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界級史詩決鬥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無主之劍字數:10639更新時間:24/06/27 18:46:44
    “公爵閣下,您確定不需要休……我是說您也許可以補充一個新的盾牌……”

    皮洛加猶豫地道。

    他的眼前,站着剛剛狼狽起立,一身灰塵,滿面沙礫,衣服上還帶了不少破損髒污的泰爾斯。

    “不了,但是謝謝,皮洛加後勤官。”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轉動手腕,感受着練習劍的平衡重心。

    “你的態度比埃克斯特的教頭們好多了,當然,也比某些星辰人好多了。”

    皮洛加勉強笑了笑。

    訓練場周圍,重新圍攏的王室衛隊們相比之前有些不耐煩,但馬略斯的沉默讓他們齊齊安靜,沒有多加異議。

    壓力重新來到場中。

    泰爾斯捏緊了左拳。

    拋棄盾牌讓左臂輕鬆不少,但之前遭遇重擊的麻木和痛感是如此真實,難以忘懷。

    剛剛的那個回合……

    發生了什麼?

    泰爾斯面色一沉。

    他記得,他的進攻動如雷霆,無論力度還是速度,都不在弱勢。

    然而……

    泰爾斯邁開腳步,繞着皮洛加移動。

    獄河之罪再度於他的體內咆哮,此起彼伏,連成一片,渴望着第二次突擊。

    但這一次……

    遭受挫折的它們卻給泰爾斯一種越發熾烈的錯覺……

    就像發狂的猛獸,無論如何傷重,都想撕碎敵人的喉嚨。

    但泰爾斯死死地按捺住它們。

    就像馴獸師拉緊鎖鏈。

    隨着他的移動,皮洛加也有條不紊地換步轉身,始終保持面對敵人。

    泰爾斯沒有急着進攻。

    他在思考。

    剛剛,他的劍,遭遇了對方的劍。

    雙劍在空中交錯。

    但皮洛加沒有防住他。

    再往前一些,泰爾斯就能命中對手。

    然後。

    泰爾斯細細思索着。

    然後,在那電光火石,勝負即決的剎那。

    皮洛加的劍身,開始轉動。

    飽含着對方那凝而不發,堅韌厚實的……終結之力。

    再然後……

    泰爾斯神色一緊。

    他放慢腳步,在燃燒得越發熾熱的獄河之罪裏回想起剛剛的一幕。

    絞劍。

    他和皮洛加,那一秒的時間裏,他們的雙劍絞在一起。

    於空中彼此絞動。

    他記得,在雙方接近的那一秒裏,皮洛加的手腕劃出奇異的弧度,圓融而綿長。

    泰爾斯的劍偏離了軌道。

    而皮洛加的劍……

    泰爾斯咬緊牙齒。

    在那之後,衝勢太快不及回收的少年只能狼狽地棄劍,格擋,然後……

    他的左臂,方纔被擊中的地方開始隱隱作痛。

    泰爾斯不再回憶。

    這一次,他沒有再踱步。

    在王室衛隊的眼中,王子踩動腳步向前!

    隨着獄河之罪涌上右臂,他再度刺出一劍!

    鐺!

    金屬脆響中,皮洛加冷靜地格住泰爾斯的劍!

    然後……

    泰爾斯眼眸一顫!

    他看見——更在手上感覺到——皮洛加的劍身再次開始運動。

    一同而來的,還有對方的終結之力。

    少年沒有猶豫。

    泰爾斯腳步一頓,劍上本就不甚充盈的力度適時一收,迅速後撤!

    鐺!

    又一聲脆響。

    藉着拋棄了盾牌後的靈活,他堪堪格開皮洛加的反擊,略顯狼狽地倒退兩步。

    泰爾斯劇烈地喘息着,難以置信地看着依舊毫髮無傷的皮洛加。

    進攻不成的獄河之罪,在他體內不甘地咆哮。

    這一回合結束,王室衛隊們的議論聲再次紛紛響起。

    “噢,又是徒勞無功的一擊,”多伊爾一臉苦悶和不忍,嘖聲道:

    “要我說,馬略斯再不喜歡他,也有些過分了,在這麼多人面前……”

    但哥洛佛打斷了他:

    “不,那不是。”

    多伊爾一陣疑惑:

    “不是什麼?”

    就在此時,熟悉的嗓音在人羣中響起,再度令衛隊們安靜下來。

    “六百年來,東海和南岸都流傳有獨特的戰鬥技藝,上承帝國時代的南方騎士和教會騎士源流。”

    嗓音平靜而淡然。

    他們再熟悉不過。

    泰爾斯平復好自己的呼吸,驚訝地扭過頭。

    只見害他落入如此窘境的罪魁禍首,守望人託蒙德·馬略斯正雙手抱臂,悠然而立:

    “許多家族還是以‘騎士-侍從’的傳承習慣培養新人,帶着強烈的地方甚至個人色彩。”

    “比起星辰國內其他地方的武藝,這一流派更加古典優雅,劍式自成一體,技術精巧細膩。”

    皮洛加抿起嘴角,同樣轉向長官。

    馬略斯漫不經心地道:

    “所以在王國裏,這些以東南騎士們爲代表的人們,也被稱爲——‘技擊派’。”

    技擊派?

    疑問漫上泰爾斯的心頭。

    馬略斯停頓了一下,緩緩嘆息。

    當然,出於許多原因,曾經大名鼎鼎的技擊派……

    已經漸漸式微,大不如前。

    也許終將消逝,歸於無形。

    就像歷史長河中一閃而過的無數流派。

    馬略斯擡起頭。

    “怎麼,發什麼呆?”

    馬略斯毫不在意地提醒兩人,似乎剛剛他只是在說夢話:

    “繼續打啊。”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一面思索馬略斯的話,一面重新看向對手。

    而後勤官皮洛加執劍而立,對他露出苦笑。

    泰爾斯不再多想。

    下一秒,他先左後右,虛晃一步,再度劈出一劍!

    鐺!

    這一次,皮洛加同樣移動腳步,改變距離,格擋下泰爾斯的進攻。

    劈中了。

    泰爾斯面色微沉。

    但是依舊沒有劈實。

    蒸騰着的獄河之罪在他體內來回,只能徒勞無功地瘋狂咆哮。

    就像面對騎兵的獸人。

    空無用武之地。

    進攻不利的泰爾斯頂住對手,咬牙堅持。

    可馬略斯的話又在此時傳入耳朵,讓他不由分神:

    “皮洛加的祖上,就來自於東海領一個受人尊敬的傳統騎士家族,可謂深受技擊派的影響。”

    一瞬間,與皮洛加的角力結束了:對方的劍上力道一變!

    泰爾斯一驚。

    鐺!

    皮洛加的劍鋒與泰爾斯的武器二度交擊!

    兩把劍一觸即分,僅餘金屬的顫慄。

    “你能看到,他無論出劍前的選位和移動,包括對劍交擊時如何選擇強弱劍身,都是有門道的。”

    馬略斯的聲音嗡嗡響起,就像夢中前世,電視直播的場外音。

    “讓你不舒服得很。”

    選位和移動……

    選擇強弱劍身……

    泰爾斯微微一顫,但眼前情況不由得他多想,只能順勢一個橫斬。

    鐺!

    兩人的武器第三次交擊。

    馬略斯的嗓音如影隨形:

    “而交擊相持時,皮洛加最擅長聽勁和預判……”

    交擊,相持。

    聽勁和……預判。

    聽完這話,泰爾斯頓時感覺不妙!

    果然,僅僅下一秒,皮洛加的劍就恰到好處地,出現在他最無暇顧及的地方!

    “……是防守反擊的個中高手。”

    那個瞬間,汗毛倒豎的泰爾斯不顧一切,奮起全身所有的獄河之罪!

    鐺!

    他險而又險地架開皮洛加直取脖頸的劍鋒,右肩着地,無比狼狽地翻滾出去。

    場外,馬略斯微微一笑:

    “就像這樣。”

    這輪交手過去,王室衛隊的議論聲再度響起。

    泰爾斯抹掉額頭不知不覺出現的汗水,感受着身體因負荷過多帶來的麻木。

    他艱難地站起來,一身塵灰。

    但這一次,他沒有再衝向滿面抱歉的皮洛加,而是疑惑地轉向了場邊的馬略斯。

    “如果認爲把北方佬強打硬攻的那一套搬過來,也能對他起效,”馬略斯炯炯有神地與泰爾斯對視:

    “那您最好三思。”

    “殿下。”

    泰爾斯喘息着,陷入思考。

    “長官,我們都知道您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雷奧·皮洛加甩了甩長劍,無奈道:“可是差不多就得了。”

    “我還靠着這個吃飯呢。”

    馬略斯笑了笑,卻沒再說什麼。

    但泰爾斯卻明白了什麼。

    選位,聽勁,預判。

    聽上去像是……

    泰爾斯心中一動。

    一個名字在眼前浮現。

    米蘭達·亞倫德。

    懷亞所說的,她的終結之力……

    她的……天馬樂章。

    看着眼前有些尷尬的對手,泰爾斯明白了。

    第一回合就落入絕對下風,那不是皮洛加太強。

    而是……

    泰爾斯捏緊拳頭。

    而是他沒有選對策略。

    落入了皮洛加最擅長的領域。

    防守反擊。

    “想想辦法,殿下,”馬略斯撓了撓下巴,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任何辦法。”

    “敵人就在你面前。”

    好吧。

    泰爾斯舒緩了麻木的身體,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他重新看向皮洛加。

    泰爾斯的神情嚴肅起來。

    王子的進攻在下一刻到來。

    鐺!

    皮洛加再次擊開泰爾斯的劍斬,但他準備反擊時,卻有些疑惑。

    這一次,星湖公爵的力度……

    很小。

    唰!

    劍風刮過,泰爾斯倒退一步,避開對方的反擊。

    兩人再度分開。

    雷奧·皮洛加。

    泰爾斯冷靜地想道。

    祖上是東海領的騎士,技擊派,防守反擊。

    他的大腦開始轉動,思索着對方的優勢和自己的策略。

    皮洛加通過與對手的接觸,在一瞬間聽勁並預判。

    這不僅僅是利於防守,更要找到最適合的出手時機。

    對方攻得越猛,勁力越大,暴露越多……

    他的反擊就越是犀利。

    這麼說……

    之前我用盡全力攻出的那一劍,全都助益了……

    對方的反擊。

    泰爾斯一陣不甘。

    等等。

    聽勁,預判?

    他的腦海裏突然閃過尼寇萊的臉。

    閃過隕星者手中刀鋒那瞬間突變的軌道和力度。

    泰爾斯明白了。

    如果對上死人臉,那皮洛加一點機會都不會有。

    因爲他不可能僅僅通過武器的接觸,就預判出隕星者那一招三變的詭異身手。

    所以。

    泰爾斯捏緊劍柄。

    命運之折,對麼?

    隨着他心意一動,獄河之罪如有生命般涌上來,想要像過去無數次那樣,化成那種如萬千小針般的銀色力量。

    讓主人得以在瞬間作出不可思議的急變。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頂多之後找個藉口,告訴他們我繼承了死人臉的終結……

    但是。

    【獄河之罪……有那麼多的路子……你卻偏偏選擇了其中最愚蠢,最低效,最費事,最無聊的一種……】

    【這就是你的終結之力,更是現在的你:被逼迫着向前,被拖拽着前進,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左右搖擺,隨波逐流,甚至……】

    【沒有自我。】

    泰爾斯一陣恍惚。

    他擡起頭,看着對面靦腆微笑,等着王子進招的皮洛加。

    【更重要的是,當你依賴着模仿卻無視了這些,就等於你對他人用生命凝練出來的終結之力,對你的每一個模仿對象,對你的每一個較量對手,甚至是對你自己,都缺乏最基本的東西……】

    【尊重。】

    瑞奇。

    那個該死的惡魔人。

    泰爾斯狠狠地皺起眉頭。

    下一刻,獄河之罪如潮水般消退,只留下幾分意興闌珊的餘力,彷彿還帶着幾絲眷戀。

    就像乘興而來,失望而歸的情人。

    不。

    這不是一堂武藝課。

    這不是簡單的終結之力考察。

    而是更徹底,更純粹的……

    戰鬥。

    感受着旁人的目光,泰爾斯咬了咬嘴脣,閉上眼睛。

    不。

    如果他仍舊要依靠尼寇萊的力量才能生存……

    如果他連眼前這一關都過不去……

    【記住,重點在於你自己如何,而非對手多強。】

    【在於增益幾何,而非模仿多少。】

    不。

    如果他真的想要過這一關,真的想要擺脫這種疑神疑鬼的局面。

    泰爾斯低下頭。在心裏緩緩嘆息。

    該死的,瑞奇。

    操你。

    遠處,一直觀察着泰爾斯的馬略斯瞳孔微動。

    幾秒後,泰爾斯擡起了頭。

    但是,是啊。

    如果現在都不敢試試看……

    他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下次性命垂危的時候嗎?

    那個瞬間,泰爾斯將所有多餘的顧慮都拋諸腦後:隱藏實力,隱瞞獄河之罪,復興宮,王室衛隊的眼光……

    最起碼,現在,他要試着去做一個純粹的戰士。

    心無雜念。

    【獄河之罪變幻無窮的優勢,並非讓你能以假亂真地變成一切對手。】

    【而是讓你能從容無懼地……】

    【面對一切對手。】

    獄河之罪再度燃燒起來,卻比上次溫順許多。

    不知是消耗過巨,還是失敗過多。

    彷彿那頭瘋狂的猛獸變成了冷靜的獵犬,在角落暗自舔舐傷口,只是時不時瞥來冷光。

    對着牢籠外的敵人,露出不懷好意的利齒。

    【這才是真正的……】

    【萬能終結之力。】

    泰爾斯輕輕睜眼。

    獄河之罪沒有像以往那樣涌向全身,而是聚焦他的眼耳,充斥他的感覺。

    那個瞬間,少年進入他並不陌生的狀態:

    地獄感官。

    泰爾斯的眼神開始渙散,彷彿失去了焦點。

    但只有他知道。

    那一刻,自己眼前的世界,變得色彩分明。

    他看得見。皮洛加體內的終結之力厚重凝實,圍繞着他的手臂和重心,緩緩運轉。

    泰爾斯突然發現,自己無數次使用地獄感官的場合跟方法……

    都有些……雞肋。

    要麼模仿力量,要麼夜視探路,要麼隔牆竊聽,要麼……白日見鬼。

    可是。

    真正應該利用地獄感官的時機……

    場外,觀戰的馬略斯表情一凝。

    在彷彿放慢的時間裏,泰爾斯緩緩吸氣。

    他陡然出擊!

    那一刻,彷彿有人敲響了戰鼓,靜止的畫面跟隨着炸響的聲音動彈起來!

    獄河之罪再度洶涌。

    劍風颯颯,破開空氣。

    鐺!

    泰爾斯雙手持劍,大力下劈,正中皮洛加橫攔身前的長劍!

    經驗豐富的皮洛加沒有因爲這力道突然的一劍而變色。

    只見他不慌不忙,沉着應戰,利用腳步和移動,完美地格住這一擊。

    然後……

    通!

    泰爾斯的心臟重重一跳!

    地獄感官中,皮洛加的人影顏色來回變幻。

    匯聚成一條清晰的線路。

    一股顫慄的感覺從泰爾斯的脖頸炸開,蔓延全身。

    【模仿的意義在於理解。】

    【理解你的對手。】

    零點幾秒裏,獄河之罪有條不紊地層層涌上!

    手臂。

    右腿。

    雙眼如失焦般迷濛的泰爾斯動作流暢地擡劍撤步!

    鐺!

    那一刻,他堪堪格開皮洛加的一擊。

    觀戰的王室衛隊們低聲譁然。

    “奇怪,”多伊爾十分不解,“他的動作……好像快了,又好像慢了?”

    “不,不是動作……”哥洛佛冷冷地道。

    多伊爾有些不滿:

    “你今天怎麼特別喜歡反駁我……”

    人羣中,馬略斯依舊默不作聲。

    泰爾斯拉開兩步距離,看見皮洛加身上的顏色恢復正常。

    獄河之罪如退潮般回涌而來。

    手中的劍柄依舊在輕顫。

    地獄感官的功效仍然神奇。

    它們同時反饋給他新的情報。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是的。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對方體內那股厚重的終結之力,以及它的方向、形狀,和習慣。

    看似安靜無害。

    可一旦受到刺激……就立刻灌注皮洛加的雙手,自動涌向敵人最弱的一點。

    刺出致命一擊。

    真是厲害啊。

    那一刻,獄河之罪在泰爾斯的體內轟然爆響。

    像是不滿,又像是冷笑。

    它們重新開始增幅泰爾斯的身體,支撐地獄感官的消耗。

    泰爾斯不管不顧,心中卻有所領悟。

    皮洛加的力量,那是……冰川之融?

    不,不止。

    似乎還真有些像……像懷亞所說的,天馬樂章?

    或者介乎兩者之間。

    甚至,有些混沌千軍的影子。

    泰爾斯開始體會到不止一人跟他說過的事情:

    在不同的人身上,哪怕同樣的終結之力,也會有不同的特點。

    那是因爲……

    因爲終結之力就是戰士本人。

    戰鬥還未結束,念着瑞奇曾經的話,泰爾斯重新舉起劍。

    傾向防守反擊的劍手,有着善於聽勁預判的終結之力。

    然後呢?

    觀察,泰爾斯,觀察。

    再思考。

    鐺!

    又是一個回合,一次交擊。

    泰爾斯一記輕飄飄的側削,換來皮洛加迴轉劍鋒,向着王子的逆手側攻出一記刺擊。

    少年靈巧地躲開。

    但這一次的交手,泰爾斯感覺到了。

    一些朦朧,卻關鍵的線索。

    技巧。

    地獄感官中,雙目迷茫的泰爾斯面無表情地思考。

    是技巧。

    皮洛加。

    他的對手太過被動,太依賴防守,太依賴這些反擊的技巧了。

    他太依賴,也太關注……敵人的行動了。

    泰爾斯眼中迷茫,卻心中清明,自問道:像不像曾經的自己,眼裏只有敵人的招式,只有如何模仿敵人的優點?

    所以。

    泰爾斯輕輕閉眼。

    地獄感官慢慢消退。

    泰爾斯再度睜眼時,眸子已經是一片清明。

    終結之力就是戰士本人。

    他似懂非懂地想起了馬略斯的話:

    然而戰鬥本身……

    ……卻遠遠不止是終結之力。

    泰爾斯在恍惚中揮出一劍,直取對方的腰部。

    皮洛加精妙地一劃,雙劍一觸再分。

    他再次攻出絕妙的反擊,正好指向泰爾斯無暇顧及的面門。

    但泰爾斯早有準備,進攻時便留有餘地。

    於是,獄河之罪輕車熟路地涌入泰爾斯的腰部,支撐着他戰術後仰,側身閃開這一劍。

    皮洛加皺起眉頭:

    兩三個回合後,他突然發現,王子的進攻以試探居多,而自己的反擊已經不是那麼有效。

    閃避的剎那,泰爾斯心中透亮。

    彷彿大霧散開,朦朧的視野清楚起來。

    所以,皮洛加。

    他讓出了對戰鬥的主動,讓出了掌控權。

    換取敵人露出破綻的機會。

    而在生死一線的戰鬥中,讓出掌控,就意味着……

    泰爾斯回到原位,雙手執劍,沉下重心。

    獄河之罪興奮地攀上他的手臂和腰腹。

    開始激烈地咆哮!

    如攀上頂峯的孤狼,對着蒼山無限,對着冷冷寒月,放聲嗥叫。

    下一秒,泰爾斯不再保留,疾馳而出!

    鐺!

    兩人的劍再度交擊!

    皮洛加眼神一凝。

    這一次,他終於迎來王子毫無保留的進攻。

    這是……決勝的機會。

    結束這場讓他尷尬莫名的戰鬥。

    皮洛加的終結之力凝固起來,手腕和手臂同時動彈!

    兩把劍糾纏在一起,發出金屬的呻吟。

    絞劍。

    皮洛加冷靜地轉過劍鋒,於零點幾秒的時間裏,判斷着對手的虛實。

    然後……

    感覺到對方的勁道所向,皮洛加的終結之力如聞一聲令下,一觸即發!

    就像年輕時無數次對敵一樣。

    格擋。

    判斷。

    最後一擊。

    皮洛加冷靜地想道。

    他手上動作不停,劍鋒順暢直出,攻向王子因爲攻勢太盛,此刻最無法防備的部位。

    咚。

    一聲悶響。

    這一刻,泰爾斯只覺得腿上一痛!

    那一刻,他再也支持不住,左腿一軟。

    咚!

    又一聲悶響,比起之前大得多。

    最終,泰爾斯左膝着地,痛苦地跪了下來。

    他劇烈地喘息着,忍耐痠痛和麻木。

    這一回合結束了。

    訓練場上安靜下來。

    看着跪倒在眼前的王子,皮洛加嘴角一翹。

    一如預料。

    他的劍擊中了王子的左腿。

    那一刻,後勤官遊刃有餘地想道:

    對了,不能太過分,要留有餘地,既讓王子輸得不太難看,也讓長官覺得自己沒有敷衍……

    因爲年輕時得罪的人太多,在受傷之後,他的前途仕景變得無比艱難。

    偏偏家裏的小子又到了成婚的年紀。

    但他沒有辦法。

    快五十的年紀,他必須擠出笑臉,謙卑以應,對這些二十好幾,甚至十好幾歲,可地位卻比自己高出無數倍的貴人小子們低頭奉迎。

    爲了……

    嗯?

    皮洛加的臉色變了。

    他感覺到了什麼。

    怎麼……

    後勤官深吸一口氣。

    他緩慢地低下了頭。

    看清眼前,皮洛加的瞳孔倏然一顫!

    不知何時起,泰爾斯的劍已經由下至上。

    牢牢地頂住了……

    皮洛加的胸膛。

    而劍柄正握在單膝跪地的泰爾斯手裏。

    只是……沒有發力。

    皮洛加呆住了。

    勝負已分。

    “哇哦……”

    這一刻,彷彿浪潮拍岸般,王室衛隊的譁然驚呼瞬間響起,侵入這一方天地!

    “我了個……”

    多伊爾驚訝地看着這一幕,想要說些什麼,卻不明所以,只能來來回回地開合嘴巴。

    哥洛佛的眉頭緩緩鬆開。

    場中,跪在地上的泰爾斯低着頭,依舊劇烈喘息着,手臂顫抖。

    驚訝,激動,奇怪,疑慮,迷茫,無數的情緒在人心中滋生。

    在許多雙眼睛裏,馬略斯的眼神最爲銳利,也最爲複雜。

    他一動不動地盯着泰爾斯的劍。

    彷彿那裏隱藏着最深刻的祕密。

    泰爾斯顫抖着。

    沒人知道,此刻的他竭力壓制着體內興奮莫名、狂暴不已的獄河之罪。

    壓制着繼續刺出這一劍的想法。

    皮洛加平復了情緒,收回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臉色複雜地看着在自己身下顫抖的王子。

    這是……

    故意進擊,卻預測好了我的……反擊?

    然後犧牲左腿……

    換取了……

    皮洛加面色灰暗地看着自己胸腹間的長劍。

    幾秒後,後勤官嘆出一口氣。

    “您贏了,公爵閣下。”

    “您機變百出,應對得當,”皮洛加露出苦澀的笑容,扔下練習劍,認輸道:

    “我不是對手。”

    王室衛隊們的議論更大了。

    “老皮放水了吧,對上那孩子,”多伊爾不解地低聲對身邊的人道:

    “前一刻隨手幹翻了他,下一刻又被他隨手幹翻,騎士也不敢這麼寫啊……”

    “閉嘴,”哥洛佛似乎終於忍不住了,他冷冷道:

    “你以爲戰鬥是做算術,比大小?只要懂加減法就行?”

    多伊爾一噎,朝哥洛佛投去一個幽怨的眼神。

    這樣的對話還有很多。

    但馬略斯只是看着場中的兩人,一言不發。

    泰爾斯又喘了幾口氣,好歹穩住了身體。

    他搖搖晃晃地收回長劍,站起身來。

    皮洛加悻悻鞠了一躬,轉過身準備下場。

    但泰爾斯卻叫住了他。

    “不,雷奧·皮洛加後勤官,”王子略顯狼狽,汗涔涔的臉上釋放出微笑:

    “我知道,是你讓着我。”

    泰爾斯也扔下長劍,溫和地伸出右手。

    “你教了我很多。”

    “謝謝。”

    皮洛加愣了一秒,然後也拘謹地笑了笑。

    他猶豫一二,最後還是輕握王子的手,只是一觸即分。

    泰爾斯點點頭:

    “有你在我的衛隊裏,我很榮幸。”

    後勤官面無表情,但他後退兩步,手按左胸,欠身鞠躬。

    卻比第一個鞠躬……

    恭敬許多。

    “我就知道放水了嘛,”場邊,多伊爾露出欽羨的神情:

    “嘖嘖嘖,這老兵油子。”

    “那馬屁拍的……真懂事兒。”

    哥洛佛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衛隊們還在彼此議論,但他們看王子的眼神漸漸有了變化。

    泰爾斯拎起水袋,咕嚕嚕地開始喝水補充,卻在喝水的同時擡起頭,看向馬略斯。

    向他拋去一個不善的眼神。

    馬略斯也淡淡回望着他,眼中情緒不明。

    “皮洛加?”

    馬略斯沒有轉頭,語氣裏帶着詢問之意。

    “請原諒,長官,”皮洛加的語氣有些疲憊,也有些無奈:

    “我老了,而公爵大人……”

    後勤官看了一眼泰爾斯,眼神複雜:

    “很不錯。”

    馬略斯沉默了幾秒。

    但他的表情已經不像以往那樣平靜淡然。

    “行了。”

    幾秒後,馬略斯略顯陰沉的聲音響起,把王室衛隊們越發大聲的議論鎮了下去。

    守望人舉步向前,看着彷彿被汗水、塵灰、傷口糊成一幅糟爛油畫,正在收拾自己的狼狽王子:

    “準備好,迎接下一個對手了嗎。”

    什麼。

    泰爾斯喝水的動作停了。

    星湖公爵放下水袋,訝異反問:

    “還來?”

    “一場還不夠嗎?”

    周圍的二十幾個王室衛隊面面相覷。

    馬略斯微微一笑。

    “我們尚未完成評估。”

    “而且時間還早,武藝課才……你們剛剛交手,有沒有兩分鍾?”

    泰爾斯話語一滯。

    剛剛……幾分鐘來着?

    馬略斯笑容更勝,在泰爾斯眼裏卻無比可惡:

    “當然,我們可以理解,您可能很辛苦,畢竟每個人承受能力都不一樣……”

    “所以,您可以選擇放棄,殿下。”

    馬略斯的聲音沉了下來,眼裏閃爍着不可知的光芒:

    “身爲您卑微的僕衛,鄙人可不敢,更無權阻攔您放棄——那是您的權力。”

    馬略斯聳了聳肩:

    “那麼一來,我們大家也算瞭解您了……”

    “兩分鍾的王子?”

    泰爾斯又是一愣。

    什……

    什麼的王子?

    馬略斯笑笑,並不答話。

    幾秒後,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如果你是想得罪我,託蒙德·馬略斯,”星湖公爵的話語裏帶着淡淡的慍怒:

    “你做到了。”

    可是。

    “我很榮幸,殿下,”馬略斯絲毫不以爲意:“說明我盡到職責了。”

    “那麼您決定要休息了嗎?”

    “我相信包括陛下在內,大家都會理解的。”

    他面帶諷刺地瞥了一眼周圍的王室衛隊們:

    “畢竟,您可是經歷了在武藝課上精彩紛呈、艱難困苦、逆境求生、反敗爲勝,長達整整兩分鍾的……”

    “世界級史詩決鬥嘛。”

    那一刻,眼神不善地盯着馬略斯的泰爾斯微微一抽。

    兩分鍾……

    兩分鍾的什……什麼決鬥?

    泰爾斯表情僵硬。

    馬略斯笑容如故。

    那個瞬間,訓練場鴉雀無聲。

    王室衛隊們寂靜一片,噤若寒蟬。

    大家都提醒吊膽地看着泰爾斯跟馬略斯。

    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幾秒後。

    “來吧。”

    泰爾斯壓下不爽,閉上眼睛。

    馬略斯揚起眉毛。

    泰爾斯猛地睜眼,語氣不善:

    “發什麼呆,來吧!”

    他咬牙切齒地催促道。

    不就是……

    不就是捱揍嘛!

    我早習慣了啦!

    泰爾斯在心底裏流淚咆哮道。

    馬略斯再度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也不轉身,而是喊出一個名字。

    “吉安。”

    “是的,就是你,吉安·孔穆託。”

    王室衛隊紛紛散開,在人羣中讓出一個看上去精實矮壯的漢子。

    漢子愣着神,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顯然毫無準備。

    周圍的同僚們同情地看着他。

    就像是孔穆託剛剛抽中了打掃廁所的籤。

    “聽着,吉安,你的動作不妨大膽激烈些。”

    守望人的話還在繼續。

    泰爾斯一怔。

    大膽激烈?

    這又,又是什麼意思?

    被指派的孔穆託也一臉懵懂。

    馬略斯重新望向泰爾斯,嚴肅起來。

    “跟皮洛加的試探不同。”

    “這一次,我們要測出殿下體內,那股有趣的……”

    他的眼神突然閃過幾絲寒意:

    “終結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