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後手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霖自斜字數:3089更新時間:24/06/27 18:32:40
在「四葉草號」進入銀色雲霧的瞬間,維卡與亞倫感受到了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就好像有某種無形的龐然大物,粉碎了他們的身體,試圖蠶食他們無依無靠的靈體與精神。
但是這樣的感受只持續了一瞬間,就在朦朧的微光裏消散。
馬蒂歐毫無知覺,他也不知道在自己的同伴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只是覺得銀色雲霧相當冰冷,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
而阿蒙還站在原地,那層雲霧漠然地掃過他的古典長袍,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祂的存在。
亞倫比維卡先回過神,他下意識確認了一遍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部件消失,器官也還在原處,隨即便扭頭去看維卡的情況。
維卡緊閉着眼睛,等到睜開的時候,裏面已經佈滿帶着銀色光線的痕跡,不過它們飛快被血色取代,在淌出幾道血淚後,維卡的眼睛才恢復了表面上的正常。
「你還能撐得住嗎?」馬蒂歐不禁擔憂地問了一句。
維卡抹了一把臉:「沒事,在這裏我們不會死亡。」
「不會死亡」,這本來聽上去是一件很好的事,是冒險沒有後顧之憂的保命符,但是維卡淡漠的語氣,卻讓馬蒂歐心頭一沉。
阿蒙笑了起來,此刻的笑聲在另外三人聽來很是突兀,不過當那團銀色迷霧左右分開之後,維卡與亞倫同時垂下頭閉上眼睛,只有馬蒂歐望着盡頭的景象,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他無法理解視線中的物體,究竟是什麼樣的構造,它看上去又像是圓球,又像是有着難以數計棱角線條的多面體,構成了某種碩大的轉輪。
在看到這種景象的瞬間,某種東西便粗略地停滯在馬蒂歐的眼角膜外,卻迴避了對於他靈體與感知的損害。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只限於表面,但是也足夠讓他感到震撼了——千百面被倒映出的「四葉草號」鏡像,統統呈現在那多面體的外部。
他們像是站在另一只眼睛、甚至是無數只眼睛的對面,凝望着其中密集到讓人困惑的倒影,隨即馬蒂歐的注意力又從整體落向了細節。他注意到,那些「四葉草號」上的景象存在着各種各樣的差異,有的船身破爛彷彿剛剛經歷過炮火,船頭是身上裹着繃帶的亞歷山大與托馬,有的掛滿綠藻與苔蘚,骷髏骨架被綁在圍欄外,上面帶有牙印啃食的痕跡,彷彿在海底沉沒了許多年。
馬蒂歐的視線在其中一處景象上多停了幾秒,他看到空無一人的甲板上灑滿血跡,高懸的旗幟上是一朵鮮紅的四葉草,彷彿盛放的玫瑰。
「那是什麼?」
亞倫的聲音很嚴肅,卻又因敬畏心而隱隱顫抖:「那是無數的過去與未來,是我們不該知道的命運。它們的分支太遙遠,不要再看了,馬蒂歐,你會瘋掉的。」
馬蒂歐卻移不開目光,那些畫面對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在其中看到了傷痕累累的船員們,但是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或者亞倫的身影,更不要提本就不是「四葉草號」船員的維卡了。
這讓馬蒂歐不禁低聲喃喃道:「那我們呢,我們在哪裏?我們現在是死了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很快你就會覺得,‘死亡"是更好的結局。」
阿蒙的話裏滿是諷刺,祂覺得這人真的太遲鈍,難道這也是能得到「命運女神」青睞的一種特質?
「這不僅僅是‘巢穴",這應該就是這裏整個世界的源頭,它是……是某種非凡力量的集合體嗎?」
亞倫第一次對自己在神祕學的知識積累產生了懷疑,他不斷推翻了腦海中對於「神國」的猜想,但是又忍不住覺得,沒有其餘的東西能解釋這個世界的景象。
如果信徒死亡後能就這樣進入神國,進入「心想事
成」的羣島,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站在三人身旁的阿蒙分身眯起了眼睛,祂好像聽到了另一個自己的竊笑聲:「神靈並不像你想的那樣遙遠,至少據我所知,這不是任何一位正神或者邪神的‘神國"。」
雖然馬蒂歐對此並不相信,但是也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只是努力收斂了自己的視線,改爲盯着「四葉草號」的船舷:「我們還要靠近嗎?那東西給我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我跟你相反,我對它有種奇特的親近感,就好像那是我錯過的最重要的事情……」維卡擡了擡手,就好像他知道亞倫對此有所警惕似的,「不用擔心,我不會做什麼,我知道那不是出於我本心的吸引力。」
「只是非凡聚合而已,忍着就行,」阿蒙懶懶地評價道,「這艘船的旅途也就到這爲止了,再往前行駛,它就會被吞下去了。」
「不會的。」
一道陰影從反射着「四葉草號」命運的鏡面浮現,那裏多出了一個格格不入的影子,它是純黑色的,卻在所有船隻上同時走出,站在與阿蒙相同的位置。
下一刻,原「四葉草號」平靜地向前,直到它撞上其中一面只映照出朦朧金光的鏡面,然後在亞倫有任何行動前,這艘船已經帶着自己的乘客們融入其間。
阿蒙站在那另一位「阿蒙」的身前,兩張帶軟墊的靠背椅相對而立,其中一張自然是空着的。
四周一片平靜,瀰漫着散發出柔和微光的霧氣,腳下踩着的只有空氣。
這樣超過控制的局面讓阿蒙很不舒服,但是對方也是阿蒙——這又很好地彌補了祂心裏的不安感,不論發生什麼,阿蒙們的利益所向都該是一致的。
「所以,在那個世界的情況怎麼樣了?」坐在椅子上的阿蒙同樣戴着單片眼鏡,不過祂穿着一身因蒂斯式的燕尾服,黑色的捲髮壓在軟頂禮帽下面,看上去更加老氣沉穩。
「阿蒙」的話裏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坦蕩,他的手上甚至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我不知道你會更偏好酒、茶還是咖啡,所以沒有預備任何東西招待你。」
「那可真是一團混亂,源堡的候選人還在外面閒逛,卓婭,艾絲特,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稱呼她的,反正給我們帶來了不少麻煩。」
坐在沙發上的「阿蒙」頓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僵在空中:「卓婭?艾絲特?」
「你不知道?光之鑰的分身,源堡的侍從,我們從第三紀起就認識了……」
阿蒙的話漸漸停下,祂看到對面的「阿蒙」臉上寫滿了懷疑。
「她的身份有問題。」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迅速的判斷。
「阿蒙」點點頭:「你知道有某個外神,在屏障內丟掉了某條途徑的唯一性嗎?」
「我確實聽過關於某盞神燈的故事。」
「哈哈,不是那個蠢貨,是‘命運"所投擲出的現在。」
「阿蒙」衝着對面那張椅子攤開手,邀請另一個自己的分身落座。
阿蒙並不抗拒這樣的交流:「那就來一點白葡萄酒吧,我猜測你在這裏也有那種將幻想具現化的能力?」
「當然,你以爲被留在這裏的唯一性是由誰在控制的?」
「阿蒙」打了一個響指,一個裝着半杯葡萄酒的高腳杯浮現在空中,不過「阿蒙」的臉色看上去有點怪異,祂迅速收回了右手。
阿蒙的神情忽然一滯:「等等,你明明也是——」
「不要擔心,我不是外神,我確實也是阿蒙,至少曾經是。」
阿蒙與對方互望許久,伸手接住那杯懸浮的白葡萄酒:「曾經是?那你現在難道……成爲了詭祕嗎?」
「不,即使是直到我死之前,我也沒有當過詭祕之主,真遺憾啊,」「阿蒙」說着這樣的話,笑容卻相當輕鬆,「而有些人付出了整個世界的代價,卻依然什麼都沒有拯救末日,只是掙扎到最後……」
阿蒙嚥下一點酒液,腦子卻在飛轉:「聽起來像是個可悲又可笑的結局。」
「所以祂扔下了骰子,抱着毀滅自己的決心,將整個世界都扔進了新的循環。」
長久的安靜中,阿蒙忽然有點好奇那艘船去哪了——這場談話的內容太詭異,眼下要消化的信息太多,就連祂都感到了壓力。
「我不知道他是否成功了,我不在乎,但是這對我來說卻是另一次機會——競爭‘詭祕之主"的機會。」
「阿蒙」的視線越過茶杯,黑眼睛裏的笑意因野望而閃爍:「所以我給自己留下了後路,等到你帶我迴歸本體,本體就能繼承這一切,也知道該怎麼將這裏殘留的唯一性帶入現實。」
「我還是覺得你像外神多一些。」阿蒙重新微笑起來,在誘惑與危險之間,祂自然有更多衡量的標準,不會簡單聽信這麼幾句話。
即使對方也是「阿蒙」,那也是有所不同的——之前已經有過小七這樣的特例了。
「阿蒙」的神情卻有點安然:「不,我是你留給自己的遺產,至於是否要接受,這取決於你自己。」
「這真是我聽過最不像自己的話,如果是阿蒙,你應該會選擇欺詐,或者直接頂替我進入現實,從而影響本體。」
「沒辦法,經歷過‘死亡",即使是我也多少會改變些什麼。」
「你爲什麼會失敗?」
「阿蒙」卻陷入了沉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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