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甲 君子不器謝安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拏雲近月字數:6160更新時間:24/06/27 18:44:52
謝安,字安石,出自河南陳郡名門謝氏。父輩於永嘉南渡時遷至江東會稽,父親官至太常卿(相當於後世文化部教育部部長),謝安於東晉太興三年(公元320年)出生於會稽,此時三十歲。
讀書、閱歷甚豐,正值人生風華正茂之年。才情高絕,聲名遠播,不願入仕爲官,放曠山水之間。
這一年是我第二甲子入世第六十年的滿甲年,將於今歲冬至日回山再修行。
沒趕得及見到嵇康,潘安不俗但終究凡人中的卓立者。此時謝安名聲已振,我想在回山前去見見謝安,看是否不凡。
離開高句麗後,我來到了江東會稽郡的東山。
謝安已在此隱居多年,說是隱居,其實是大隱隱於市的隱,表明的是拒絕朝廷徵召不入仕途的心態。
謝安是個很講禮儀很講究之人,即便隱居在郊野山間,府邸宅院也與鬧市中的高門大戶不遑多讓,亭臺樓閣、園林帳幔,應有盡有且極其考究。再加上天然的山水景緻環繞,徜徉宅院內比鬧市的高門大戶更令人心曠神怡、忘俗忘憂。
老規矩,隱身參觀完謝安的宅院內外及周邊後,我來到謝安的書院。
此書院並非先生給學士上課那種書院,其實是謝安的書房,只是圍繞着書房在宅院府邸內建成了一個獨立的院落。有專門的琴棋書畫室內室外房,小憩的臥室、魚池水榭等等。書院內還有一處小型學堂,應是偶爾給家中子弟授課用的。
此時隆冬時節,室外的琴棋書畫室都是四面透風的亭子建築。謝安正在室內書房寫字,謝夫人劉氏接過婢女手中的松煙墨錠親自爲謝安磨墨,婢女後退三步雙手交疊於腹垂首待命於旁側。
謝安眼角餘光見了仍注目筆紙交接處,握筆揮毫行書不停,但抿嘴微笑緩緩點頭致謝,從容中帶溫和。那字是真好看,難怪能跟王羲之成爲筆友。
劉氏看着謝安剛完成的墨寶道“夫君的字是愈發的登峯造極了,依我看除了專注於書法的王右軍外,當無人能及。”
謝安待婢女換了張新紙鋪好後繼續揮筆邊寫邊笑道“夫人謬讚,哪有這樣誇自家外子的。逸少兄的字是古往今來多少人望塵莫及的,不如他自不必說,但是天下讀書人何其多,似我這般在書房裏寫以自娛的又不知幾何,怎知沒有更勝於我的人在。但是此贊由夫人親口紆尊贊來,爲夫我是心裏美得很啊,卻之不恭。哈哈。”
美貌婢女在旁忍不住掩口而笑。
劉氏白了她一眼然後自己也忍不住笑意綿綿道“在妾身眼中夫君就是當世書法第二人,要我說啊,若是夫君也能像王右軍般專注於書法,花了同等時間精力研習的話,誰是那第一還真難說。偏偏我夫君啊什麼都愛體驗,獨不愛出仕爲官爲國效力爲民請命。”
謝安停下書寫,拿着毛筆對劉氏虛點兩下無奈笑道“我的夫人啊,你啊你,總是變着法不失時機的催我入仕途。人生一場大夢終究苦短,唯在變幻間體驗和記憶,若讓我只專注於某一樣事物,非我所願。聖人言:君子不器。君子若能不固定於一種器物形態,多種體驗,幹任何事都能幹得起來且幹好,人生豈不更妙哉。”
劉氏情不自禁嬌嗔道“就知道說不過你。可夫君你至今還沒真正體驗過入仕爲官啊,不該證明一下你做官也能君子不器嗎?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建功立名,豈不也能妙哉。呵呵。”
謝安聽後高興地笑道“夫人做說客的本領愈發爐火純青了,不愧是我夫人。”
說完謝安把毛筆放置在筆架上後嘆了口氣道“恐不能免。”
劉氏問道“那是何時夫君才肯入仕呢?你的朋友們可是時常感慨:安石不出蒼生何。”
謝安道“在國家危難之際或是不出山家族不足以爲繼之時,但是那一天若能晚些到來就讓之晚到吧。夫人就容我且得自在時盡自在吧,日後恐怕就不得閒了。”
謝安雙手交疊舉袖齊眉對劉氏躬身一禮後徑自走向琴房。
劉氏無奈輕嘆後吩咐婢女好生伺候,輕移蓮步走出書房。
此時書院內響起一陣撫琴聲,絲絲絃鳴聲聲悅耳。
院外夕陽晚照,微霞滿天。
等到謝安宴客微醺再回到書院棋房獨自打譜時,婢女提着八景宮燈退出棋室於旁側耳室抱一暖手炭爐坐着待命。
我向婢女打了個昏睡訣,現身於室外的琴亭開始撫琴。
那個時候我並不擅撫琴,只算略識音律,憑山中記憶輔以控氣術勉強把嵇康臨刑前彈奏的廣陵散琴音再現一二。
謝安喚了兩聲婢女不見迴應後,披着大氅走到了庭院內。那晚剛好無月光。
謝安也真是沉得住氣,我不開口他就沒有率先開口,直到在幾米外聽完一曲摻水的廣陵散。
彈奏完之後,我故意坐在亭子內沉默看着他,試探他的反應。
謝安緊了緊大氅,終是開口了,卻不是問我是什麼人怎麼出現在他書院裏的。
謝安道“此曲古風韻律濃厚,音基不俗,若是我室外這張春秋古琴不足以發揮閣下的琴技,我室內尚有一張西周古琴。敢問可願入室再奏此曲一次?”
我道“哦?你就不怕我加害於你,不呼救還敢邀我入室,敢問何所依仗?”
謝安笑道“雖是不速之客,既能來之,亦是客。況且,不論來者善或不善,既能悄無聲息瞞過我府上護院,還能不知不覺讓我這身手不俗的婢女昏睡,我呼救似乎意義不大吧。唉。”
我哈哈一笑道“謝安畢竟是謝安,果然不俗。”
謝安乾脆走進亭子坐下說道“閣下既然願意交談,我先不去妄猜你究竟是何來意。閣下似乎不甚諳音律,爲何以撫琴的方式出場引我?謝某略思而不得其解。可否不吝賜教?”
我道“爲博謝郎顧,故意撫琴錯。”
謝安有點無奈道“閣下引用修改了東吳周瑜大都督的典故,可那也該是你我異性才更應景啊。就算是志怪故事裏的橋段也不是這般場景啊。接下來你該不會突然變個臉來嚇我吧?只要不那樣就好。”
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謝安你沒讓我失望。我確實不諳音律,我想再聽一次不摻水的此曲。你琴藝高超,玲瓏剔透,若是我哼幾遍不知你能否把此曲完整彈奏出?”
謝安道“願意一試,請賜教。”
於是我輕輕哼出了廣陵散的旋律,謝安轉坐到撫琴座上開始一弦一柱的追着旋律試彈奏起來。
謝安彈奏完畢後問道“請問這一遍跟原曲相近有幾成?”
我道“比我剛纔彈的好,大約是原曲的……三成?”
謝安平靜說道“看來此曲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深,甚好。可否請尊駕再哼一遍?”
我又慢慢哼了一遍。
謝安閉上眼睛凝神仔細聽旋律,手指不時地盲撥琴絃。
一曲哼畢後,謝安道“可否請尊駕以原有速度再哼一遍?或者比原曲略快一點亦可。”
我於是又按記憶中的原速哼了一遍,偶有幾小節我試着略快了一點,以便他感受找準音準的左右邊界。
這一次謝安仍舊閉目聽音,但是手指撫琴的次數比上一次少了,多數時候是在琴絃上方虛彈。
第三遍哼畢後,謝安睜開眼坐在座位上對我抱拳作揖道了聲謝。
然後立即深呼吸一次,端正坐姿開始撫琴。
這一次我彷彿又穿透時空再次聽到了當年嵇康親撫的琴音。
這一次輪到我閉着眼睛減緩呼吸頻率在享受傾聽。
一曲畢,謝安情不自禁發出了一聲很舒適的感嘆。
謝安有點激動地問道“這應該是一首古曲,我翻遍古籍訪過多位高明琴師琴友,未曾聽到過。是首難度很高的極好曲。此曲喚作何名?還望先生賜教。”
我睜開眼睛前有一瞬間恍惚誤以爲坐我對面撫琴的是嵇康。
我輕嘆了口氣道“此曲即是《廣陵散》。”
謝安“啊”地一聲情不自禁站起來問道“可是三國魏時的嵇中散的那首廣陵散?”
我回道“正是。”
謝安激動的自擊掌笑道“哈哈,真是太好了。還以爲廣陵散真的已經絕跡人間了。”
謝安立即回過神看着我問道“可是,先生如何聽得此曲的?”
我看了看謝安,笑了笑道“當年於山中聽得。”
謝安有點不可置信的張了下口,忽然又止住了。
然後他鄭重其事的繞過琴臺走到我面前,很認真的躬身作揖一禮。
謝安直起身後說道“謝安感謝先生傳曲。”
我笑道“甚好!謝安石確實大才,君子不器。不曾想你竟深諳音律至此,謝你今晚讓我又一次聽到了闊別已久的廣陵散。請坐。”
謝安坐回琴臺對面後問道“不知適才一曲有了嵇康子幾成火候?”
我道“坦白說,以我目前的音律造詣,我給不了你準確的評價。但就我聽來,已經很接近了。你多彈奏幾十上百遍後應該還可精益求精。”
謝安笑道“是我託大了,豈敢與嵇康子比琴。不過還是想請先生指教究竟是差別在什麼地方?”
我道“這個不好比,因爲我只聽過一次嵇康彈奏的廣陵散。那一次恰是他在練習了千百次後於赴死前迸發出生命力量彈出的琴音。我想那應該也是嵇康一生彈得最巔峯的一次。”
謝安感慨道“真不知那一曲是何模樣啊,若能聽到一次應該一生於琴音上無憾了吧。先生果然非凡。”
我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溫文爾雅,睿智通透,神話內斂。常聽聞:安石不出蒼生何。如此不凡之才,老天和朝廷都不可能放任你不登天子堂的。你跑不掉,哈哈。”
謝安也笑道“已知天意,且看天時。王羲之也曾激我勸我說有濟世之才而不爲社稷用,整天只愛遊山玩水沐浴風雅,空談誤國,豈不可惜?”
我笑道“那你是如何作答的?”
謝安道“我舉了商鞅之例。商鞅實幹改革,秦朝二世而亡,實幹不也照樣能誤國。”
我哈哈一笑道“論辯才,他可不及你,你這就欺負老友了。哈哈。”
謝安也哈哈大笑,然後道“今夜幸會先生,如蒙不棄,請移步謝某書房,願秉燭夜談。”
我欣然道“固所願也,請。”
書房內,謝安親自動手撥了銅盆炭火後又點了一爐香。
謝安道“明日冬至,家兄身爲吏部所屬,多事之秋不得閒回家過節。我那些子侄們明日都從建康烏衣巷過來會稽東山與我一家子一起守歲。
先生高士高來高去,如不急着趕路願請與我們一起過冬至,可好?”
我笑道“妙哉,如此那就叨擾了。哈哈。”
之後兩人一邊品茶一邊清談,又談了許久。
第二天巳時,建康烏衣巷謝府的馬車隊抵達謝安東山別業。
子侄們與謝安相見甚歡,其樂融融。
謝安在書院給自己孩子和子侄們授了一課。
此時恰好天降瑞雪,謝安對子侄們說道“你們都想一句詠雪詩句,看誰最出彩,有賞。”
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鑽到謝安懷裏撒嬌道“三叔,我還小,讀書識字還少,我就不參與了,我跟你一起做裁判可以嗎?好不好嘛。”
謝安哈哈大笑,看得出很喜歡這個小男孩。
謝安介紹道“這是家兄謝奕的小兒謝玄。”
我笑道“是個不同尋常的小孩,以後估計跟你一般,爲謝氏門楣挑大樑,恐不得免。”
謝安笑意滿臉,深以爲然。
一個少年子侄說道“鹽灑空中差可擬。”
衆人紛紛喝彩叫好。
幼小謝玄說道“叔父,大哥說雪像鹽,地上的雪是挺像鹽的,可空中的雪花並不像鹽灑在空中的樣子啊。這個比擬,差強人意吧。你覺得呢?”
謝安笑道“玄兒點評得當,孺子可教。”
這時一個少女開口道“未若柳絮因風起。”
此句一出瞬間贏得了滿堂彩,謝安直接叫好。
謝玄高興地說道“還是我姐姐最厲害,瑞雪紛飛確實就像柳絮因風飄起。叔父這賞應該歸道韞姐姐了吧。”
謝安撫須點頭笑道“的確是該歸道韞。”
謝安跟我介紹道“這是家兄長女謝道韞。”
我點頭道“是位才情極高的女子,將來不輸蔡文姬。若不是女兒身,謝家恐又多一位能挑大樑的子弟了。”
說完後看着眼前的謝道韞我竟不自覺的想到了李美珍。
謝道韞對謝安和我施了個萬福。
晚宴開始前,謝安要與我在書房對弈一局,實際上是幾局。
因爲我很快就輸掉了第一局,謝安不以爲意,堅持要再對弈幾盤。
我只能邊下棋邊插些話題讓他分心看看能否扳回一句。
我問道“安石兄,打算怎麼賞謝道韞啊?”
謝安笑道“賞她門好親事,一個好夫家以及好夫婿。”
我道“哦?那這朵濁世幽蘭將花落誰家呢?”
謝安道“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
我問道“說到王羲之,皆言你與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成年後的摯友。關於王羲之的出生年月一直有兩種說法。
一說他是生於東晉太興四年,這個說法就與太興三年出生的你是同齡人了。
另一說他是生於西晉太安二年,這就比你大了十幾歲,兒時玩伴就無從說起了,但不影響你們成年後成爲忘年交。”
謝安觀局落子沒受絲毫影響,確實是個沉得住氣神華內斂的人,只是他沒有像剛纔問謝道韞的事那樣脫口就可回答我。
謝安又落了一子後才道“王羲之與我是同齡玩伴,家裏人周邊人都清楚。先生不必聽外界一些不着調的傳言。這樣的傳言自我記事後不曾聽過。”
我也落了一子後接着說道“安石兄確實是個百年難遇的臨事色不改之人。哈哈。”
謝安擡頭看着我道“先生似乎有所依據?”
我道“有個傳聞,是在王敦死後才傳出的。當年琅琊王氏初到江東不久時,王敦很喜歡年幼的王羲之,常帶王羲之到王敦府上玩耍。有一次,王羲之玩累了就找了間客室午睡,後來恰巧王敦與一來客在此房間密談謀逆佈局之事。後來王敦驚覺牀幃內有人,來客立即建議滅口。王敦突然一想應該是來府上玩耍的王羲之,一時有點不忍心滅口,但畢竟茲事體大,經不住來客的苦勸,終於決定狠心動手。當走到牀邊撩開蚊帳時看到王羲之口水流在枕頭上,睡得死死的。王敦鬆了口氣,對來客說這孩子熟睡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話。於是離開了房間。”
說完我看着謝安,沉默了少許後謝安道“確有此事。但我只是聽聞,不知真假。”
我道“那如此王羲之就不可能是與你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如是,王敦造反那年王羲之才一歲。傳聞就是假的。”
謝安道“經先生如此說來,這個傳聞當假。與王羲之相識多年相交莫逆,竟不曾細思過這個傳聞。是我燈下黑了。先生心思縝密,若非世外高人,我也想勸先生入仕了。”
說完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我落了一子後說道“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王羲之在當年已經被王敦滅口了,但那是場意外,陽壽未盡,世間不能沒有書聖王羲之,所以被復活還陽了。周遭人被或抹除或修改了些記憶。陽壽未盡復活還陽這種事,民間偶爾還是有例子的。”
謝安拈着白子手懸在棋盤上,這一次他不再一心兩用行雲流水,但是依舊面不改色。他正想開口說點什麼。
我趕緊道“哈哈,跟你逗個樂,不必回答。不是什麼事請都一定要弄清真相的。你棋藝太高,兵不厭詐。將軍!”我在一顆官子附近落下一枚黑子。
謝安也笑道“這是圍棋,不是象棋。差點被你將了一軍。哈哈。”
那盤棋還是我輸了,我本就沒指望能贏擅長手談對弈的謝安。
謝安贈了我一本他閒暇時編寫的棋譜。
謝安道“希望下次再見到先生時,不用將軍也能讓我在棋盤上全力以赴。”
我笑道“下一次見面……恐不能及。”
謝安瞬間明白我指的不是棋力與他不能及,問道“先生回山後不再下山了嗎?”
我道“仍會再下山。”
謝安嘆了口氣道“那就是我的壽元等不及到那時了。”
我道“天生謝安石之才,須是要你挑大樑挽天傾護東晉百姓一時安寧的。你就是可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偶爾嘆氣其實是需要有的,人不能完全無私。今後無論多大的山崩於前,你都必須盡足人事,之後該安天命的亦要安之若素。你完全做得到。”
謝安點點頭道“屆時先生可否在我某件盡人事安天命的大事件做完之時,於我有生之年額外再下山一次?”
我道“酌情而定,若可以,亦願再晤安石兄。”
我拿出當年永嘉南渡之初王導贈予的令牌道“此物是四十年前王導所贈,我一直用不上,王謝兩家今後註定還有很長的交集。朝廷或許不認這塊牌了,琅琊王氏多半仍願認它。回禮於你,留個念想。”
謝安道“話到此處,離別也就近在眼前了。先生要不一起用晚宴後再回山?”
我笑道“漸漸不喜歡熱鬧了。一起出門在雪地裏燃幾枚爆竹吧。”
爆竹聲聲中,笑語聲聲裏,我辭別了修行後的第一次甲子世間遊歷,歸山門。
漢代重冬至,自西晉已形成歲首前夜守歲習俗。
換桃符、燃爆竹、鄉飲酒禮、吃五辛盤。
大蒜、韭菜、雲苔、小蒜、胡荽此類味道辛辣、氣味很衝的食物稱爲五辛。
食五辛可以激發五藏之氣,而且在新春之際,食下五辛比平常更可以養氣。
漢人們以及習俗相近的華夏各族,那時喜歡在冬至夜守歲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