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 104 章(捉蟲)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thaty字數:5917更新時間:24/06/27 19:14:43
04
雖然各個分局被詳細劃分了區域,但遇到案子的時候,到底誰接手,依然是一件很混亂的事情。案發地、被害遺體被發現地點、嫌疑人居住地、被害人居住地等等,當然,還有上級說讓誰查,就讓誰查的——比如緞帶殺手案,就推給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魚尾區。
總之得看案子的情況,有的各個分局互相推諉,也有案子爭着搶着所有分局都想辦。
“……我曾經數次去梧桐區報警,但是,沒有人願意接手這個案子。”博恩特夫人低下了頭,她的雙手緊緊攥住了裙子。
“……”這顯然是一件很複雜的案子,奧爾覺得他也該識時務的拒絕的,畢竟這裏可是索德曼,鬼知道一件案子會莫名其妙地牽扯上誰,“說說看吧,夫人。當您說完,我們再決定怎麼辦。”
博恩特夫人快速地擦了一下眼睛:“謝謝,謝謝您,蒙代爾警官。謝謝您願意聽我說。”
其實,這位博恩特夫人昨天也在白磚大道,她在賣自己製作的小麪包。在賣炸雞的餐車旁賣小麪包,總能賣得很快。她看見了奧爾是怎麼衝出來保護那個女孩的。他和那些臃腫膽怯,遇到了事情總是裝看不見的巡警不同。
他和報紙上寫得一樣,是一位善良果敢的皇家警察。
博恩特夫人沒有過多的廢話什麼,她抓緊時間,爲奧爾講解案情。
她要報的案子,要從快二十年,博恩特夫人自己還年輕的時候說起了。
梧桐區雖然屬於中上層居民的居住區,但就像魚尾區也有警察局所在的馬蹄鐵街這樣的中等社區一樣,梧桐區同樣有貧困的社區,比如博恩特夫婦所在的丹佛大道。
那裏居住着的人,大多是爲梧桐區富人服務的僕人,站街者,還有梧桐區的破產者。博恩特夫婦屬於另外一種,博恩特先生的父親一死,他就被繼承人的哥哥從大房子裏趕了出來,隨身帶着的只有十幾個金徽,匆忙間他們只能帶着兩個孩子搬到丹佛大道。
初到陌生之地的夫妻兩人,十分的彷徨恐懼,但很快他們發現,當地人雖然貧窮,但每一個人都熱情善良,並且樂於助人。
而那裏的每個人都告訴博恩特夫婦,曾經他們也並不像現在這樣美好,他們也是自私狹隘充滿怨憎的惡魔,是榮光教會改變了他們,而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榮光教會的信徒。
博恩特先生也在他們的介紹下,進入了一家出租馬車行,擔任會計。當然,這家出租馬車行,也是榮光教會的產業。
“……看來您也已經發現了,我要報的案子,必然和榮光教會有關。您猜的沒錯,就是這樣。因爲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我認識的一位夫人,她六歲的兒子忽然消失了。但沒有人對這件事表示驚訝,他們的生活沒有絲毫的改變。
我應該意識到不對勁的,我不該問的,可那時候的我,就是一個傻姑娘……”
奧爾的眉頭皺了起來,目前西大陸依然是各種教會風起雲涌的階段,這也導致了一個問題,那些崛起的,除了正經導人向善的宗教,也不乏邪教。
“……我問了,那些女人告訴我,她們的家庭都是榮光教會的虔誠信徒,而榮光教會裏的孩子都是被教會‘統一撫養’的。所有孩子,男孩會被送進教會的私立學院,和那些上等家庭的孩子們一起學習,未來當他們學成,至少會成爲上流社會家庭裏的管家,下屬。而女孩子們則進入教會的女子學院,未來一部分成爲服侍神的修女,一部分成爲高級女僕,其中最出色的,甚至會被教會裏的上層家庭收養,成爲真正的小姐。”
“您信了”
“我最初是不相信的,雖然曾經的我也並沒有什麼多高貴的出身,但我至少踮着腳看過那裏的風景。我知道,某些鴻溝是不可逾越的。在私下裏,我把這些話說給了那時候的一位朋友,她邀請我參加下一次教會的週年聚會。
然後我看見了那些孩子,男孩、女孩們都穿着漂亮的衣裳,開心地笑着,每個人都十分有教養,能看懂歌詞與樂譜。他們在唱誦完歌曲後,被統一安排着離開。孩子們排着隊,每個人都是那麼有紀律有教養。
來接他們的馬車也十分豪華巨大,不是普通的家庭可以負擔的。
我的朋友對我說,他們也知道,那些孩子的未來可能不是那麼美好,甚至很多女孩,她們大概率會成爲一些大人物的情人。但是……那難道不好嗎”
博恩特夫人小心觀察着奧爾,發現他沒有不耐煩,或者厭惡,她才繼續朝下說。
“我和我的丈夫,還有我們的兒女,當時住在一間只比您的會客室稍大的房間裏,那裏放着兩張高低牀。我們沒有廚房,只能用煤爐做飯——我們甚至買不起煤精。我們的房間裏沒有盥洗室,只能出去上公共盥洗室。
鄰居們雖然友善熱情,但他們也粗魯又缺乏教養,我帶着女兒上盥洗室時,多次看見喝醉酒的鄰居忘記鎖門。還有幹着那種買賣的女鄰居,她們會把客人帶回家裏,他們甚至會問我的女兒要多少價錢。
我丈夫除了做會計外,也開始和別人共租一輛車,我在家裏也努力地刺繡,我們賺錢、攢錢,可錢還是從指縫裏溜走。我們的兒子和女兒,即使他們的父親教會了他們認字和算數,但他們未來能幹什麼呢
再糟糕,還能比現在更糟糕嗎那時候的我這麼想着,在和我的丈夫商量之後,我們……加入了榮光教會。在成爲預備會員一年,也就是這一年的每個月都上繳了50艾柯後,我們成爲了正式會員,我們的孩子得以享有被統一撫養的權利。
那天教會派來了華麗的馬車,接他們的人也態度和善,並且帶來了嶄新的漂亮衣衫,把他們打扮得像是真正的少爺和小姐……”
奧爾已經能想象到接下來的發展了,他的想象也沒錯。
博恩特夫婦充滿期待地繼續努力賺錢,每個月給教會繳納會費,甚至他們會特意多繳一些,那是他們對教會的感謝。最初時,每年的慶典,他們還能見到自己的兒女一面,但後來就見不到了。當地的神父說,這是因爲兩個孩子年紀更大,已經被送到了其他地方的高級學院去了,很難每年回來一趟,他們也相信了。
就這樣,一直到了五年前,博恩特先生生了重病,他希望能夠在臨終前再見兒女一面。神父答應了,但孩子沒能回來。博恩特夫人想等到孩子們回來,讓他們看一眼自己的父親,再將博恩特先生下葬。
但是,博恩特先生嚥氣之後兩個小時,他的教友們就衝了進來,直接把他擡進了一口薄皮棺材,不是博恩特夫人爲丈夫購買好的棺材,也沒有將博恩特先生送入殯儀館——那裏不止是會爲遺體做清理整潔,還會做防腐處理,雖然貧窮,但博恩特夫人還是爲丈夫支付了進行普通處理的定金。
在博恩特夫人驚恐的呼喊聲中,博恩特先生被擡進了教堂後的焚屍爐。燒掉的只有博恩特先生的遺體,薄皮棺材甚至都被遺留了下來。博恩特先生的骨灰被掃進一個紙盒子裏,塞給了博恩特夫人。
更糟糕的是,當博恩特夫人意識到自己的抗議和反對無效,抱着骨灰盒回家時,她發現她的家裏已經住進了別人。
“‘博恩特先生在臨終時,已經將一切都贈與了教會。’他們這樣說。我去抗議,去反對,去警察局報案,但是神父拿出了我丈夫的遺囑,我說了那不是我丈夫的簽字,但我的鄰居,我丈夫在馬車行的同事,兩位在社區裏有名的紳士,都作證說,那就是我丈夫的字跡。
我一無所有了……如果不是一位好心人偷偷給了我兩個金徽,我已經死了。”
吃絕戶本身就是一件極其下作的事情了,這位博恩特夫人說的假如屬實,那麼榮光教會做的事情,比吃絕戶還要惡劣上三分。
奧爾又看了一眼博恩特夫人的手,雖然勞動者的手普遍關節明顯,但博恩特夫人的手,有幾個關節格外粗大,手指也有些歪曲變形。這是風溼,奧爾在很多平民的身上都看到過。
五年前博恩特夫人的手大概已經不好了,她說她曾經靠着刺繡賺錢,但那時候她即使還能刺繡,也遠遠比不上年輕時的效率了。
不能從事工作的她,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博恩特先生一直爲教會的馬車行工作,他們的兩個孩子送給教會,到現在也沒有下落。這個榮光教會,各種意義上將人利用到了極致。
博恩特夫人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錢袋,她將它放在了茶几上:“蒙代爾警官,我並不想追回什麼財產,或者得到賠償。我也不想給您惹來太大的麻煩,我只想知道,我的兒女……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這個教會裏的人都該死,奧爾沒有一拍桌子把這件事大包大攬下來,這和巴尼斯那個老混蛋不同,奧爾不認爲索德曼的訟棍們真的會爲了一個老家夥跟皇家警察對着幹。而正直的律師們,也更不會找他的麻煩。
但教會可不一樣了,奧爾自己有家有業,同時還要考慮血族的情況——再如何看不起血族,他也是血族的王儲,每週的零花錢也是血族的供養。他可不想因爲自己的行爲,引起血族和宗教勢力之間的戰爭。
“我會幫您調查這件事的,但您不能回家了,我會給您安排一個住的地方。”
博恩特夫人有些害怕地瑟縮了一下,但她看着奧爾咬了咬乾澀的嘴脣:“我聽您的,蒙代爾警官。”
奧爾出去後想了想,叫了力塔恩塞爾託(狼人)來,請他來安排博恩特夫人的住處:“帶她去鎮子上,交給佩德羅和伊維爾。”
“明白,請放心。”現在白樺鎮已經徹徹底底成爲了奧爾的領地,不只是殘疾狼人們忠誠於奧爾,農民和工人們,除了極少數懶惰者和愚昧者外,其餘都是奧爾的忠實擁躉。
他立刻就去準備馬車了,奧爾接下來當然還是先去找達利安。問問他知不知道榮光教會。
“榮光教會沒聽說過。”達利安頭搖得很果斷。
“你沒聽說過,是不是也代表這個教會和血族沒有什麼聯繫。”
“實際上,很多大型教會的下面,也會有一些名字不同的分支。”但達利安的回答顯然不太樂觀,“這些分支會代替主幹做一些不太體面的事情,榮光教會既然能夠在索德曼立足,那背後必然也會有支持它的勢力……
關於它的情況,我們可以問問大麥克和馬克西姆。大麥克更熟悉人類的情況,而馬克西姆更熟悉血族方面的情況。”
“馬克西姆是誰哦!我想起來了……”奧爾尷尬地笑了笑。
達利安則愉快地大笑了起來——那個倒黴蛋可真有些可憐。
“阿嚏!”遠在某地正在和某些人在青黴素廠股份問題上,討價還價的馬克西姆突然背後一涼。
馬克西姆不在,那當然先找大麥克詢問,達利安的提議果然十分正確,大麥克一聽榮光教會立刻點起了頭:“我知道這個榮光教會,幾年前他們來魚尾區發展過教義,但是被光明教和正輝教擠出去了。但他們在黑區的一些地方,發展得很好,因爲會給入教的人介紹工作。對了,鐵錘幫的毒蛇聽說就是榮光教會的聖徒。”
鐵錘幫的毒蛇……這名字聽着奧爾有一陣恍惚,本來就是幾個月前的瞭解到的人,但現在卻好像是上輩子認識的人了。
“那樣一個混蛋,竟然是‘聖徒’”
“這事您可以問問比爾,兩……不,應該是三年多前吧我聽說在榮光教會入教一個月要交50艾柯的會費,就沒再怎麼注意到它。呃,或許也能問問舒爾頓他在一些事上,總比我更細心。”
這可真意外,大麥克竟然還會推薦舒爾頓奧爾以爲他只會罵舒爾頓是馬屁精。
但是很遺憾,被推薦的舒爾頓竟然也不清楚。
“我聽說他們的教義裏要把孩子送過去統一撫養,就立刻能離多遠就離多遠了。”舒爾頓看起來有點後悔,“我相信天上偶爾會掉餡餅,但不可能是那麼大的。”
雖然遺憾,但換個角度說,舒爾頓和大麥克都是明智的人,知道什麼東西不能碰。
奧爾就在下班前,去拜訪了比爾。
“榮光教會那羣該死的魔鬼又要來嗎”比爾一聽奧爾要問的是誰,立刻擼起了袖子。
奧爾上次看見比爾爆發出強烈的殺意,還是面對湯姆馬崔斯那個天生邪惡的小孩時:“我是從別人那聽說的,魚尾區並沒有榮光教會。”
聽他這麼說,比爾才深吸一口氣,坐了下來:“您想知道什麼”
“全部,只要您知道的,都請告訴我。”
“……那是一羣惡魔,可怕的惡魔,雖然最初的時候,我們把那些人當成天使……”
據比爾說,其實五、六年前榮光教會就開始在魚尾區發展了,大麥克他們只是在三年前聽說這個教會而已。
榮光教會教義的中心是“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互幫互助,各取所需”,入會者都可以進入榮光教會的產業裏工作,雖然他們拿到的工資更少,但是教會爲他們提供免費的房屋和免費的醫療,他們的孩子也會被教會統一帶走進行管理。孩子們將會在教會學院裏受到教育,獲得比父母更好的未來。
也有父母不想送走孩子的,但他們的工資太少了,雖然不需要繳納房租,但他們需要繳納會費,還得購買食物和衣物——必須是在教會的商店購買,品質並不比外邊的食物高,但價錢還要更高出外邊至少三分之一。
除了不需要擔心露宿街頭之外,實際上作爲榮光教會的信徒,生活的質量並不會更高。信徒們很快發現,還是把孩子送走,才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不過最初看來,教會裏信徒的生活水平,還是高過普通人的。但隨着榮光教會的高速擴張,這個教會開始難以應付了。應該就是大麥克他們這些警察也注意到了榮光教會的兩年後,它已經沒有那麼多產業給每個人安排工作了,它的擴張也影響到了當地其它教會的信徒數量,以及彎鉤幫的利益。
那時候比爾的父親還在,他就不相信這個教會裏的所有人都是無私的善人,而且他只是稍稍調查了一番,就找到了很明確的證據——工人們生產的價值去哪了教會的免費醫療爲什麼死亡率驚人還有,那些被送走的孩子呢
但還沒等彎鉤幫開始正式追查,當地的光明教會搶先出手了。十幾個男孩出現在了魚尾區的街道上,奔向了他們的父母。這些男孩全都衣衫破爛,滿臉黑灰,其中有四個孩子已經成爲了殘疾人。
他們向父母哭訴着自己的遭遇,原來他們在被榮光教會的人帶走後,就被賣到了諾頓帝國南方的一處煤礦裏,是一位好心的光明教神父將他們買下來,救了回來。
不止如此,這些孩子還說出了與他們一起離開的孩子們的遭遇,根本就沒什麼學校,他們坐着馬車被拉出城後,就到了一個陌生的村子。一羣陌生兇狠,怎麼看都不像是老師的中年人上車來挑選,帶走了車上最漂亮的那些孩子們。
然後車又開始動了,他們這次被拉到了一個到處都是垃圾的地方,有更多的人在那等着。他們叫着價格,或者要年紀大的,或者要瘦小的男孩,還有要某種特定髮色孩子的,總之根據要求不同,他們被不同的人帶走。
最後剩下的女孩和男孩分開,男孩們被送上了火車,兩天兩夜後被趕下車,又被趕下了礦井。
孩子是力氣小,但他們的身材也更瘦小,能夠在成年人鑽不進去的礦洞中拖着筐爬行,所以孩子是諾頓帝國南部某些礦場中十分歡迎的“工人”。
這位神父,就是專門在各地遊歷,解救礦井孩童的真正的神之牧者。
魚尾區的信徒們炸了,涌到了榮光教會的教堂要一個解釋,結果那位過去對他們無比慈和溫柔的神父,從教堂裏走出來,說:“你們這些下賤的狗屎,你們爲什麼會對那些小雜種的生活感到吃驚呢他們現在過的生活,和跟着你們過的生活,有什麼不一樣那難道不是你們這些人,該過的生活嗎”
面對這一羣暴怒的信徒,卻依然火上澆油的傢伙,他的下場可想而知,他被碾壓了。字面上的,物理意義上的碾壓,除了在門口的一灘血跡之外,事後人們沒能找到任何可以證明他存在過的東西。
那座巍峨的教堂,被曾經在其中虔誠祭拜的人們,用雙手,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拆成了一片白地。
榮光教會在魚尾區的兩百多名傳教者,除了有十二人逃離外,其他人全部被殺。而那逃離的十二人,正是得到了隔壁黑區鐵錘幫的救援。接下來的事情,奧爾在之前已經知道了,這就是三年前兩幫幫戰。
原本的碼頭工人越來越多的涌入工廠,但比起本地的鐵錘幫,他們依然更信任彎鉤幫,藉助彎鉤幫抱團,而沒有隨着工作的轉變改投鐵錘幫。榮光教會的入局改變了這一點,尤其工人們住着教會的房屋,又在教會的工廠裏工作,當然更聽從教會的教士差遣。
那些教士,原本就是鐵錘幫的。
誰能想到呢當年兩區的幫戰,竟然還是一場小型的宗教戰爭。總之兩邊打來打去,傷亡慘重,後來的事情就是現在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