名的力量，這股力量寒徹凜冽，不屬於靈力，也非神魂之力，寄於他的眉心豎紋，卻又非是存在於識海之中。

    很古怪。

    顧青心念一動。

    無形的神識透出眉心，撕裂血色冰晶凝成的巨繭，他長身而起，立於石碑前。

    他的神識掃看石碑空間內。

    他的靈石碎裂大半，原本還餘下水屬的中品靈石七十塊，下品靈石七千餘塊，可此時他神識一掃，發覺水屬的中品靈石，已只餘下二十四塊，下品靈石餘下五千餘塊，餘下的靈石盡數化作了碎屑。

    顧青將衆多靈石碎屑收起，清理一番石碑空間，他褪下衣衫，打量幾眼再次一圈一圈散出血色紋路的神闕穴。

    “神識依舊是無形的，靈力卻是再次化作血色，這股力量應是來源於那幾百丈高的巨人。”顧青凝出一道火球術，人頭大小的凝實火球，卻是再次化作血色。

    他嘗試調動眉心冰藍色豎紋中的力量，四周霎時再次凝成冰霜，一塊塊玉簡和靈石在細密的咔嚓聲中碎裂開去。

    顧青及時將這種力量收回。

    由於收回的及時，他的損耗並不大，小半的玉簡，和三塊中品靈石，以及兩百餘塊下品靈石裂開，他感受着石碑空間內精純的靈氣，盤腿坐回了石碑前，取出一顆冰髓丹。

    “石碑空間似乎大了一些。”

    顧青神識鋪散，計算着石碑空間的大小。

    “果然，此時的石碑空間，已有近十一丈方圓！爲何會出現這樣的變化？若是說任嬋的琴音之中，蘊含着某種特別的力量，被漆黑的石碑吸收以後，石碑空間才得以顯現，那眼下石碑空間的擴張，定然是因爲我眉心這冰藍色的豎紋，這豎紋究竟是什麼……”

    他雙目微闔，靜靜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