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不是巧合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無主之劍字數:5310更新時間:24/06/27 18:46:44
    手足……相殘?

    小巴尼頓了一下,眼神飄渺。

    彷彿回想起過去。

    聽聞此言,衛隊成員們表現各異:

    塞米爾嗤之以鼻,貝萊蒂和奈沉默不語,塔爾丁冷哼出聲,布里着急地吱聲,走在最後的坎農甚至失態地啊了一聲。

    只見納基痛苦地握着火把,火光搖曳不已:

    “巴尼,請你……我們出去之後,能就這麼……算了嗎?”

    小巴尼的眉頭越皺越深,似乎無法理解:

    “算……了?”

    納基嗯了一聲,話語傳揚在通道裏,帶着似有若無的空洞感覺:

    “你知道,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度過餘生,忘掉薩克埃爾,忘掉他……”

    聽着兩人的對話,泰爾斯突然覺得氣氛變得不太對勁。

    果然,下一刻,小巴尼的嗓音都陡然高漲!

    “忘掉他?”

    他的腳步停頓了幾秒,帶着後面的隊伍也爲之一亂。

    “那死在牢裏的三十七個弟兄怎麼辦?”

    只聽小巴尼恨恨地哼聲:

    “當年死在復興宮裏的人怎麼辦?”

    “那老隊長,託尼,我父親,他們怎麼辦?”

    他緊緊抓着自己的劍盾,聲音裏帶着難言的悽苦和憤怒:

    “陛下和殿下們……他們怎麼辦?”

    “王國當年所流的血,又怎麼辦?”

    納基被他一頓搶白,略略沉默。

    貝萊蒂擔憂地拍了拍小巴尼的肩膀,後者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繼續舉步,跟上塞米爾。

    然而,就在憂心忡忡的泰爾斯以爲一切恢復正常的時候,納基幽幽的聲音再度傳來:

    “但是巴尼,你是否想過,那些死去的人們,他們也許……”

    納基頓了一下,帶着深深的不忍道:

    “他們也許不想看見我們這樣冤冤相報,手足相殘……也許只想好好安息,只想我們安安穩穩,只想讓一切隨風而去……”

    泰爾斯皺起眉頭。

    氣氛越來越不對了。

    “納基,”塔爾丁忍不住發話道:

    “別再說了。”

    納基沉默了。

    小巴尼的輕哼傳來。

    “隨風而去……”

    他深深看着身側的火把,慢慢變得迷惘,復而又堅定起來:

    “當我父親斷折了雙臂,流盡了血液,像路邊的野狗一樣睜着痛苦的雙目,無聲躺在被染紅的地磚上,掩蓋在重重屍堆之下的時候,他看着可不像是隨風而去。”

    小巴尼的話充滿了憤怒和痛苦。

    通道裏的呼吸變得紊亂起來。

    “還有我們四十幾個人,十幾年來,所遭遇的折磨,所經受的一切,所面對的痛苦……”

    “十幾年來,你們睜眼閉眼所見到的幻象,所夢見的過去,所想象的未來……”

    “再想想,薩克埃爾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逃脫了罪責,瞞騙了世人,逍遙法外……”

    “捫心自問,納基,你們……”

    “真的能讓這些都隨風而去?”

    “然後心安理得,理直氣壯地度過餘生?”

    他的每一句話,都讓衛隊的諸人們微微動容。

    “不。”

    “至少我不能。”

    “而這也不是手足相殘。”

    小巴尼輕聲道。

    “當他,當薩克埃爾拋棄誓言,出賣先王,向我們舉起屠刀的那一刻,”小巴尼抽出劍刃,冷冷地道,彷彿拋棄了最後的一絲情感:

    “他就不再是我們的手足弟兄了。”

    他話語內外的冰冷,讓納基微微一抖。

    “我們會傾盡所能,不擇手段找到他,抓住他,獵殺他,無論山河洋陸,天涯海角,人間地獄,”隨着腳步,小巴尼的劍鋒劃過牆壁,帶起與他的語氣同樣可怕的摩擦聲:

    “我們會逼薩克埃爾做出回答,讓他見證自己的命運,看着他當年的罪業和債務是如何一一報應……”

    那一刻,小巴尼咬牙切齒:

    “背叛者,必須付出代價。”

    納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多了一絲焦急和哀求:“但是,巴尼!”

    “無論是你父親還是老隊長,他們都不會想要這樣的復仇……”

    “納基!”塔爾丁似乎再也受不了納基不合時宜的勸導了:

    “閉嘴!”

    可小巴尼似乎被納基挑起了情緒,他冷笑道:

    “復仇?”

    “不,這絕不僅僅是復仇。”

    小巴尼目若冰霜地望着前方的黑暗:

    “這是我們這些倖存者們的責任,是我們的義務,我們的揹負,我們此生的意義。”

    “唯有這樣,我們才能在今後的日日夜夜裏,不帶羞慚遺憾地,面對自己的內心。”

    納基不再認真迴應了,他只是咽了一下喉嚨,情緒低落地道:

    “是麼。”

    略帶迷惘和哀傷。

    就在此時,塞米爾的腳步停下了。

    “我們找到了。”

    他嘶啞地道。

    泰爾斯一驚,連忙擡頭,這才發現他們來到了一個全新的房間。

    衆人們也從剛剛不愉快的談話中回過神來,驚奇地觀望着四周——哪怕作爲囚犯,他們也從來不曾有參觀監獄底層的機會。

    火光的照耀下,這個房間顯得很是空曠,地上除了倒塌的廢木和石塊外什麼也沒有,倒是靠牆的角落還斜立着一面空空如也的貨架,質料不明。

    顯然,這裏以前曾經堆着數之不盡的貨架,存放着無比豐沛的物資。

    鍊金之塔的貯藏室。

    但現在……

    “出口呢?”小巴尼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四壁,疑惑道。

    塞米爾臉色嚴肅,徑直走到與通道相對的那面牆前:

    “看到這面牆了嗎?”

    “如果瑞奇說得沒錯,這是一道門。”

    塞米爾吐出一口氣,眼裏升起興奮:

    “出口就隱藏在這裏,當整座地下碉堡不幸失守,殘存的法師們退守到貯藏室後,還能有最後的逃生手段。”

    包括泰爾斯在內的衆人驚奇地走上前來,摸着那道滿是塵土的牆。

    觸感粗糙,歷史久遠。

    這面巨大、空曠、甚至沒有任何接合縫的牆,居然是……

    一道門?

    “現在,我們只需要找到那個特殊的、隱藏的鑰匙孔,”塞米爾的語氣滿懷希冀:

    “打開這道門……”

    他轉向泰爾斯:

    “既然你能把他們放出來,王子殿下。”

    “我相信鑰匙一定在你身上?”

    所有人都向泰爾斯看來。

    塞米爾侵略性的目光讓泰爾斯很是不舒服。

    但要務當前,少年只是輕輕哼了一聲,就從懷裏掏出那根奇怪的長條鑰匙,遞向塞米爾。

    可意外發生了。

    就在泰爾斯伸出手掌的剎那,另一只手迅捷地側面截來!

    在王室衛隊的衆目睽睽之下,劈手奪過了那把鑰匙!

    突如其來的驚變讓所有人一愣。

    “咚!”

    搶走鑰匙的人毫不留戀地踏動腳步,撞開奈和塔爾丁,拉開距離後回身舉劍,氣喘吁吁地看着被驚呆的衆人。

    什麼?

    泰爾斯驚訝地看着那個人。

    他相信,衛隊們不是反應不過來,而是根本沒想到……

    爲什麼……會是他呢?

    但小巴尼還是最先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喊着搶劫者的名字:

    “納基!”

    “你在做什麼?”

    在泰爾斯的眼前,他無比震驚地看見王室衛隊的話癆,一直顯得活潑而有趣的納基,正一手抓着地牢的鑰匙,一手抓着長劍,渾身發抖地看着衛隊的其餘人。

    彷彿與他們拉開了界限。

    泰·納基。

    是他。

    “對不起,巴尼,”只見納基哆嗦了一下,他的臉上盡是痛苦和猶疑,還帶着複雜的恨意,直直望着巴尼:

    “但……”

    納基顫抖着呼吸,眼神空洞: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讓你打開這道門。”

    訝異的泰爾斯注意到,此刻的納基很不正常。

    他一反初見時的幽默和樂觀,顯得臉色慘白,目光灰暗。

    就像變了一個人。

    小巴尼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什麼?”

    納基大力深吸一口氣,眉毛聳動,臉頰抽搐,像是在與什麼東西做着鬥爭,說出來的話既不連貫,也無邏輯:

    “對不起!大家!”

    只見他喊破了音,劍尖顫抖着指着每一個人:

    “但我不能讓你們,尤其不能讓巴尼……上去。”

    這番變故讓王室衛隊的其餘人目瞪口呆。

    塞米爾的眉頭緊鎖着,塔爾丁跟奈憂心不已地對視一眼,布里的嗚嗚聲越發急躁,坎農彷彿見了鬼,貝萊蒂則咬緊牙關。

    “納基……你到底怎麼了?又犯病了?”塔爾丁竭力收緊語氣裏的緊張,試探着問道。

    犯病?

    泰爾斯心中一緊。

    納基看着緊張的塔爾丁,先是從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悔恨。

    一秒後,他抽動的臉頰彎開弧度,蹊蹺地笑了:

    “哈哈,也許吧,但我想我是……我是再也受不了了吧。”

    受不了了?

    看着極不正常的納基,衛隊的衆人一時譁然。

    貝萊蒂想要悄悄靠近他,卻被納基抖動的劍尖逼退。

    “納基,發生什麼了?”奈陰沉着臉問道。

    納基又哆嗦了一下,他盯了手裏的鑰匙一眼,又看向巴尼。

    “發生什麼了?發生什麼了?”

    他擡起頭,露出一個難看而痛苦的微笑:

    “我只是,我不能,我不能讓巴尼這個蠢貨出去搞砸一切……明明一切都很好……”

    “我不能讓他就這樣上去……去做他所說的一切。”

    “無論是爲了活着的人,還是死去的人。”

    小巴尼聞言,臉色鐵青地看着他。

    泰爾斯依舊震驚地看着眼前的納基。

    這個在救援中,最先來到他眼前的前衛隊成員。

    明明前一刻,他還很正常不是嗎?他還在跟巴尼爭辯着復仇還是放手的事情,可爲什麼現在……

    “納基?”

    按照之前安撫薩克埃爾的經驗,泰爾斯把長劍交給快繩,小心翼翼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溫和地道:

    “聽我說,冷靜,好麼?所以你看到什麼了……”

    但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納基就又是一顫,猛地把頭轉向泰爾斯!

    “殿下,爲什麼?”納基的面容扭曲,這句話帶着輕微的哭腔。

    泰爾斯愣住了。

    他的眼前,納基正用一副他難以想象的表情看着他。

    就像……苦苦哀求着救贖的信徒。

    又像……對生命失望的無力凡人。

    眼裏盡是絕望和矛盾。

    這讓他不明白。

    “什麼爲什麼?”泰爾斯下意識地反問道。

    納基明明一臉絕望,卻強迫着自己笑了一聲,悽苦地道:

    “我們明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這個絕望的地獄裏走完餘生,默默死去……”

    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帶着撕破嗓子的氣音:

    “但是爲什麼,爲什麼你就非要殘酷、冷漠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這個地獄中呢?”

    “殿下!”

    “爲什麼你要來到我們面前!”

    納基越說越激動,劍尖不斷抖動,貝萊蒂不得不把泰爾斯向後拉了一點。

    “爲什麼要再次把我們……送回這個不堪回首、無比醜陋的人間?”

    泰爾斯呆怔地望着他。

    爲什麼?

    他在說什麼?

    “納基!”

    經歷了震驚和疑惑的小巴尼終於忍不住了,他的不耐統統轉化爲怒火:

    “把鑰匙交出來——別忘了,我們時間緊迫,身負重任!”

    小巴尼雙眼冒火,咬牙道:

    “不管你在發什麼瘋,但十八年來我們站在這裏,不只是爲自己,不只是爲自己的感受而活!”

    “如果你尚存着一絲對逝者和手足們的敬意……”

    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夠了,奎爾·狗娘養的·巴尼!”

    一直以來對首席先鋒官巴尼顯得畏懼而順服的納基,卻在下一刻猛地爆發!

    納基情緒激動,歇斯底里地吼了回去:

    “你這個沒種的混蛋!該死的偏執狂!最殘忍無道的殺人兇手!”

    小巴尼頓時爲之一滯。

    殺人……

    兇手?

    一瞬間,堅毅果敢的先鋒官也心亂如麻。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納基神色猙獰,動作掙扎。

    “十八年了……”

    他擡起劍刃,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句話:

    “我受夠了你的自以爲是和自作聰明……”

    納基狠狠盯着震驚的巴尼,劍刃直指對方:

    “受夠了你沒日沒夜、喋喋不休的說教與宣言……”

    納基猛吸一口氣,彷彿要把所有不堪和憤懣全部抒發出來似的,大聲咆哮道:

    “受夠了你那副堅毅不屈負重前行的楷模模樣!”

    納基紅着眼眶,噙滿淚水,粗聲呼吸,似在啜泣,又似在發怒。

    衛隊的衆人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模樣的納基,人人都措手不及。

    但是看着這樣的他,泰爾斯卻從心底裏生出疑惑。

    不對。

    獄河之罪涌上腦部。

    泰爾斯開始強迫自己回想。

    回想那些不正常的事情。

    從他來到白骨之牢。

    所有的因素,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邏輯……

    不對。

    從見到薩克埃爾開始,納基的態度就很不對……

    不。

    不僅僅是那裏。

    更早。

    更早一點!

    “納基。”

    就在此時,泰爾斯呆怔地發聲了:

    “那首歌。”

    納基痛苦掙扎的表情爲之一滯:

    “什麼?”

    他的雙肩猛烈顫抖,臉龐急劇變化,呼吸毫無章法。

    泰爾斯想起來了。

    他終於想到哪裏不對了。

    在衆人面前,少年恍惚地呼吸着,一字一句道出自己的猜測:

    “剛剛薩克埃爾說,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而一切厄運,也都從他沒能勸諫住年老的先王艾迪,阻止他迎娶那位名爲昔年故友,實爲魔能師的菲奧莎王后開始……”

    納基聞言一顫!

    “但是……”

    泰爾斯的嗓音也在微微發抖,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但是那首歌,”泰爾斯呆呆地看着他:

    “但我們隔着牢房初次見面時,那首你唱來安撫坎農的歌……”

    小巴尼、塞米爾、貝萊蒂……其他人紛紛皺眉。

    “那不是巧合,對麼?”

    那一刻,彷彿有人按住了空氣,納基的呼吸瞬間平緩下來。

    幾秒鐘的時間裏,納基的表情由絕望痛苦變成悽傷釋然。

    他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滑落。

    下一秒,納基艱難地扯起了嘴角。

    “您很敏銳,殿下。”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前,只見納基流着眼淚,悽然輕笑道:

    “不。”

    “那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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