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甲 司馬衷走一個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拏雲近月字數:4122更新時間:24/06/27 18:44:52
新一週的早上是小孩替我按響上課鈴的,他很樂意且享受替我幹這活,我也樂得翹二郎腿慢悠悠的喝蓋碗茶。
我跟小孩說,第二甲的故事我將通過回憶自述的方式講給他聽。他覺得很有必要插嘴時我再停下來跟他講解,要求他以聽爲主,能聽懂理解多少既是對他的考驗也是一種緣法。小孩欣然同意。
西晉太熙元年,黃曆庚戌年,後世公元紀元290年,我辭別師父下山入世行走。
師父沒有多的囑咐,只讓我一切隨心隨悟行走,沒有是非對錯準繩參照,一甲子回山後天道自會計算功德與過失因果。師門會爲我在洞天山中祖師堂點燃一盞本命燈,即便在世間遇到修爲比我高之敵,在世間神形俱滅,師門用祕法也能讓再山中重新活過來。
只要師門在,我就恆在。
但儘可能避免用祕法復活,於大道有損。大膽行走,小心惜命。
山中不知年,不覺久,再入山下塵世方覺從建安元年開始上山修行至今已94年那麼久了。
我的年齡在世間已是長壽高齡老者了,可我那時仍是一顆少年心青年模樣。
我隱身飛行來到潁川城外,仰望天上白雲,天和雲都還跟建安當年一樣,腳下草地似乎也沒啥變化,只是不知道在這百年間這片草地見證了多少生離死別及顛沛流離。
福靈心至,彷彿看到建安元年那個不知道明天何在的孩童看了現在的自己一眼,輾轉百年,當年的自己與當下的自己瞬間重合,那時的起點成爲了新一世的起點。
我已經知道我的心第一站要去哪了。當年以漢獻帝的年號爲名,卻不曾得見那時皇帝。於是我決定去看看或見見當下剛登基不久的晉惠帝司馬衷。
都城,洛陽城頭。
洛水之北爲陽,漢朝的東都,我這個生於東漢末年的人總算是第一次來到了東漢的都城。這座華夏名城古都已有2000多年歷史,我剛過百年的歲數在這座古都面前其實渺小。
這念頭一起,我就上了世間行走的第一課了。我一步跨出十步的距離,以此步速慢慢徜徉洛陽城,未免驚世駭俗惹來不必要的打擾,我捏了個隱身訣不留形跡。半個時辰後就踱到了皇宮閶闔門前。
我微一皺眉,果然見到皇城有一堵無形陣法護牆。這主要是防陰物妖邪闖入。還嵌套疊加了一個讓普通飛鳥也會感應到繞開皇城的陣法,主要是防止天上的鳥屎砸中九五至尊失了體面。
這些山中典籍都有載錄。我是肉身隱身進入,陣法沒有一絲波動。這也是歷來皇家特別忌諱在宮中有人偷偷施行巫祝之術的原因,因爲陰邪之法不太可能是陰邪物自身衝破闖入皇宮不被發現,一旦發生了那幾乎都是宮中人親身攜帶入宮後再偷偷從法器裏釋放出來的,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攜帶以及指使施法之人都是欺君,被視爲背叛不忠,是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心思行爲。
我來到正殿太極殿,此時已華燈初上,惠帝司馬衷並沒有勤政的繼續在大殿或旁側小殿議事或批奏章。我飛上太極殿殿頂正脊,此處是皇宮及全洛陽除各種塔之外的最高處。
突然感到百米外的殿頂檐角處有目光在盯着我,順眼望去是一隻黃狗大小體型卻有點似鼠的動物。很明顯它能看見隱身的我。
任何法術都分等級和極限,所謂隱身的初等級只需讓常人肉眼看不到即達到隱身功效。用現代西方科學思維即身上控光不反射可見光即可。紅外光紫外光肉眼都已經看不到,紅外之外和紫外之外還有很多很多種光線。
我回了一道目光給那神獸並做了個噤聲手訣,那神獸就安靜的趴下繼續巡視別處了。我也很快發現了司馬衷正在後宮的靈芝池裏游泳。
我瞬移來到池邊,終於生平第一次看到了人間皇帝。我也知道皇帝不可能是三頭六臂,那都是俗人調侃某種初見時的蹩腳擠兌說辭。眼前的這位皇帝除了呈現心寬體胖的富態外,並沒有任何氣宇軒昂人中龍鳳之姿,跟嵇康就更不能比了。
眼前這位竟然是在靈芝池中裸泳的,沒想到啊沒想到,一覽無餘了,我竟還有俗人心,看來確實需要入世修行。聽說漢獻帝的父親靈帝就很愛在池中裸泳,三國時沒少被人詬病荒淫。這晉惠帝也有相同癖好啊。看着眼前人和景我居然無聲笑了。
於是我用心聲問道“你喜歡裸泳?”
司馬衷立即回道“嘿,大膽,你自己在家洗澡時還穿衣服洗的啊?”
我道“嗯,有道理。只是我房間可沒這麼大的池子,我在木桶裏沐浴時也不穿衣,到溫泉裏洗時看情況。”
司馬衷道“你跟朕能比嗎?朕的宮殿比你家大了不知幾何,有這麼大的池子不足爲奇,再說這上好的靈芝池湯穿衣洗澡豈不是有礙吸收暴殄天物。”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下山入世修行的必要性和意義,我之前有些人云亦云的想當然了,覺得漢靈帝裸泳就是荒淫。至少不能僅憑此點就斷言荒淫,至於靈帝與衆妃子在池裏辦事,那其實跟老百姓在自己家中行房中事本質上沒啥分別。那都是羨慕嫉妒皇帝有三宮六院大池子而產生的恨,哪個老百姓有那皇帝命多半也會那樣過生活。
我還在沉思之時,司馬衷突然大聲喊到“誰?是誰?護駕,快護駕!”
我沒讓他看到我,他的叫喊聲也沒讓傳到其他耳中。很快一羣太監宮女跪伏在池周不敢說話,只見他們的陛下在拍打着池水動着嘴巴。一個太監頭目顫顫巍巍的問道“陛下,可是有吩咐?”
我馬上把法術撤掉。只聽司馬衷大聲問道“剛纔爲何不回話?剛纔可有閒雜人到靈芝池附近,你們可曾聽到他與朕的對話?”
衆人回答“不曾聽到,並無閒雜人靠近。”
司馬衷語氣轉緩和道“奇怪,難道是朕幻聽了?”
說完後他再遊了一會就擺駕回寢宮了。我繼續隱身遠觀他,待到他寵幸妃子時,我就四處漫遊皇宮去了,非禮勿視嘛。所幸惠帝沒讓我等太久就進入了夢鄉。我等的就是他入睡後入夢跟他現身交流。
在夢境裏我把司馬衷拉到太極殿頂屋脊上坐談,嗯,就那麼並排坐在殿頂上。
我問他“既然都裸泳了,爲什麼不叫幾個愛妃一起戲水,呃,怎麼說呢,侍泳或者侍浴?”人在夢境裏是不容易意識到在夢中的,對驟然發生的陌生人對話也不會感到突兀,不會意識到違和。能意識到的都是靈覺較高的人,當真正意識到是在夢中時是夢也就快醒了。
他答道“誒,你說這個我就來興致了,哪能不想,誰不想啊,唉,這不是皇后太彪悍了嘛,朕是有賊心沒賊膽啊。呵呵。”
我聽得也有些忍俊不禁,這是個秉性純良的皇帝,肯定不會是雄主,但也不會是昏君,更不會是暴君。
於是我幻出兩個酒葫蘆,左手遞給他一個示意他要不要喝一個。夢裏卸下武裝和心防的他笑呵呵的兩手接過說道“那感情好。”
司馬衷剛要仰頭喝一口,心頭瞬間起一念,覺得他那麼胖怎麼坐在這麼高的屋頂上,隨時可能從眼前斜面的瓦片上滑跌下去,危險。我馬上給他遞了個心聲“你雖胖,但是一直坐得蠻穩的,不然你也坐不穩那麼多年的太子位,將來你還能坐蠻多年龍椅呢。”
他一聽立馬覺得坐得穩穩的了,然後說“對啊,知我者……誒,你叫什麼來着?”
我繼續問他道“世人說你幼時曾問隨從那呱呱叫的蛤蟆是官家的還是私人家的,可有此事?大家都覺得你問這個問題好癡傻。”
他答道“確有此事。教我讀書的先生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我都知道了,我是皇室太子嘛,但是沒說那些動物是不是也歸屬於我。有時正好被呱呱叫的蛤蟆吸引了注意力,沒教過的不懂就問嘛,跟動物又沒法交流,尤其那些野生的動物,又不像牛馬雞鴨鵝一樣養在家裏有明確歸屬,似乎它們也不會因爲我是太子就聽我的話,那我肯定要問清楚的嘛。隨從說蛤蟆在官家園子裏就是官家的,在私人宅子裏就是私人的。我覺得說得有道理,你總不能不讓老百姓在野外抓蛤蟆吧。”
我喝了一口酒道“能有這番理解和想法,誰說你傻了。”
他也喝了一口酒道“嗨,還真以爲我傻啊,我那是裝傻,那是嚇怕了,從記事起就見到了聽到了許多宮內宮外殺人的事,一人一人的殺,一批一批的殺,一茬又一茬的。莫說小時候了,現在想想都還怕。”
他又灌了一口酒,兩手後撐看着天上月,那晚的月亮特別明亮,夜空繁星點點也特別的好看。他在夢境裏看到的就是那晚一模一樣的真實天空。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還是說回小時候吧,小時候父皇和老師沒少跟我將前朝以及以前的帝王故事,我從小就已經清楚的知道即使做到了皇帝也有可能會被殺,而且皇帝被殺也是會死的。以前被殺死的皇帝也不少,我是真怕呀,哪能不怕。我知道父皇一直看不上我,他常跟我說扶不起的阿斗的故事。
說多了,我竟很羨慕甚至佩服阿斗,我覺得山陽公阿斗他才是真正的聰明人,通過裝癡扮傻在那殺人如麻的三國時代活了下來,而且是享盡了榮華富貴後的活了那麼久。
我不傻,但也不是聰明絕頂之人,我覺得別的帝王我學不來,我想學着像山陽公那樣的帝王。”
我們互相對看了一眼,然後我跟他碰了一下酒葫蘆,我喝了一口,他也跟着喝了一口。
然後他說“我沒什麼朋友,生於帝王家,什麼都是被安排的,我小心翼翼又膽戰心驚的扮演着癡傻。你沒有其他人一樣的唯唯諾諾惺惺作態,你與衆不同,我覺得你懂我,我告訴你個祕密吧。”
我也雙手後撐看着天上星月說道“願洗耳恭聽。”
司馬衷說道“我十歲那年,也就是問蛤蟆是官家的還是私家的那一年,我派心腹隨從悄悄去拜訪了山陽公,表達了我想向他學習請教之意。
興許是風燭殘年的山陽公感到了大限將至,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加之我司馬家畢竟是善待了他讓他依舊錦衣玉食的得以善終。
或者還能加一條,我是能懂他的晚輩,也有着同樣生於帝王家的命運,牽動了山陽公的惻隱之心。
他最終給了我一些真言真傳,他可能只傳了幾成,我又比較愚笨只學得了幾分。但也許夠我在這亂世活下去了吧。”
他又跟我碰了一下酒葫蘆問道“你就不想知道山陽公給我傳了什麼真傳嗎?”
我道“不必知道,那是你與阿斗之間的恩緣。”
他哈哈一笑道“你就算問我也不會說的,你以爲我真的傻啊?哈哈,你的確與衆不同,我都有點想跟你斬雞頭燒黃紙結義兄弟了。”
我也忍俊不禁,然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真的有意思,不虛此行,來,再走一個。”
司馬衷又喝了一口道“這小小酒葫蘆還挺能裝的嘛,喝了這麼幾大口還有。”
我道“既然這麼開心,再聊聊你那個著名的何不食肉糜唄。”
他一拍大腿道“嗨,這事鬧的,那些人就是瞎搞,可勁的毀我。殿上臣子報告天下有災荒,百姓飢不裹腹。那郊野那麼多野獸,埋伏用木棍都可以把傻狍子等敲暈,有些河段密密麻麻的魚蝦,一水瓢下去就能撈上來。
這些我到郊外打獵時都親自玩過,我這也是給我的子民們出主意啊。沒糧食時就不能吃肉糜先頂着過度一下嗎?”
我道“我幼時逃難,從汝南一直走到潁川的路上就幹過這些事。你是個能接地氣的皇帝。”
他道“我也聽說了朝野有人拿我的好心好意做文章,我也不是不可以出手制止,但防民之口何必呢,我也樂得讓他人給我置辦件癡傻的外衣。你說我是不是在耍他們,嘿嘿。”
突然一聲大喝“何方高人,道友何不現身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