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門弟子 第八十七章 蟄伏（上）

    天風郡。

    回風谷的沙暴層往南行兩百裏，暑氣蒸騰的戈壁灘之上，坐落着一座不小的城池。

    雖較之天北郡的天北城遠遠不如，但這座城池依舊可稱雄城，城內百姓大都是回風谷三家仙門的血脈親裔。

    此城，名喚上滁城。

    此上滁城，修建在一條二階靈脈之上。

    城中有四個修士家族，與三家仙門共同佔據着此條二階靈脈，四個修士家族中獨有一家姓孫，其老祖名喚孫勝。

    孫家與其餘三個修真家族不同。

    其餘三個修真家族佔據的靈脈份額不多，皆是在此建立駐地，本家並不在此上滁城，唯有孫家的本家坐落在此。

    孫家分得的靈脈份額，僅次於三家仙門。

    得益於此，孫家的修士層出不窮，不過幾十年間就坐擁兩百餘修士，已有幾分和老牌修真家族叫板的資格。

    上滁城，孫家祖宅。

    孫家的管事孫大龍，恭敬侍立在側。

    孫家如今的家主，孫玉山的父親，孫勝之子孫雲生，神情間帶着幾分詭笑。

    “魚兒上鉤了。”

    孫雲生輕聲開口。

    “是，老爺，那邊傳來消息，那姓顧的確是將阮香接回了閒鶴派，老爺真是料事如神。”孫大龍不動聲色的拍着馬屁。

    “顧青此子，那個值萬把塊靈石的儲物袋，還在小浩的手裏，他當然要接回阮香，接下來我料定此子會向小浩發難，你去將該打點的都打點一番，能動用的關係都知會一聲，讓他什麼都辦不成。”

    “另外，此子剛做完一件差事，還得到了上面人的青睞，暫且不要做的太過，讓他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外事峯即可。”

    孫雲生雙目微閉。

    “是。”

    ……

    閒鶴派。

    顧青離開執事堂以後，又帶着阮香去了趟功法殿，他在亮出自己的執事印鑑後，又發下天道誓言，絕不將此癸水歸一功的煉氣篇功法外泄，這才得到癸水歸一功從煉氣八層到煉氣十二層的功法。

    所謂天道誓言，修士一旦違背，此生的修爲便會難以寸進，雖說事無絕對，總有規避這天道誓言的辦法，但那些辦法無一例外，都有着非常大的代價。

    是以這天道誓言，對於修士的約束力極強。

    煉氣後期部分的癸水歸一功，竟需要發下天道誓言才能得到，也有些出乎顧青意料。

    走出功法殿，天邊已是殘陽如血。

    晚霞漫天波紋狀盪滌開去，絳金色的夕陽照在顧青側臉上，他平靜的眼眸，瞥了眼縮着身形的瘦小阮香。

    周圍修士正對阮香指指點點，見顧青出來卻是飛快的住了嘴，對他露出和善微笑。

    “走吧。”

    顧青對阮香開口。

    而後他徑直的走過阮香身旁。

    閒鶴派的功法殿，位於第一峯的山腳下。

    茂盛的草木如茵，將夕陽的光芒遮擋，阮香木然的跟在顧青，走出了這片樹蔭，一股暖意灑落在她的身上。

    阮香突兀悲從中來，幾乎落淚。

    “憋回去。”

    顧青平靜瞥了她一眼，隨後輕聲問道：“阮師妹，你說，他們爲什麼不殺你？

    是用你的親眷相要挾，令你釣我上鉤？

    或許你死志已存，但這並非他們不斬草除根的理由，讓我猜猜，他們的目的我？

    或許還有我那個參與三宗演法的名額。

    又或許有人猜測，我是有什麼不同凡響的祕密，修爲才能進境的如此之快？”

    他輕聲所言，語氣沒有半點起伏。

    如附在耳邊低訴，平和冰冷的聲音在阮香耳畔響起，她死寂的眼眸似是陡然煥發神采，停下腳步，看着顧清的背影。

    夕陽將顧青的影子拉得很長。

    顧青驀然回首。

    他的身形化作一團白氣，直奔阮香而來，悍然一掌拍在了阮香的頭頂。

    阮香身形一縮，閉目等死。

    四周睹此一幕的同門修士，也是傳來陣陣驚呼，可很快便安靜下去。

    一隻帶着些許溫度的大手，覆在她的頭頂，那花白的頭髮之上，阮香睜開雙目，正見到那沒有任何表情的冷臉。

    “此後你依舊名喚阮香，但前塵舊事，與你再無關係。”顧青冷漠的開口，收回自己的手掌，“跟我回外事峯，繼續做你的事，好生修煉嗎，不許廢話。”

    “是。”

    阮香低下了頭，聲音有些沙啞。

    ……

    外事峯。

    洞府之側的偏殿裏。

    顧青帶着阮香，立於衆同門身前，目光着重掃過孫安，以及那錢姓的女修。

    錢姓的女修帶着古怪而熱情笑意，對他頻頻拋媚眼，孫安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神情沒有半點兒變化，只是他那雙捏緊的手，能讓旁人察覺到他很緊張。

    “臉皮若有毛病，顧某可以助你揭掉。”

    顧青伸手虛抓。

    他將錢姓女修抓着臉頰舉在半空，錢姓的女修奮力掙扎，她只覺自己的麪皮，連帶五官都快要被扯掉了。

    嘭！

    顧青隨手將她丟在地上。

    “顧某如今已是煉氣後期，即便在執事弟子中，顧某的實力也已數得着，先前帶着外出歷練的那批同門裏，竟混入了一個金陽門的奸細，就是那個叫景怡的。”

    他在衆弟子身前踱步，意味不明的開口。

    ……

    前來辦理外出事務的門內弟子，聚在偏殿門口，不時傳來陣陣議論聲。

    “這顧青可是煞星一樣的人物，聽說先前在天北郡那邊，一次就滅了九個修士家族的修士，此次帶隊外出歷練，更是接連誅殺了金陽門的兩個煉氣十層之修。”

    “聽說雷雲陽都敗在顧青師兄手下了！”

    “雷雲陽是誰？”

    “這你都不知道？雷雲陽可是金陽門兩千弟子裏，赫赫有名的人物，據說此修的體魄勘破上品防禦法器……”

    ……

    顧青對於偏殿外的議論，置若罔聞。

    他拂過腰間的儲物袋，實則是在石碑空間中，取出了一小堆玉簡，正是那跟着他外出歷練的十五個同門之‘供詞’。

    “這便是諸位師弟師弟的供詞，足以證明景怡此女勾結別派，意圖謀害我閒鶴派外出歷練的弟子，斷我閒鶴派的根基，這其中，提到了很多同門。”顧青的目光，在偏殿裏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兩人的神情微變。

    其中那錢姓女子，更是跳了起來矢口否認，說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什麼景怡。

    另外一人則是那孫安。

    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顧青將這一小堆玉簡收起，朝着他身後的阮香擺了擺手。

    “日後，阮香就是我的侍女，這裏的事，她全權處理。”顧青一臉隨意的開口道，他的目光似不經意瞥了眼偏殿外。

    偏殿外的衆同門，已安靜下來。

    顧青取出一個儲物袋，和一枚傳音玉符交給阮香：“這儲物袋和傳音玉符給你，有什麼事聯絡我，你已不是閒鶴派的弟子，除我外，不必聽任何人的命令。”

    “是。”

    阮香依舊是沙啞應到。

    她憔悴的面容多了幾分生動，看起來順眼了不少，顧青滿意的點點頭。

    這世間美好的事物很多，令人作嘔的事物就更多了，他暫且將那絲怒意壓在心底，與被發配天北郡的寒意混在一起。

    終有一日，孫勝他要殺，孫家他要滅。

    雞犬不留。

    擋路的，都是敵人。

    ……

    顧青回到了洞府之中。

    他打量幾眼洞府後寬敞的空間，大略研究了一番籠罩這座洞府的陣法光幕。

    “沒有陣盤，更沒有陣眼，看來這此處洞府的陣法，也是從虛靈鼎裏分化出來。”

    顧青將陣法令牌取出，把玩一通。

    這樣的陣法有利有弊。

    利處，在於此陣很難被攻破，弊端，則是他對於此陣法操縱權，隨時可能被剝奪。

    將陣法令牌收起，顧青取出那鈴鐺法器。

    他先將龍脊蒼鷹放了出來。

    這跟了他七八年的一階靈獸龍脊蒼鷹，此時與他已是十分的親近，他伸手摸了摸龍脊蒼鷹的背後鷹羽，不再管此鷹。

    龍脊蒼鷹唳鳴一聲，飛上半空，在相對它而言有些逼仄的空間裏騰挪飛行。

    顧青將那兩百只赤尾妖蜂取出。

    這兩百只赤尾妖蜂，此刻皆是倒在地上，氣息萎靡，只有幾隻比較大的還能飛起來，但也是飛的晃晃悠悠。

    這些時日來，顧青一直以碾碎的飼獸丹餵養赤尾妖蜂，此刻他正是想起了北澤那處修煉坊市裏，所得到的蠱蜂培育之法。

    他的手朝着前方一揮，五個裝着腐臭黑水的大罈子，被他自石碑空間取出。

    蠱蜂培育之法，主要就在這黑水上。

    此黑水乃是腐爛的妖獸殘軀打碎裝入壇中，埋在地下百丈，每七日以祕法養煉一次的產物，其內多種陰氣雜糅在一起。

    “據那人所言，需要將赤尾妖蜂分別裝入這五個罈子裏，七七四十九日後，有很大可能罈子中的赤尾妖蜂會發生變異。”

    顧青沉吟片刻。

    他把兩百只赤尾妖蜂，按照大小個頭，和當前的活躍程度，分成近似的五撥。

    隨即他將每撥四十只赤尾妖蜂，裝入一個罈子，沒有什麼反抗能力的兩百只赤尾妖蜂，很快就這麼被浸泡在了五大壇黑水裏，他看着冒着泡的壇中黑水，在洞府中的飼獸室，將這五個罈子安放。

    這處洞府可沒有獸苑，只有不大的飼獸室。

    哐當……

    低沉的撞擊聲，從最左側的罈子裏傳來。

    顧青眼前微亮。

    他以神識朝着那罈子探去，卻只覺探在一塊冰冷的大石頭上，根本無法探入其中，他若有所思的收回神識。

    最左側的罈子，黑水正咕嘟咕嘟的冒泡，很快就彷彿摻雜上了一絲血色。

    顧青神識一動，在飼獸室裏佈置了幾道神識禁制，就將飼獸室的厚重石門落下，這飼獸室的石門，乃是質地堅硬的黑崗巖打造，足有五六尺後，很難被破壞。

    出了飼獸室，顧青回到洞府後。

    他先是來到一側不大的靈草園，翻了翻土。

    小靈雨術，他以往倒是學過。

    猶記得，那是第二段道途，他成了某個小家族的客卿，每日負責施展小靈雨術，澆灌那個小家族的靈草園。

    “缺個翻地的靈鋤。”

    顧青伸手掐住一塊土疙瘩。

    他將這塊土疙瘩捏碎，看着夾雜在零星白芒的靈土，在自己的指縫間灑落。

    這處靈草園不大，較之修煉室寬闊一些，大概六十方的空間，顧青將這處靈草園簡單的劃分成了三塊。

    位於前側的一半，被顧青分爲兩塊地，用來種植垂枝草和樟芝菊。

    位於後側的一半，他打算培育丹紅竹。

    顧青取出大概五十塊木屬的下品靈石，以神識打碎成靈砂，均勻的埋在了靈草園裏，隨即他便出了靈草園。

    掃看幾眼那半畝一階靈田，顧青收回目光，略顯生澀的施展出小靈雨術。

    一絲絲白氣自顧青周身透體而出，他的身形隱入白色氤氳中，半空中很快凝出泛黃的雲團，雲團聚散匯聚一陣，落下雨線，朦朧雨幕籠罩了洞府後的靈田和靈草園。

    一道展翅幾丈的黑影，唰的落在顧青身旁。

    落湯雞似的龍脊蒼鷹，靜立於顧青身側，那雙暗黃色的豎瞳，注視朦朧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