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承諾

    明月清風，幾時盈缺？

    北夜國

    北夜王聽說九兒等人要離去，獨自一人提前在城門下等候，風雪淒涼，縱然爐火再旺，也擋不了這來勢洶洶的紅雪。九兒一行人騎馬而來，看見城門口形影單隻的北夜王，九兒眼中寒冰初融，溫柔的看着不遠處的人，下馬來到他身前，拱手拜道：“北夜王，獨身一人，可是來爲我等送行。”

    “小先生，本王倒是想多留你幾日。”北夜王十分嚴肅的看着九兒，見九兒眼神堅定，無奈一笑，看向別處，笑道：“既然執意離去，如此，便一路順風！”北夜王看着眼前的人，似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一般，只不過……畢竟，他不是她……

    “多謝。”

    林猛來到九兒身邊，把馬繩交到九兒手裏，九兒翻身上馬，看向殷紅一片的雪，回頭看向北夜王，笑道：“待殷雪融化時，我一定給你帶上一壺陳年桃花酒。不醉不歸！”九兒看向前方，眼眸堅定，喝道:“駕！！！”

    “哈哈哈哈哈哈”北夜王看着遠去的人，笑容漸漸消失，轉身，呢喃道：“只怕，到時候……黃土，白骨……咳咳咳……”沒走幾步便重重的咳了幾下，一口血吐在粗糙的手心裏，與這紅雪比起來，他的血，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寒風凜冽，刮在臉上如同千刀劃過，九兒卻表現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此時，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城門之上，一個眼中殺意凌凌的女子，拔箭而立，語氣冰冷，喝道：“茶，她喝了嗎？”

    明渠跪在雪中，皺眉，茶，她代他喝了，所以，腹中如同被千萬只蟲子蝕骨咬食一般，低頭，道：“喝了！求您放過他……”

    “哼，才到我北夜國住上一晚，你便如此向着她……真該死……”

    “王后，奴婢願代他一死……”

    “……”

    “……”

    “那好。”王后不屑一笑，瞥了眼地上的人，反問道：“你可曾見過拉開的弓，爲一個微不足道的僕人合上？”

    “王后……”明渠瞥見鳳虞緩緩鬆開的手指，起身擋在她面前“求您！”

    “滾開！”

    “……”明渠一把拉過王后手裏的弓箭，生生對準自己的胸口！眼神決絕的看着面前憤怒的女人。鳳虞憤怒的吼道：“放肆！”說完隨即鬆開手，“唔……”一箭刺穿明渠的心臟。

    “身爲本宮的護衛！居然向着一個旁人！哼！”女人不屑一顧，轉身離開。只留下殷紅的血，此時也分不出是雪還是血……明渠睜開眼睛，看着陰沉沉的天空，紅雪紛紛揚揚，緩緩閉上眼眸。呢喃道：“師父，身爲王室的影子，我終於，做了一回自己想…做的…事……”大雪很快掩埋了她的身體，她的嘴角有一抹淺淺的笑意，沒有任何痛苦…而那把小刀片早已經被雪掩埋……我們的來，留，去都沒有意義，儘管如此，卻依然掙扎……

    夜如墨，雪如刃……

    九兒一行人用了一天的時間終於離開了北夜國首城，此時周圍早已經漆黑一片，九兒點燃手裏的火把，看着前面黑漆漆的道路，拉住馬繩，大口喘氣，問道：“還有多久到客棧？”

    “……”

    “……”

    幾人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客棧明明離北夜國沒有多遠，怎麼不見燭光？九兒從馬背上取下一個酒壺，仰頭，喝下一口酒，方纔覺得身體暖和些，把酒扔給赤芍，想到：“這雪怕是會越下越大，若再此停歇，恐怕……”回頭看了眼他們三人，道：“看來得連夜趕路！”

    “好……”

    “好！”幾人喝下一口酒，藉着一股酒勁，紛紛點頭！這樣的大雪，他們也不敢多留！況且，客棧此時也不知道被雪掩埋在了何處……

    “駕！！！”

    “駕！！！！”

    “籲～～”小五拉了一下馬繩，把酒掛在馬背上，看着跑遠的人，喝道：“跟上！駕！！！”

    幾人手裏的火把在暗夜中閃過，如同流星一般，卻不會像它一樣消逝光芒，倘若天上有人看見，會不會，也向其許願呢？北夜國的夜何其漫長，北夜國的黑暗又何其濃密，在黑暗中掙扎的人，又需要多大的毅力與橫心……此時在沒有雪花從夜空降落，只是一陣陣寒風……九兒只覺舌幹喉燥……幾個時辰後，九兒一行人終於看見遠處的一片紅光，其中一人看着安全歸來的幾人微微一笑，道：“歡迎回來？”

    “雲武寧。”九兒終於舒了一口氣，看着葉三，葉三看了眼周圍的人，笑着說：“現在，我是葉將軍！”

    “回去再談！”九兒眼眸微凝，瞥了眼葉三身邊表情微微凝重的幾人，林猛與小五看着眼前換了樣貌的“雲將軍”十分疑惑。

    “駕！！！”九兒走在衆人前面，路上的雪變成霜，馬兒踩得吱咯向，打破了沉默，似在演奏一段激昂的樂曲，但，衆人各懷心事無從入耳。葉三與赤芍並肩而行，赤芍瞥了眼葉三，冷冷道:“倘若你攪了公主的計劃，我便讓……”“死……”葉三接下，赤芍瞥了他一眼向前追去。

    葉三立在身後，面色凝重，拳頭緊握，苦澀一笑，看着遠去的人，大喊道：“等等我啊！”

    -穿過臨霜嶺後，幾人終於在第二天正午趕回了北陵城，幾人入城吃了點東西便各自回屋埋頭大睡……直到第三天下午才恢復體力，晚飯後，九兒與葉三二人坐在房間裏，氣氛一度沉默，九兒端起茶水，望向葉三，語氣平淡的問道：“你可知道，雲武寧的身份有多重要？”

    -“我知道。”葉三低頭，他又何嘗不知，她志在天下，而云武寧手裏又有重兵！可他不願意再看見這些兄弟爲他而憤怒，不平！仇恨誰！

    “既然如此，你便離開吧。”說完，九兒無奈一笑，她早該料到，有些看似不可靠的江湖人最講義氣！爲兄弟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看來得另尋他人了！葉三見九兒突然沉默不語，“撲通”跪在地上，九兒瞥了他一眼，起身，端起茶杯來到城牆上，鬆手“砰！！！”手裏的茶杯掉在城門下，破碎，引來下面士兵的注意。九兒一臉嚴肅，眼眸凌厲，道：“各位，既然你們已經知道與你們朝夕相處的雲將軍是葉大俠所扮！那本公子，便不再隱瞞你們！”

    “……”

    “騙子……”

    “還我們將軍！！還我們將軍！！！！”

    下面的呼聲響徹雲霄，震耳欲聾～～赤芍來到他們面前，手持長劍，眼中卻絲毫沒有殺意！一個小兵看見門口的赤芍，喊道：“老大！”

    “誰在喧譁，猶如此劍！”赤芍把手裏的劍折成兩段，“哐當”素手一揮，扔在地上，手上的血灑在前面的士兵臉上，頓時，鴉雀無聲。

    “我乃宰相府第四子，司徒兮！與雲將軍在天下商城一見如故，結爲兄弟！那日他在天下商城時被皇帝影流士所殺！他的遺言，便是讓我代替他照顧將軍府上下！可……唉……”九兒說着便一臉悲痛，城下之人紛紛跪地！一片譁然，有人抽泣，有人沉默！

    “公子……”

    “……”

    九兒繼續道：“後來，我便找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容師，千面生！”葉三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時不時鼓掌！九兒見衆人悲傷不已，道：“在這一個月裏與你等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人便是他！”九兒沉默一會兒，繼續道:“爾等要去要留，我司徒兮絕不阻擾！”

    “各位，我等就是雲將軍的密探，確實如這位司徒公子所言！”這時候五個蒙面男子站了起來，轉頭看向葉三，繼續道：“我們本該告訴雲將軍，少將軍已死之事，可，當我們回來的時候，將軍，將軍，已經死了！”

    “去留隨意！”九兒打開手裏的摺扇，眼眸清冷，嘴角一抹笑意，想不到，雲長陽居然派這麼多人追隨！可惜啊！葉三餘光瞥見九兒嘴角的笑意，渾身打了個激靈！赤芍瞥了一眼站起來的五人，果然如公主料想一般！放下的餌，有小魚圍過來了！不知道這件事，會傳多遠？如此，也便少了一個麻煩！

    “我等，願追隨司徒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不知是誰起頭，下面的人紛紛跪地，九兒笑意漸深，合上摺扇，雲淡風輕道：“兩個月後，奪下北夜國！不可傷城中一人，奪百姓衣食，違令者斬！！”

    “……”

    “……”

    下面的人紛紛沉默，打仗，不就是燒殺搶掠嗎？九兒繼續道：“若想在北夜生存，從明天開始，開墾土地！修築溫室！”

    “是！！！”

    “是！”衆人異口同聲，林猛擡頭望着高高在上的人，威嚴而冷漠！九兒轉身回到房間裏，葉三道：“大家，趕緊休息。”

    小五拿着草藥給赤芍包紮傷口，赤芍看着一臉認真的人，扭過頭，語氣僵硬道：“謝謝！”

    “下次，不可以再這樣子傷害自己了。”小五包紮完後，看着赤芍，赤芍道:“你們，不懷疑？”

    “公子是我們的主人，有什麼可懷疑的？”

    林猛來到二人身邊，坐下。擡頭看着星空，一片冰心，自言自語道：“邊境的夜才叫夜！”

    “是啊……”

    雲層散去，月露笑言。

    永安城

    顧王府

    顧子衿手裏提着一壺酒，風塵僕僕來到花園裏，月光流瑩，繁星點點…小亭內一位發冠高束，一襲紫衣的男子擡眸看向門口的來人，顧子衿表情稍微緩和，一邊走一邊問道：“四哥！找我何事？”

    “子衿，明日後，天下商城舉辦花宴，可要來？”劉洵給顧子衿倒上一杯酒，酒香清醇，芬香四溢。顧子衿伸出手，推開酒杯，問道：“四哥，若你現在依然是南國之主，可會像這般與我這個質子喝酒……”

    劉洵端起酒杯放鼻子前聞了聞，道:“自然會。”

    顧子衿眼中一抹波瀾，盯着劉洵，問道:“那爲何，把我送來大國……”

    “子衿，以後，你會明白……”

    “……”

    洵把微泯一口酒，閉眸品味，道：“陳年往事，何必再提。”

    “哼！”顧子衿冷冷一笑，舉杯，一飲而盡。洵從懷裏取出一塊竹葉形的玉葉，放在桌子上，挑眉，拿起桌子上的酒壺，笑着道：“扶搖小公主也在哦！”

    夜遊從牆上落下，跟在劉洵身後，看着顧子衿，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靠在牆邊的青狐眼眸微眯緊盯着夜遊，這個人讓他感到內心恐懼，甚至不敢有半分鬆懈！那一瞬間，讓他以爲是白子……

    顧子衿拿起桌子上的竹玉，把桌子上的茶杯統統推在地上“砰～”只聽見杯子摔碎的聲音，青狐快速來到他面前，看着一臉平靜的人，心中鬆了一口氣。

    -顧子衿走出亭子，站在月下，冷冷道：“去天下商城！”

    -青狐回答：“是！”

    微風拂過，帶來幾許涼意。

    洵站在宰相府門口，看着這高高封閉的大門，臉上沒有任何笑意，現在他也該睡下了。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白玉竹葉，放進懷裏，還是明天再來吧！夜遊站在牆上，見洵走遠，瞥了眼安靜的宰相府，眼眸微凝，心中疑惑，想到:“爲何，如此安靜？”

    轉身，隨洵離開了宰相府……

    妄園內屋，慕雲右臂受傷，看着面前站着的一個男人，擦掉嘴角的血，問道：“爲何擾我宰相府！”

    “哼！”男人眼眸冰冷，瞥了眼勉強站起來的人，語氣憤怒道：“我那小徒兒回來大半個月！怎麼還不見人影！”

    “她在那裏？”離心抱着狐狸來到慕雲面前，更何況他們二人來徒弟的房間，跟他又有什麼關係！還出手打人！

    一旁的丫頭渾身顫抖，臉上血跡未乾，淚眼汪汪，結結巴巴的道：“小公子，小公子，小公子去了北，北國……”

    “北夜國！”慕雲一拳打在地上，情緒激動的拎起丫頭的衣領，眼中冰冷，他與他說是去見一個朋友！怎麼，去了北夜國！！！“爲何，你會知道？”

    “那日晚上，小公子讓我在這裏等要來找他的人……”奴婢被慕雲的舉動嚇一跳，趕緊道：“讓你們不用擔心！”

    “還有什麼？”鶴子翁冷冷問道。離心眉頭一皺，北夜國，他們當初曾在那裏救下一個殺人狂魔！二人對視一眼，徒兒危險！鶴子翁扔下劍，打開門，抱起離心，飛速離開了宰相府！

    慕雲拳頭緊握，難怪那日回來後，他就沒見九弟笑過！對他也十分冷漠。這兩個怪人到底對九弟做了什麼！慕雲走到門口，奴婢便大喊道：“三公子，小公子讓你待在府裏……他……”話未完，慕雲早已經沒了人影！他怎麼可能讓他受苦，自己安心待在家裏！北國寒冷異常，九弟的身體怎麼可能受得了！慕雲來到大門口，楊安早已經備好馬，等候多時！二人翻身上馬，慕雲喝道：“駕！！！”

    鷹目裏透着擔憂，九弟，萬不可出事！此時天已經漸漸露曉，大霧漸薄……而北陵城，依然被黑暗包裹，沒有破曉的意思！

    九兒坐在書房，赤芍把熄滅的蠟燭換上芯，道:“公子，休息一會兒吧。”九兒揉了揉太陽穴，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繼續繪製詳細的圖紙。

    林猛在一旁整理，赤芍見九兒一臉認真便退出房間。九兒喝一口茶，瞥了眼林猛註釋的內容，道：“溫室大棚…在日出，暖和時種下白菜。成熟便可經過熱水煮熟，然後晾曬制幹！也可使用佐料醃製封存！”“主人，休息一會兒吧！”林猛擡頭看着九兒，九兒搖了搖頭，想到:“大半夜便開始忙起，這些又十分枯燥……”九兒擡眸對林猛道：“你去休息吧！”

    赤芍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麪條，放在桌子上，一把拿過九兒面前的布紙，冷冷道：“吃點東西！”

    “……”

    “……”

    九兒與林猛端起麪條，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此時一隻雄鷹飛進房間，落在赤芍手上，九兒放下筷子，接過信紙，看見裏面的內容，眉頭微皺，把信扔進爐石裏，道：“赤芍，林猛！你們二人去攔住慕雲！還有我的兩個師父！”

    “是！”二人異口同聲，退出房間。九兒放飛雄鷹，看了眼即將完成的繪圖，看來得趕緊離開！葉三躺在一旁見九兒一臉嚴肅，坐在來，道：“公主，由這裏轉折去天下商城如何？”

    “天下商城！”九兒沉默一會兒，看向葉三，道：“備船！”

    “是！”葉三打着口哨，離開房間，九兒便繼續整理重要的資料，半個時辰後，終於把這些東西整理完畢，九兒起身來到窗臺前，天邊一輪明月，星辰銀河……寒風刮過，城外早已經黃沙飛揚，如同一個起舞的女子一般！赤芍與林猛二人手拿火把，向遠處跑去……

    葉三也備好船隻，潮海上一艘大船上，燃起火把……九兒看向門口的人，道:“小五，我們走……”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