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北夜國

    故人重逢，無詩無酒。

    九兒與赤芍二人離開大國最後一座城門，眼前立着一塊大石碑，碑上刻有兩個“界”字，上面是大國章印，下面是北夜粗糙的草書，馬蹄之下青草縱生，一片生機盎然，而臨界北夜，黃沙飛舞，沒有一絲生氣……肅穆，孤寂，卻更加像一座戰場……風沙如刃，殺人無形！九兒望向北陵城，桃花眸中一片波瀾，嘴角微微上揚，冷冷道：“這天下若統一，北陵城也要種上耐寒的鬆楊，這副模樣，絲毫看不見和平之意！”

    “只要公主想。”赤芍從九兒眼中看見灼灼的烈火，不管這個世界現在怎麼樣！只要有人願意重新糾正！這一天一定會到來！赤芍臉上露出笑顏，道：“到時候，我定要遊遍啓元大陸！”

    “一定！”九兒傲然一笑，拉起繮繩，喝道：“駕！！！”

    “駕！！”

    二人一前一後向北陵城飛躍而去！城上守衛的士兵看見來人，趕緊拉了一下身旁的鈴鐺，一時間，城內鈴鐺聲四起，葉三聽見鈴鐺聲，趕緊來到城門上，看着漸漸逼近的二人，大喝：“打開城門！”看門的士兵瞥見城牆上搖晃的黑旗，點頭，推開厚重的城門，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九兒躍下馬背，一旁的侍衛牽過馬，道：“公子裏面請！”

    “公子來了！”

    “公子來了～”

    九兒與赤芍一同進開闊的訓練場，然後走上臺階，再走進一道大門，便看見一座諾大的房屋，葉三從屋裏走出來，笑道：“小公子，你終於來了！”

    - “剛走過邊境，看見臨冬城內許多奇裝異服的江湖人士！”九兒走進大廳坐在一旁，看了眼坐在自己旁邊的葉三笑了笑道：“你命，值不少錢！”

    - “……”葉三無奈，搖頭晃腦，眼眸最後落在赤芍身上，道：“這件事，恐怕早已經世人皆知了。”

    “巫南璽重金取你人頭，現在，絕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九兒臉上笑意全無，擡眸望向赤芍，轉而對葉三道:“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是。”葉三笑了笑，一旁的侍衛端來茶水放在九兒桌子上，九兒垂眸，端起茶杯，看着裏面沉浮的綠葉，眉頭微皺，道:“你可知司徒慕華，爲誰所傷？”九兒說完，垂眸，喝上一口熱氣騰騰的鮮茶。葉三也沉默了下來，赤芍從士兵手裏接過一件衣裳，來到九兒身後，給她披上一件黑色細軟棉袍，道：“小心着涼。”

    “公主，他人都道你大哥是爲我所傷！”葉三跪在九兒面前，左手舉過頭頂，情緒十分激動的道：“我葉三對天起誓！若是我所爲……”

    “這件事，當是他人所爲！”九兒瞥了一眼葉三，沒想到他會如此反應，起身扶起葉三，道：“這其中，我也猜了個一二，只不過……”

    葉三皺眉，問道:“什麼？”

    “恐怕有人想借刀殺人……”九兒嘴角微揚，道明自己前來的目的:“我此次前來，是想拜訪一位賢者，此人不廢一兵一卒奪下北陵城！”

    “公主，這城中無一人活命！”葉三想到那日的情景，不禁起雞皮疙瘩，後背發寒！見九兒眼中疑惑，解釋道：“他戴着斗笠，一襲袈裟…渾身散發出死亡的氣息……”

    九兒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眸微凝，語氣平淡的問道：“他…現人在何處？”

    赤芍盯着葉三，葉三嘴到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道：“當日便離開了…”

    九兒無奈一笑，此人，便是那日揚言要救自己父母的人……想到：“白子，既然你還活着，爲何不願見我……”轉而看向一旁的赤芍，眼眸凌厲，道：“出發北夜主城！”

    “是，公主。”赤芍默默的退出房間，葉三看着離開房間的人，一臉疑惑，問道：“公主，我再派幾個人隨你同去…”

    “也好。”九兒起身走出房間，來到城牆上，看着下面光膀子練武的士兵，眼眸冷厲，居高臨下，道：“有一個遊戲！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興趣！”

    下面的士兵都停下來，轉身擡頭看着高高在上的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卻流露出嘲諷的意味，衆人便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這個人，他們可不認識！

    “……他是什麼人？居然敢看不起我們！！！”

    “給這個白臉小子一點教訓！！！”

    “好，讓他跪地求饒！！！”

    “雲將軍怎麼和他站在一起……”

    “不知道……”

    “嚇得尿褲子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衆人你一句我一言，頓時哄哄鬧鬧，葉三站在一旁，無奈的搖了搖頭，扭頭看向九兒，見九兒沒有罷手的意思，更加無奈……九兒瞥了眼葉三，看來輕輕鬆鬆奪取這座城後人心浮動，變得十分自負！九兒不屑道：“以此爲擂臺，最後的贏家，可以挑戰我！”

    “不自量力！”

    “有意思……”

    “輸的人怎麼辦？”一個青年男子雙手抱胸自信滿滿。九兒笑道：“奉其爲主，任命於他如何！”

    “他，他可是司徒……”

    “瞧你這個熊樣！”

    “趕緊一邊去！”

    “……”

    “這個可以吧……”衆人開始討論，“到時候，把這個小白臉送給將軍，我們是雲家軍……以此可以向將軍表達我們忠心！”

    一人道：“好就這麼決定了！”

    “好主意！”只有圍觀在外面的老兵用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牆上白衣黑披風的人，有的雙手發抖，一個只有一隻眼睛的老兵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斷掉的右臂，還有面目全非的左臉…癱倒在地上對身邊的同樣身爲殘疾兵人的幾人，聲音顫抖的問道：“她，從地獄爬出來了……”

    “閻王怕是也不敢收她……”

    “當年我們親眼目睹她跳入潮海！也收到她的衣甲，怎麼現在活生生的站在少將軍身旁啊~！！！”

    “唉~少將軍糊塗啊！”

    “天意啊！！！”

    九兒冷冷的瞥了一眼外圍坐在地上的老兵，轉而看向城下的青年士兵們，他們已經開始互相攻擊，葉三靠在城牆上，看着下面一片混亂，打得頭破血流的手下，撐着下巴問道：“公主，這下可滿意了？”

    “你覺得呢？”九兒冷冷一笑，赤芍從後面走過來，被城下無比混亂的場面給驚了一下，道：“公主，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再等一下！”九兒話剛說完，練場上精疲力盡的三人一臉得意的看向九兒，其中一個身體高大，肌肉發達的男人，用手指向九兒，看了一圈周圍躺下哀哀叫苦的人，諷刺道：“小白臉，現在求饒還來得及！”

    “哼！你叫什麼名字？”九兒嘴角一抹淺笑，從腰間抽出一把檀木白玉摺扇，向城下飛躍而去，眨眼間，已將那人按倒在地上！九兒眼中一抹輕蔑。男子更是詫異，皺眉想到:“只看見他跳下來，卻沒有看清他的動作！！！”九兒手裏的摺扇抵着男子的喉嚨，男子嚥下一口口水，拳頭緊握，看向其他地方，咬牙，道：“林猛！”

    “哼！”九兒瞥了一眼其餘二人，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緊握拳頭，衝向九兒，九兒看着不自量力的二人，搖了搖頭，手中玉扇一轉，林猛見九兒眼中一抹失望，起身擋在九兒面前，跪下道：“林猛，願賭服輸！從今天開始……”林猛看向從城門裏走出來的葉三，葉三攤手，點頭，林猛方纔繼續道：“從今天開始，我林猛願奉公子爲主！四海相隨！”

    “你！！！”這時候一個少年男子，指着林猛，一臉的憤怒！“沒志氣！！！”

    九兒走到少年面前，看着他桀驁不馴的樣子，冷笑，快速的將他按在地上，男子不停的掙扎，卻沒有一絲掙脫的跡象。九兒眼眸犀利，捏着男子的脖子稍微用了一點力，男子便滿臉通紅，另一個男人拿刀向九兒砍去，九兒眼眸凌厲的瞥了一眼男人，赤芍眼眸微凝，葉三瞥見赤芍緊握的拳頭，攔住她，道：“最好不要插手。”

    “休傷我主！”林猛跪在地上，猛的一下把男人撲倒在地！九兒起身，看向林猛與地上的少年眼中漠然，淡淡道：“隨我前往北夜主都！”

    “是！”二人跪在地上！赤芍瞥了一眼葉三，轉身離開，半個時辰後四人都穿上了大棉襖，葉三牽來北夜良駒，拍了拍馬頭，笑着說：“除了南國的耐寒力強之外！還有北夜的戰馬！”

    “多謝！”九兒翻身上馬，手指撫過馬肚，露出滿意之色！這馬高大威猛，渾身肌肉緊實，脂肪層厚，最適合冰天雪地等極寒之地！大喝道：“駕！！！”

    其餘三人一前一後跟着九兒……“駕！！！”赤芍看了眼葉三，葉三方纔從懷裏取出一個中指大的竹筒，溫柔一笑，道：“只要發射信號，我一定立馬趕到！”

    “回去吧！”赤芍把小竹筒放進懷裏，沒有再看葉三一眼，喝道：“駕！！！”

    “早去，早回。”葉三看着離開的人，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一臉嚴肅，對身旁的侍衛命令道：“帶人喬裝保護他們！一定要安全把人帶回！”“末將得令！”侍衛轉身回到城中，不一會兒時間便找來十二個人，騎上馬，揚塵而去！

    葉三方纔鬆了一口氣，慢慢的走回城。

    揚起的塵土，漸漸散開，寒風一吹，那些印在地上的腳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永安城

    慕雲在九兒走後，獨自一人坐在一旁喝酒，杯中酒，清明如鏡，而喝酒的人卻看不清酒中倒影，一杯接一杯的往嘴裏倒，慕華坐在他對面，見慕雲滿臉憂愁，自己也倒上一杯酒，喝完，方纔道：“酒入愁腸卻添愁！”

    “大哥，我心中疑惑！”慕雲長嘆了一口氣，隨即把酒瓶中的酒全部一口喝光！慕華正色，他從未見三弟如此狼狽憂愁不堪的模樣，想來，確實是有什麼難以解決之事！便道：“說來與我聽聽。”

    “呵呵呵……”慕雲擡眸看嚮慕華，眼中沒有絲毫笑意，醉醺醺的道：“有一人，不見思之如狂！哼哼…哼…”慕華給慕雲倒上酒，“唉……”嘆了一口氣，任憑三弟生性淡泊，終究還是過不了情這一關！只聽他繼續道：“見了……見了……卻只會更加痛苦……”

    慕華挑眉，問道：“此人是誰？”

    “……”

    “……算了……”慕雲突然愣了愣，苦澀一笑，繼續道：“大哥，我這是何病？”

    “無病！”慕華一把奪過慕雲手裏的酒杯，自己一口喝掉，看了眼胸口溢出的血，笑了笑，說：“酒只添愁，不解相思苦！不喝爲好！”

    “此話，怎講？”慕雲趴倒在桌子上，慕華擺手，一旁的奴才把慕雲背起來，回了房間！慕華捂着傷口，自嘲一笑：“這傷，怕是無法癒合了……”

    “大公子，要不要請大夫……”奴婢見慕華衣上染血，神色慌張，慕華對她溫柔一笑，毫不在意，道：“這傷，還是等它慢慢癒合吧。”說完便走了出去，奴婢看着桌子和地上一片狼藉，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如果小公子在就好了……”

    微風拂過，春暖花開……卻見寒枝霜雪，似血似霞……

    九兒一行人快馬加鞭，穿過臨霜嶺，入夜後，四人終於找到一個小村莊，歇腳，吃東西。小館給他們安排好房間後已經丑時過半，再給馬匹餵養一些草糧。便又開始燒水，洗菜……

    第二天一早，九兒和衆人吃過早飯便匆匆出發，從冷風到霜凍，慢慢靠近都城後，衆人漸漸發現，天空中飄下的雪既然變成了血紅色……九兒伸出手接住一片菱形的雪花，雪花在九兒手裏化成一滴血水。早聽白子說起過，北夜之雪，天下第一！果然如此！

    “駕！！！”

    “駕！！！”

    “駕！！！”

    幾人踏雪無痕，終於來到外城，九兒擡眸看向如同監獄一般的外城！下馬，三人跟在身後，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而城內如她所想一般，毫無一人！白雪三尺，殷紅一片。若非空中所降，恐怕無人知曉這裏發生了什麼？

    雪深三尺，幾人十分艱難的向裏面一座城門走去，北夜除了邊境，內城便是呈現出一個環形，一條圓形的長街，城門下的守衛一身粗布大棉衣，手持長戟十分嚴肅的站在兩旁！九兒等人來到他們面前，其中一個道：“公子來自何處？”

    九兒道：“大國。”

    繼續問道：“公子是公（官）還是民（無身份，或者商）？”

    九兒道：“公！”

    士兵一邊做記錄，一邊問:“公子家在何處，是何姓名？”

    九兒皺眉，道:“來自大國，宰相之子，司徒兮！”一切準備完成後，另一邊的守衛大喊：“打開城門！”

    不一會兒，城門打開，九兒等人進入第二扇城門，裏面卻讓人眼前一亮，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地上的積雪被打掃乾淨，靠牆的是一羣拉雪橇的犬，有的毛髮旺盛，身體魁梧。有的身體高大，黑白相間…卻自己拉着橇跑了起來，顯得十分興奮！九兒扶額，這種犬，生性活潑，頑皮，健忘！居然也會找到一份差事，實在是難得啊！

    幾人繼續向第三道城門出發，這次沒有經過什麼提問，輕輕鬆鬆的進入第三道城門。裏面的人衣着上等，扮相華麗，地上的積雪有的被堆成血人，鮮紅的肉軀……幾人繼續往裏面走，用一天的時間，終於走到最後一道大門門口……城門下的守衛手持長戟，一個少年開始檢查九兒和隨行的幾人，確認無礙後，九兒與赤芍進入宮殿，一個身披狐襖，頭戴金沙，雍容華貴的女人站在遠處，看見九兒，皺眉道：“你就是……”九兒伸出手，紅豆便落在九兒手指上，二人自然心知肚明，王后雙眸冷厲，看着面前的人，嘴角一抹冷笑，道:“這不是我那不詳的妹妹麼。”

    “王后。”九兒擡眸看着眼前的人，拱手，笑了笑，道：“我有東西獻給王后。”

    “妹妹，你可找到一個好夫家？”

    “……”九兒面容平靜，桃花眸子盯着眼前一臉不屑的人，道:“有些話……”

    “……”

    “好吧。”王后篦眉，轉身向前走去，九兒便一臉冷漠的的跟在她身後，看來北夜王並沒有把鳳凰城都的事告訴鳳虞……赤芍等人則被留在外面。赤芍眼眸凌厲，想到：“那個女人，並不是什麼善類……”無奈，此時她亦不可輕舉妄動，赤芍回頭望去，才發現他們站在最高處，下面的情況也一眼明了！整個北夜是一個巨大的圓環，分別爲貧，下，低，中，高五道城門……沒有一草一木，白皚皚，血淋淋……寒風凜冽，吹起她披肩的青絲。猩紅的眼眸同這紛紛紅雪一般耀眼，奪目。路途遙遠，誰又願乘風破浪，共待枯木逢春？

    血雪紛紛，屋檐上結了許多紅色兵錐，林猛望向大殿裏走出來的人，道:“頭兒，北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