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遊歷人間

    矮小老頭兒，顫顫巍巍地講述着前方的地勢，並且還掏出紙筆，畫出了一幅地圖。

    “這坑坑窪窪的是啥？”

    “大的是湖泊，小的是池塘，這挺清晰的。”

    “那扭扭曲曲的又是什麼？”

    “山脈走向啊。”

    “那這些石頭呢？”

    “一個石頭是村莊，兩個石頭疊着是城鎮，三個石頭疊着是城池，四個石頭疊着是修行宗門，五個石頭疊着是修行世家。”

    “那這塊扭曲的石頭呢？”

    “這不是元寶形狀嘛，銀元寶是府城的位置。”

    “那橙色的呢？”

    “這是金色……”矮小老頭兒悶聲道：“這是金元寶，象徵着香火神廟，各處神靈所居位置。”

    “要不……”陸萬沉默了下，說道：“你用文字標註一下？”

    “……”

    矮小老頭兒心裏想着：“這不是一目瞭然嘛，這位玄天觀的高徒，莫非眼神不大好？聽說天道公平，他修行方面，天資卓絕，在眼神方面遜色常人，也算公平……”

    “你什麼眼神？”

    陸萬面無表情地道。

    白猿湊近前來，說道：“他像是在可憐殘疾老人。”

    旋即白猿後知後覺地大怒道：“你什麼眼神？覺得我家老爺被人打殘了？簡直豈有此理……”

    嘭地一聲！

    陸萬一巴掌把它掀翻。

    而矮小老頭連忙低下頭，標記地勢圖各處位置，詳細給出了名字。

    “陸尊者……”

    他戰戰兢兢，雙手捧着地勢圖，遞了上去。

    陸萬緩緩接過，揮了揮手，示意他離去。

    然後這矮小老頭兒，如遇大赦，連忙叩首，身化煙塵，消於土地之間。

    “老爺這就放他走啦？以您老人家的心狠手辣，咱們就是不幹掉他，也得挖他雙眼的呀！”

    “閉嘴！”

    陸萬平靜說道：“紫陽域當中，各方神靈，大多是背後有人或者有神，例如柳策域尊就讓他的寒陰魚，頂替了原先的書河老魚……但是這個傢伙，是少數正經神靈了。”

    陸萬聽過這個老人家的事蹟。

    一個行善積德的普通老人，高壽而終，深受當地百姓愛戴。

    而那一年，老王爺李亦圖在任，親自點了這位良善老者，做了這裏的一方土地。

    二百餘年光景，此地也算風調雨順，百姓安穩。

    生前沒有大作爲，但行小善，積小德，深受尊敬……死後封神，也沒有大功績，但一點一滴，做得中規中矩，保得一方太平安穩。

    “若是世間神靈，都如他一般，倒也好了。”

    陸萬笑了一聲，說道：“今日召他來，一是問路，二來是見一下他。”

    “老爺要給他升官？”

    “差不多。”

    “紫陽域的城隍爺？”

    “他就是個普通人，如今也是個普通神靈，能力有限，做不得整個紫陽域的城隍爺。”

    陸萬說道：“不過將豐禾縣一地，交與他來管理，倒是合適的。”

    白猿聞言，不由得垂頭喪氣。

    大黑狗湊近前來，汪了兩聲，眼神中帶着嘲諷。

    大意是說：“伱想當城隍？要不然自殺，讓老爺給你封一個？”

    “呸！我只是想到我家二大爺……”

    白猿嘆息說道：“他老人家死得早，估摸着連魂魄也被吃乾淨了，不然以他老人家的權謀智慧，淵博學識，幾乎與我相當的聰明才智，當個紫陽域的城隍爺，不是卓卓有餘？”

    “那叫綽綽有餘！”

    陸萬揉了揉眉宇，隱約覺得，自己帶上這一猴一狗是個錯誤選擇。

    這一路上，就沒個安生。

    ——

    步入了南靈域的位置。

    一人一猿一犬，朝前而去。

    “老爺不是會飛嘛？修行到了鑄鼎的層次，運用法力，已經可以踏空而行……”

    “那不得消耗法力？”

    “先前老爺又說是下山磨礪的？法力方面的錘鍊，不是挺好嗎？”白猿問道。

    “老爺我的法力，根基穩固，底蘊渾厚，煉神以下……想必此世當中，沒有任何一位鑄鼎的人物，可以與我相提並論。”陸萬平靜說道：“此番磨礪，主要是爲煉心。”

    “難怪老爺帶着我們走路，這回連馬車都留在開陽山了。”白猿咕噥了一聲，覺得還是坐馬車比較好。

    “你特麼是一隻猿猴！而且以前是野生的！”陸萬看了它一眼，說道：“現在還嫌棄走路？”

    “這不是已經成家養的了嘛？”白猿悶聲道：“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人之常情嘛。”

    “你小子還挺會找藉口。”陸萬說到這裏，不由得怔了下，說道：“你小子近來談吐確實有些長進了。”

    “那自然是的，小的近些時日，可都沒閒着，白天練兵，傍晚思考開陽山各部的發展事項，晚上那可是挑燈夜讀的。”

    白猿拍了拍胸脯，說道：“現在俺可不是傻大個，真正是勇武兼備的！”

    大黑狗的眼神當中，充滿了嘲諷之意。

    然後又是一陣白猴大戰黑狗。

    ——

    近柳村。

    這裏屬於神原城的管轄範圍。

    而神原城，則是南靈域當中，僅次於主城所在的第二大城池。

    這座村莊看起來並不算小，居住千人之衆。

    陸萬一人，帶着一猴一狗，頗是引人注目，意欲在村中借宿，但每家每戶都頗爲戒備。

    直到陸萬拿出了一錠銀兩。

    便有好幾家人，爭先恐後，便是自家心慈仁善，見不得有風餐露宿之人，意欲收留這一人一猿一狗。

    而陸萬隨便挑選了一家，便也借住一晚。

    時已入夜。

    黑暗茫茫。

    陸萬坐在院中，看着天上星辰。

    “老爺爲何忽然興起，要在村中借宿？”

    “我一直在想，世間傳說，有三界之分，上爲天界，下爲冥獄，而此方是人間。”

    陸萬語氣複雜，說道：“人間……真正的人間……”

    他幽幽說道：“我很久沒瞭解過，這真正的人間了。”

    他穿越之前，是個普通人。

    但那個時代，跟這一個世界的時代，是完全不同的。

    而這個世界當中的瘋道童，幼年是神都人士，後來家道中落，往南遷居。

    他年少時入了玄天觀，選在掌教身側，作爲道童。

    如此，已算修行之人，而非塵世之輩。

    到了他穿越過來，又成爲了玄天觀掌教。

    “我來到這世上，一開始就站得太高，如在雲上，不知根基。”

    陸萬說道：“這一路遊歷，該看一看這真正的人世間了。”

    他聲音未落，便已擡頭看向前方。

    那裏聲音嘈雜，逐漸傳來，越發臨近。

    嘭地一聲！

    院門被一腳踹開！

    進來的是兩名官差，腰間挎着刀，氣態昂然。

    “差爺……”

    主人家連忙迎上前去，訕笑着道：“這是怎麼？昨兒不是交過稅錢了嘛？”

    “昨兒你們村，有二十多家，沒有交上稅錢，抓了男丁，去修築城池，才死了一個，就嚇得跑掉了三個。”

    這官差一腳把他踢翻，面無表情地道：“城裏的大老爺很生氣，這次專門盯着你們村，把那三個人交出來！而且……你們村的稅錢，重交一遍！”

    “差爺啊，我等一年種地，才有幾個銀錢，先是交了一遍稅錢，又交了兩遍神廟建造的錢……眼下已是不堪重負，再交一遍，這年底怕都挨不過去了！”那主人家當即嚇得臉都白了。

    “關老子屁事？”那官差惱怒道：“這是上邊大老爺的意思，而且今年修建兩座廟，是神都那邊的司天監授意的，你們不出錢，大老爺出？”

    “周老三，我也是鄰村的，咱們也都識得。”就在這時，邊上那官差，說道：“你還有個女兒，不是沒嫁出去嘛？近來神廟即將完工，要挑選童男童女，進獻神靈，在旁伺候！”

    “這可是天大的福分。”先前那官差，臉色緩和了些，然後說道：“你那女兒，賣去青樓，也就換個稅錢的價……而今去了神廟，衣食無憂，還有神恩賜予，更免了你的稅錢，好事啊。”

    “都是死過一次的老東西了，還要選人伺候？”

    就在這時，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說道：“神靈應當庇護一方，不是魚肉百姓！他連這點兒都不明白，誰給他封的神位？”

    “大膽！竟敢妄議神靈！”

    那官差驟然拔刀，厲聲大喝。

    另一名官差，卻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嘴角揚起笑容，說道：“這人看着面生，旁邊還有個不露臉的，你們可不是這村裏的人！”

    “周老三，莫不是你的私生子？”

    剛纔那官差冷笑道：“還養狗了？看來不是沒錢，是不願上交啊！”

    “這狗就算了，我們帶回去吃了，幫你銷燬罪證，免你這養狗的稅錢。”

    另一名官差說道：“但是這兩個，加上重新收的那一份，還有三份稅錢！周老三，你這回可不止賣女兒了，還得賣婆娘……”

    “……”

    那主人家癱軟在地，臉色蒼白，一時間竟是有些渾渾噩噩。

    陸萬微微閉目，深吸口氣，說道：“同爲世人，皆在底層，你們稍微多了一點兒微末權力，便自以爲高高在上？”

    “有這麼點兒小權，便要在能力範圍內，盡一切的惡意，去逼死其他人？”

    “賣女兒，賣妻子，這等慘狀，就激不起你們半點憐憫之心？”

    “也是，這些慘狀，雖是來自於上層的壓力，卻也是你們這些走狗的手筆。”

    “人間底層，這般苦難，就是現在的大乾王朝嗎？”

    他隱隱心有所悟，揮了揮手。

    旋即一猿一犬，就撲了上去。

    陸萬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主人家，順手取過院裏的柴刀，拋了過去。

    “他們要逼死你。”

    “你上去劈死他們。”

    “我保你無事。”

    只見那主人家，顫抖着拿起柴刀，渾身抖動，臉色蒼白，竟是拿不住刀，掉了下去。

    陸萬微微搖頭，他剛入住時，見到這男人劈柴，手腕頗穩，也頗是有力。

    但現在，面對兩個已無還手之力的官差，卻不敢動手了。

    畢竟所面對的，還是官府！

    官府的威嚴，深在人心！

    不是一朝可以打破的！

    “過往也是這樣嗎？”陸萬問道。

    “過往……”那男人怔怔地道：“過往能活。”

    “現在活不下去了。”

    陸萬看向了神都方向，低聲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了。

    但好像是從今年才開始的。

    國師曾經整頓過這些事情，善待百姓，減少賦稅，爲此得罪了不少權貴。

    可國師在任這些年，應該算是過得相對較好的……至少，能活！

    但是現在，妖虎成爲了國師，似乎更改了不少此前的規章律法。

    比起真正國師在任之前，還要更加可怕。

    “我只知妖虎頂替了國師。”

    “也知曉妖虎有禍亂朝堂之念。”

    “更知道妖虎不單對我造成威脅，對於整個大乾王朝，都充滿了影響。”

    “卻沒有想到，只是他接掌司天監之後，隨便定下的兩座神廟，就能讓局面惡化到了這個地步。”

    “過往百姓再苦，至少能有一日三餐，得以存活，而今已經活不下去了。”

    “這只是南靈域當中，一座普通村莊，那麼其他的地方呢？”

    陸萬這樣想來，整了整衣衫，往院外走去，吩咐道：“去府城，找那位大老爺，聊一聊。”

    “那兩座神廟呢？”

    “踏平。”

    “那兩位神靈呢？”

    “他們若是不知內情，就敲打一番。”

    “他們若是知曉內情呢？”

    “重重敲打一番。”

    “明白！”

    白猿拎出大德戰斧，說道：“以德服人！以德服神！小的回頭就把他們的腦漿子敲出來！”

    陸萬面無表情地道：“他們沒有肉身，敲不出腦漿子，敲個魂飛魄散就夠了。”

    “汪汪汪！”

    大黑狗表示不滿，認爲自己近期已經餓了好久。

    陸萬見狀，笑着說道：“敲爛了，口感好……敲掉他們身上的民脂民膏，免得吃着噁心。”

    他這樣說來，法力運轉，驟然起身。

    “老爺不是說步行嗎？”

    “我不怕走得慢，但是……”

    陸萬回望一眼，說道：“但是早一點解決，可以救下很多人。”

    他聲音才落，人已化作遁光，朝着神原城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