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可以叫本座,天尊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粥可溫丶字數:3507更新時間:24/06/27 19:16:03
    紅豆眼裏的驚異只是一閃而過。

    從痛苦中回過神的鄭涯,仰起頭看着她:“師父,怎麼回事?”

    天生頂級靈識在這一刻洞察了鄭涯的全身,從內到外從頭到腳看了個精光,起初的自信蕩然無存,眉心輕蹙,語氣凝重了起來:“我本以爲是你無意之間所爲,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鄭涯聽到這句話,似乎有些預感:“還是和妖邪有關?”

    “看來我們都被他耍了。”

    紅豆盯着鄭涯,手掌處的靈氣從他的身體周遭遊走了一圈,又轉了回來:“你特殊的魂力導致他無法奪舍你的身軀,只能依託比你成長更快來用靈氣壓制你的身軀,從而在內府裏將你磨滅。”

    “但問題就出在伱體質上,你可以直接將靈石裏的靈氣灌注體內,甚至還能將雜質化開,修行速度自然要比他更快。”

    紅豆眉角傾動,神情凝重:“想必他在你身體之中也察覺到這一點,於是出此下策,暫時將魂、體、氣全部寄存在你的身體之中。”

    鄭涯道:“二十年後捲土重來?這老東西也太能忍了吧?”

    “憑什麼是二十年呢?”

    紅豆嗤笑:“他不斷給你加深二十年這個時間點,爲的就是讓你掉以輕心,以爲自己本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一切事宜,可自從他二十年前降世到現在爲止,誰又知道這時間是否是準確的?”

    鄭涯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仰着頭道:“合着還是被算計了?”

    “萬年的老妖怪,你才活了多久?被算計是很正常的,這世上誰不會被算計呢?”

    紅豆面色略顯平靜:“禁寒蟬裏的祕密還得挖掘。”

    鄭涯其實也一直在思索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光是禁寒蟬裏,他只知道蟬一、蟬三和蟬九,那麼蟬二呢?

    如果這老東西真的還藏着什麼後手,恐怕監牢裏的那個徐曦,還有脫不開的干係。

    畢竟她是正兒八經禁寒蟬裏的編制。

    鄭涯想通了一些:“看來這東西還得自己去找。”

    “我也該回長安了,等你的好消息,如果有了什麼進展,可以第一時間告訴我。”

    紅豆的指頭點在了鄭涯的眉心,突如其來的一道靈氣打入了他的天靈道臺,奼紫的靈氣團成了一個球,歲月靜好地趴在了一角落裏。

    鄭涯沒去觸碰它:“這是?”

    “這是嶽仙境的內修氣,危急時刻唬人用的,輕易別拿出來。”

    紅豆眼裏略有一絲擔憂:“晉州城亂局平定,禁寒蟬雖然沒有根除但所剩無傷大雅,你查案的時候也記得保證自己的安全,下面待一年,便可提調長安。”

    鄭涯則是灑脫,躬身拜禮:“師父,長安見。”

    坐上仙鶴,師徒連對望的意思都沒有,各自一別兩寬。

    鄭涯躺在大頭鶴的身上,給脖子的羽毛盤出了無數個長卷,氣得靈鶴嘶吼不已,似乎從未帶過這麼不講禮數的乘客,飛一會兒就要停下來回頭舔毛。

    鄭涯耐性好,它舔左邊就卷右邊,舔右邊就卷左邊,動作機械,心裏的思緒卻早已飛去了晉州大地裏。

    說不好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從殺了裴越和趙峯的時候,亦或者是看到蘇沁的時候,他的心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畏首畏尾活着似乎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活法,以鄭涯的性子,兩世爲人若還是無法選擇自己的道路,被世俗、規矩、甚至腦子裏一團亂七八糟的東西壓着,還不如真的去死了算了。

    老天爺給他一個再世爲人的機會,他捧在手裏畏首畏尾,屈辱丟人,還不如早點兒回去站在墳圈子裏被列祖列宗翻白眼。

    人生嘛,不就是要精彩?

    喝最烈的酒,睡最騷的妞,賺最多的銀子,打最厲害的撒幣。

    上輩子沒機會做的事情,這輩子就要做個明白。

    得站在長安城最高的樓,看看這蒼茫大地,看看這萬里江山,看看這世間百態。

    所以,禁寒蟬的事情得查明白。

    所以,他得活出個樣子來。

    萬年不死的老王八趴在他的腦袋上沒有問過他想不想的,這不就是擺明了欺負老實人?

    你看看我身上哪兒和老實這兩個字沾着邊的?

    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不給你老家翻個底朝天,把你所有的祕密都給你挖出來,不親手再把你埋到土裏。

    你真當我好欺負。

    把鄭涯丟在晉州太原府郊外的山上時,仙鶴後勃頸上的絨毛,被鄭涯系了個蝴蝶結。

    仙鶴在地上了個滾兒,再站起身時,那位少爺早已不知所蹤了。

    ……

    蘇沁從軟綿綿的臥榻上起來,心滿意足地睜開了眼睛,這或許是她近十幾年裏最安穩平和的一個清晨。

    清涼的風從窗戶吹拂到臉上,她久違地感覺到了世間的一絲真切。

    回想起無數個地下洞穴裏的日夜,從夾縫裏探出頭來的少女,略顯手足無措。

    她收拾好了行裝,走到了街道上,站在川流不息的人中,時不時收到羨煞的目光,彷彿恍如隔日,曾經內門天驕的幸福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蘇沁從不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即便太阿山和靈鏡司給了她天底下最大的惡,可當事情結束之後,她並不恨任何一個人。

    她只想繼續活下去,領略世間,做一個輕輕鬆鬆的邪祟就好。

    孑然一身,只此而已。

    “喲,姑娘,來點什麼?”

    “來碗麪,多放些蔥花,謝謝。”

    蘇沁露出了微笑,她很享受光明正大活着的機會,雙手託着腮,領略着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卻仍舊陌生的人間繁華。

    可少女的笑容,卻在一個身影面前頓住了。

    那道身影就在不遠處,那是一個賣首飾的小販,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目光像是一把刀子,直直刺入了蘇沁的胸口。

    她站起身,走到了攤位面前,隨手拿起了一支銀釵,像是一個挑選商品的客人:“陰魂不散?有意思麼?”

    “姑娘這話說的,什麼叫陰魂不散?”

    小販面無表情,嘴裏卻傳出了笑聲:“宋祁瑞死了,猴子也死了,玄飛峯的內門弟子已經死了個七七八八,有些仇恨可以隨着人死了淡去,但有些仇必須得報。”

    蘇沁道:“那也是太阿欠我的,我不欠你們任何。”

    “那是自然,可裴家死了兩個人,趙峯也死了,這筆賬總該有人要還才是,姑娘何不順水推舟做個人情?我家師父也會對你感恩戴德的。”

    小販拿起了一枚金簪,遞給了蘇沁:“這枚簪子好,當年你也沒有個什麼像樣的首飾。”

    “不必了。”

    蘇沁的眸子沉了下來,放下了銀簪:“陶蘭亭想做什麼是他的事情,他想要找誰也和我沒有半文錢關係。”

    “嘖嘖嘖。”

    小販搖頭嘆息:“天魔陣能引起一次天尊降世,想必不會是假的,雖然大陣破除,三個陣眼也都消失了,但師父認爲,還可以重新塑造出來一個同樣的天魔陣。”

    “那就去做,和我說什麼?”

    蘇沁轉身便要離開。

    “蟬十姑娘,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那你能不能無視他們呢?”

    蘇沁回頭,看到了小販手裏舉着的鏡子,鏡子裏面,已是遍地哀嚎。

    無數的人跪在地上,彷彿在經歷着什麼痛苦的事情。

    蘇沁的臉色變了。

    “呵呵。”

    小販收起了鏡子:“這些年你沒少收攏這些禁寒蟬的人,當年天魔陣起的時候,瘟疫散佈三縣城池,他們殺人,你救人,救來的都是這些毫無用處,靈脈不穩的雜碎,雖然都入了靈,但沒什麼太大的價值。”

    “這些事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蘇沁英眉微蹙,怒容浮現:“太阿的人連臉都不要了麼?”

    “唯成大事者不擇手段,這事姑娘該知道。”

    小販拿出了一塊石頭,放在了蘇沁的面前:“玄門做事多有不便,姑娘只需要將這塊石頭放在鄭涯的身上,其他的便和你再無關係。”

    蘇沁轉過身:“我不認識什麼鄭涯。”

    小販咧嘴笑了起來。

    突然,一個屍體從天而降,砸在了蘇沁面前不遠處的街道上。

    少女的眸子凝固了。

    晶瑩的雙目裏,凝固着一團憤怒。

    “你不希望,這譚縣城裏,下一場熟人的血雨吧?”小販將石頭往前推了推。

    她攥起了石頭:“是不是爲了那個吸取天地供奉的身體,你們可以殺光所有的百姓?”

    “你有悲憫之情,我們卻沒有。”

    小販收了攤,將東西背在身上,望着已經惶恐的人羣,茫然道:“姑娘柔情似水,喜歡悲天憫人,喜歡同情那些底層的螻蟻,你就活該被利用,不是麼?”

    話音落下,他已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蘇沁收起了石頭,緩緩撥開人羣,走到了屍體的旁邊,輕輕地將那個不足十二歲,卻幾乎已成肉泥的小男孩背了起來,在所有人的議論中,走向城外。

    她攥着胸口的天尊木牌,隱隱心痛,淚水悄悄從眼眶裏落了下來。

    用了全身所有的銀子,蘇沁打了一口銀杏春的棺材,找了人將小男孩埋在了城郊的荒地裏,靠在不知該鐫刻什麼的木牌旁邊,眼裏起了霧。

    “出身低微,爲了生存的人,就活該被欺負麼?”

    蘇沁苦笑着搖了搖頭,抓緊了腰間的劍鋒,望着遠方高不可攀的山峯,站起身,繫好了手腳的繩結。

    “非得如此的話……陶蘭亭,那就拼一拼生死吧。”

    她忽然笑了,笑得動人,宛若寒冬裏生出的一抹白梅,傲然挺拔。

    可就在她的步伐向前邁出一步時,腦海裏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臥槽,小姐姐,你不會要拿着你那把破劍,去殺一個太阿山峯主吧?”

    蘇沁整個人像是觸電般一怔,猛然嚇道:“你……你是誰?”

    “嗯……嘶……”

    長久的沉默。

    與此同時,晉州太原府衙口的大堂之上,鄭涯雙手抱着頭靠在太師椅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對着天靈道臺那個雪地裏慌神的少女緩緩道:“你可以叫本座,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