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人生長恨，水長東

    “殺！”

    上百萬聲大喝齊齊響起，震動山嶽。

    這一刻。

    百萬人皇大軍望着楊罡，目光悲痛之中帶着濃濃的殺意。

    我不願殺你。

    你卻要殺我。

    那麼，我只有……殺了你！

    這一刀。

    仿若徹底斬斷了楊罡與人皇大軍過去的情分。

    然而。

    迴應他們的卻是一柄鋒芒畢露的絕世刀鋒，一股更加濃烈的殺意。

    “我說過。今日誰要攔我，就用命來填……”

    “楊戩。”

    一個顫抖的聲音忽然自懷裏響起。

    楊罡聞言，緩緩低下頭。

    發現懷中的忘塵早已淚流滿臉，眼中滿是失望之色，“伱這樣，只會讓我……討厭你。”

    “你什麼說？”

    楊罡心頭一震。

    “我說，我討厭你現在的樣子。”忘塵眼中異彩一閃，神色忽然變得冰冷。

    而後。

    她努力掙脫着開楊罡的手，望着他的眼神滿是厭棄之色，一邊道：“你現在這樣，與當初的昊天又有什麼不同？都了爲了一己私慾，爲了你心中那可笑的執着？”

    “我沒有……”楊罡的話被忘塵打斷。

    “不。你有。”

    “你說你爲了三界，你說你爲了我……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沒有。你從來都只是爲了你心裏，那可笑的滿足感。”

    忘塵一句句話如刀子一般，一刀刀插在楊罡的心臟上。

    這一刻遠離塵世的神女，彷佛一個跌落凡俗的平凡女子，說的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話，而一句句苦情而又傷人的語句。

    楊罡身軀連震。

    慢慢鬆開手掌，彷佛遭受巨大的打擊，一步步後退。

    當初。

    忘塵因爲楊罡爲了護着自己不惜與三界爲敵，而對他心動。

    如今。

    也是因爲他爲了自己與三界爲敵，而徹底厭棄他。

    這其中的是非糾葛，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通？

    “我……自私？”

    楊罡反覆叨唸着這一句話，神色漸漸呆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楊戩.”

    忘塵看着他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但她知道。

    現在三界能阻止他的，唯有自己。

    “放棄吧。”

    “我有我的道。轉世成爲女媧後裔，便要承擔先天之職。補天是我命中註定的劫，一如我將自己緊鎖女媧廟，卻依然會遇到你一樣。”

    “萬古情劫……”

    楊罡聞言，不禁苦笑一聲。

    低聲道：“命中註定嗎？可爲什麼偏偏我不信這個邪呢……”

    “楊戩，放棄吧。”

    聞仲的嘆息聲在一旁響起。

    “這是女媧後裔無法阻擋的宿命，你又何必逆天而行？你已經殺了這麼多人，現在收手我們……我們還認你是我們的主帥。”

    “你還是這三界唯一的……代理人皇。”

    沉默。

    無盡的沉默。

    楊罡低下頭，呆呆看着滿目瘡痍的大地，看着那一具具昔日部下殘破的屍骨，眼中盡是痛苦之色。

    他不想的。

    他真的不想這樣。

    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

    “飛虎。”

    聞仲朝一旁的成武王黃飛虎使了一個眼色。

    “好。”

    他立即領會，轉身離去。

    片刻後。

    又從遠處騰雲而來，竟帶來了四個早已淚流滿臉的身影。

    “楊戩。”

    “戩兒……”

    “二弟。”

    “二哥……”

    一聲聲熟悉的呼喚傳來。

    楊罡心中巨震，猛然擡起頭。

    看着黃飛虎身旁四個熟悉的身影，失聲道：“爹、娘，大哥.蓮兒你們”

    “戩兒，收手吧。”

    瑤姬滿臉淚水，雙目紅腫，顯然未到不周山前已經哭了很久。

    “你爲了忘塵，可以犧牲三界衆生。難道也要看着我們一家人……死在天地大劫中？天地覆滅，山海崩塌，你與忘塵神力無窮或許能活下來……”

    “可你有沒有想過爹孃，想過你大哥，想過蓮兒？”

    “楊戩，你不能這麼自私……”

    “娘。”

    楊罡渾身猛然一震，狠狠向後退了一步。

    瑤姬第一次呼喚他‘楊戩’的名字，竟是在這樣的場合。

    如果說忘塵的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刨開他心臟的防線。

    瑤姬的話就像是一柄重錘。

    重重錘在了楊罡的胸口。

    將他一身志氣，所有桀驁，皆盡一錘打散。

    他緩緩轉頭。

    看着周圍一雙雙殷切的目光。

    卻沒有在一個人的眼中，感受到一絲信任。

    哪怕是一絲.都沒有！

    衆叛親離。

    儘管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對這樣的局面也早有預料。

    可當現實擺在眼前。

    楊罡才真正體會到，‘衆叛親離’的滋味究竟是有多.痛苦。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一陣莫名瘋狂的大笑，驀然傳遍不周山。

    楊罡笑得涕淚齊流，笑得悲憤狂亂。

    笑得不周山上衆人不明所以，紛紛如臨大敵，一臉戒備地看着他。

    “想不到……想不到我楊戩一生征戰三界，從未言敗。想不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笑聲忽然一止。

    楊罡冷冷看着四周的人，終於開口道：“好，那我就如你們所願。我……放棄。”

    話音落下。

    他筆挺的身軀像是被打斷了脊樑骨，一點點彎曲。

    彷佛一瞬間被抽空了精氣神，漸漸佝僂了下去。

    這一句話落下。

    也代表着縱橫山海戰無不勝的三界第一戰神，第一次放棄，第一次……承認失敗了。

    他沒有敗給任何人。

    卻敗給了忘塵，敗給了自己的親人，敗給了……‘自己’。

    他要做的事。

    註定無法被人理解。

    如果說，女媧補天，是忘塵的命中註定。

    撞倒不周山，是燭青龍的命中註定。

    他身爲楊戩的一生，也有一場命中註定，一場註定不被人理解的命中註定。

    是命運，將他推到了這一步。

    可惜。

    有些事他註定永遠無法告訴別人。

    一如山海紀開始時，那一場名爲‘人生長恨水長東’的劫。

    只因爲這一世，他叫楊戩。

    而此時周圍的人，卻是紛紛露出一臉喜色。

    他答應了。

    他終於答應放棄了。

    這一場大劫，終於消弭。

    終於不用有人再犧牲流血了。

    “楊戩.”

    忘塵看着楊罡的身影，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只是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心裏好似空出了一大塊地方。

    “去吧。”

    “你補你的天。”

    “我……再也不會阻止你了。”

    說罷，楊罡直接閉上雙眼。

    似乎不想讓人看到眼中的失意，又似對這三界的所有人……徹底失望。

    “……那，再見了。”

    忘塵輕輕吐出兩個字。

    深深看了楊罡一眼，轉身再次舉起手中古老的神杖，在通天神柱上銘刻文字。

    她要將自身最後一絲神力，將屬於女媧後裔的本源輸入通天神柱內。

    賦予它萬古不滅、永世不休的屬性。

    “終於結束了！”

    看到事情重新走上正軌，許多人紛紛舒了一口氣。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等等。”

    楊罡的忽然想起。

    “楊戩！”紅蓮孽主大聲呵斥。

    “你……”

    忘塵也轉過頭，看着他的目光皆是失望。

    都到了這個時候。

    難道他還要反悔？

    然而楊罡的身上並未散發任何氣勢。

    一副心灰意懶的樣子，慘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給這神柱取什麼名字？這都不行嗎？”

    “天河定底神珍鐵。”

    忘塵一身清冷，漠然回頭繼續書寫。

    ‘天河.’

    因爲被楊罡打擾，她只能重新開始書寫。

    一筆一劃。

    彷佛用盡了忘塵所有的力量，她寫得很慢、很慢。

    這一刻。

    時間也彷佛過得很慢、很慢。

    所有的人都在等。

    三界衆生在等，楊罡在等。

    一些躲在陰暗角落的人，或許也在等。

    然而。

    始終沒有人再出手阻止忘塵的救世之舉。

    楊罡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失望。

    忽然開口道：“忘塵。”

    “……”

    忘塵停住手中動作，卻沒有轉身。

    “我可以和你一起寫嗎？”

    “……”

    忘塵冷漠地看着前方，還是沒有說話。

    “我我只是想陪你走完最後一段路，算我.求求你。”楊罡的聲音帶着一絲哀求。

    “求我？”

    忘塵聞言，冷漠的眸子不禁一鬆。

    周圍的人頓時心頭震動，眼中露出幾分不忍之色。

    楊戩這樣的人……居然也會開口求人。

    可想而知，這一件事對他的打擊究竟有多大！

    女媧補天。

    是在拯救三界衆生。

    可對楊罡而言，眼睜睜看着在乎的人走向生命的盡頭……卻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事。

    “嗯。”

    忘塵終於輕輕點頭，算是迴應了楊罡的要求。

    他眼中不禁閃過些許喜色，卻又似帶着濃濃的悲哀。上前幾步如之前那般，再次擁着忘塵的身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兩人一起發力。

    開始爲這將要成爲天柱的至寶，書寫屬於‘它’的名字。

    一股悲傷的氛圍漸漸蔓延。

    所有人靜靜看着這一幕，神情皆是不忍。

    曾經拯救三界的大英雄，最終走到這一步，實在是讓人……

    所有人都爲楊罡感到惋惜。

    唯獨一個人，神色始終不解。

    石皇看着楊罡的背影。

    作爲最瞭解楊罡的人。

    不知爲何，這一刻他心中竟隱隱有一絲不安。

    “爲什麼，爲什麼他都已經答應放棄了。我還是感覺不安……”

    ——

    PS:

    【昨天幾個說我強行爲了圓劇情打碎三尖兩刃刀的小黑子呢？出來聊聊……說實話，這一段真的很難寫、很難寫。想描繪一個機關算盡、爲他人付出一切，卻又不被所有人的楊戩。想兩全其美，所以楊罡只有……】

    【算了，人生長恨水長東，後面的你們自己品吧。寫的不好就是我能力不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