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遠途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霖自斜字數:3183更新時間:24/06/27 18:32:40
    神棄之地,白銀城。

    天空中的閃電又頻繁起來,在城中居民們的觀念裏,這就是新的一天了。

    “太陽”戴裏克·伯格走出家門的時候,習慣性地拍了拍門口高大的“燈柱”——那根“蘑菇燈”的菌杆,上面綁着一圈用粗糙線頭串起的石葉子,都是黑麪草葉的形狀,對太陽城來說就是對“豐收”與“希望”的祈願。

    戴裏克提着自己那把“雷神的怒吼”,已經做好去訓練場,開始進行新一天鍛鍊的準備。

    街道上,散發出柔和光亮的蘑菇隨處可見,精通培育和照看植物的“耕種者”安排好的位置上,現在已經全部立着小樹般的蘑菇。

    光芒整齊地排列成行,分佈在道路兩側,成了白銀城裏不會熄滅的路燈,形成隔絕可怕黑暗的保護傘。

    在幾度研究過這種能在神棄之地存活的新物種後,戴裏克沒有向首席隱瞞,而是坦率地把這種東西來自“愚者”的事情,告訴了已經向“愚者”祈禱,並成功製作過符咒的首席。

    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驚喜。

    經過檢查,這種特殊的蘑菇並不能用作食物來源,因爲它本身蘊含的營養,已經統統被那種光芒給抽乾,但是燈籠菇的光亮,卻比普通的燈火還要穩定,這使得它迅速被白銀城的居民們所接受。

    更重要的是,這些蘑菇,似乎天然就有對抗黑暗與污染、與陰影達成平衡的能力,這才是六人議會最終同意,將這些發光蘑菇種滿整個白銀城的原因。

    現在幾乎所有外出探險的隊員,都會帶一些燈籠菇的果實在身上。

    它們有着很實用的額外用途——當周圍的污染過於強烈,或者遇到那些遊走的瘋狂怪物時,燈籠般的果實便會開始閃爍甚至直接熄滅,替持有者先一步進行預警。

    這讓小隊成員能更快地進行防備調整,有效地減少了外出狩獵時隊伍的傷亡。

    現在,靠近家家戶戶門口的位置,必然會立着一顆或者兩顆十分高大的蘑菇燈,有些人甚至會在上面掛上布條、塗上其餘顏色的汁液,做些微不足道的裝飾。

    一點點的光落下,再從土裏拔高,撐起了廕庇生命的光傘。

    戴裏克甚至看到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紅色蝴蝶結,看得出綁上布條的人並不擅長打繩結,但還是努力將喜悅分享了出來。

    戴裏克稍微放緩腳步,臉上不禁露出一個微笑。佈列維家剛剛誕生了一個孩子,戴裏克不算是個八卦的人,也沒有太廣泛的交際圈,他甚至都沒有打聽過,那到底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但這不妨礙他爲此感到高興,即使戴裏克跟佈列維家並不熟悉,只是知道那對夫婦都在黑麪草的處理工坊工作,但是這樣純粹迎來新生命的喜悅,在白銀城,是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的,共同的喜悅感。

    正因爲每個生命都來之不易,想要活下去也困難重重,他們才對這一切如此看重。

    戴裏克握緊了手上的武器,昂着頭繼續向前走去。

    ——

    七月份的迪西海灣,溫度比貝克蘭德要炎熱,即使是臨海的碼頭城市,也不見得涼快多少,在日曬過久的下午,甚至能接近三十攝氏度的氣溫。

    這樣的天氣,可不適合穿燕尾服啊。

    “惡魔”,巴那貝·查拉圖在心裏抱怨着,用力拉扯兩下領口,解掉襯衫最上端的鈕釦,將男式圓頂禮帽拿在手上。

    不過抱怨歸抱怨,他是絕對不會換別的衣服的。

    這身重新訂做的燕尾服內側,有着大量適合“魔術師”隱藏小道具的口袋,他的零碎物件基本都裝在裏面,包括煙與火柴。不過貼緊腰線又帶內襯的剪裁,完全不適合現在的季節,也不適合在迪西海灣走動。

    到這時候,巴那貝反而有些羨慕自己身旁的祕偶了,至少祕偶沒有體感溫度這一說。

    他的行李箱拎在穿着灰色風衣的“保鏢”手裏,這位絕對忠心的僕人,也是非凡者。

    在離開因蒂斯前,被那位不知幾代老祖宗的安排了一番,巴那貝不得不跟隨第八局小隊,與永恆烈陽教會的裁判所合作,進行了一次聯手搜捕惡魔家族後代的行動。

    這個祕偶就是巴那貝行動中最大的收穫,說起來巴那貝自己都覺得好笑,這位序列六的非凡者,是一位真正的“惡魔”,倒是與他自己的代號相同。

    前幾天的塔羅會上,巴那貝就已經找上“倒吊人”,請求他幫自己準備假身份證明。在拿到身份證明後,他才打算光明正大從迪西海灣搭上蒸汽列車,以一位“前傭兵”的身份,拜訪貝克蘭德。

    此時的巴那貝,已經完全改變了自己的外貌,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滄桑中又帶着狡黠的中年男人,蓄着兩撇精心打理過的柔順八字鬍,捲曲的褐色短髮貼在頭上,膚色相較北大陸人顯得深了點,更接近羣島人。

    跟人說話,巴那貝一定會先露出一排潔白牙齒的笑容,看上去很是熱情,但是那靈動遊走的眼神,卻又在無形間透露出狡詐,讓人覺得他很可能心懷不軌。

    簡單來說,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

    這也讓巴那貝遭遇小偷小摸的概率直線下降,一路上幾乎沒有人會找他攀談,更別提他身邊有個面色蒼白、滿臉陰沉的“保鏢”,祕偶的臉上還有一條從額角延伸到臉頰長疤——很新的疤痕,是在兩人戰鬥的時候,被巴那貝的紙牌飛刀劃出來的。

    這倒給“海外傭兵”的身份提供了不少說服力。

    因爲剛剛已經去見過中間人,拿到了“倒吊人”答應幫忙準備的身份證明,巴那貝今晚打算換一個旅店,最好離蒸汽列車車站更近,方便明天他一早就出發。

    他唯一不用擔心的就是錢的問題。

    雖然真正的瑪格麗塔女士在巴那貝離開時,再三提醒過他,“節儉是美德,這是出自羅塞爾的名言”。但是巴那貝,曾經見過羅塞爾展的黃金馬桶,於是他對瑪格麗塔的話點了點頭,並覺得自己“有必要效仿羅塞爾大帝的節儉風格”。

    反正都是密修會出錢,抱着這樣樂呵的念頭,巴那貝跟街邊的售賣紀念品的小販打聽兩句,便選定一家條件最爲舒適的旅店。

    巴那貝走向這家名爲“榭寄生”的旅店大門時,一位容貌儒雅、穿着雙排扣長風衣的魯恩紳士,恰好帶着兩個僕人從前門走出,他看上去有四十歲左右,黑髮裏夾雜着少許銀色,姿態優雅從容,很明顯經受過貴族禮儀的訓練。

    一隻小巧而羽毛柔亮的雲雀蹲在那位紳士肩頭,巴那貝的目光被它吸引,養貓和養狗的人很多,因爲騎士傳統遺留下來的風氣,不少貴族還會在家中飼養馬匹。

    養鳥的雖然也有,但似乎很少有這麼乖巧的,它的爪子上甚至沒有拴着繩子。

    忽然間,靈性直覺有所觸動,阻止了巴那貝下意識想要開啓靈視的舉動。

    會有麻煩。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巴那貝的呼吸有所遲滯,但是當那位紳士也將目光轉過來時,巴那貝便呲着牙,露出一個相比友善,更接近挑釁的微笑,衝對方點點頭。

    那位魯恩紳士則擡了一下半高絲綢禮帽的帽檐,漫不經心地頷首回禮,如夜晚湖泊般的藍眼睛深不見底,他臉上溫和客氣的微笑,很好地遮掩住背後的任何情緒。

    巴那貝知道,這裏不能住了,他裝作路過的樣子,領着自己的祕偶繼續走向街角,沒有在那所旅館門口多停留。

    但是很快,巴那貝就感受到隱約有種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後。

    掏出幸運金幣彈至空中,巴那貝看着那朵代表着背面圖案的鳶尾花,對這個“他是否會傷害我”的結果有所懷疑。

    這樣的占卜結果可能因爲很多因素出現,很容易就會被對方的反占卜手段所干預,而最倒黴的一種,那就是對方“比自己序列更高”。

    巴那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自己應該不至於那麼倒黴。

    他不斷猜測着對方的身份或者非凡途徑,腳步卻沒有停,而是帶着祕偶穿過店家與小巷,試圖擺脫那隱藏在暗處的追蹤者。

    不知道爲什麼,那位“追蹤者”似乎並不知道隱藏自己的存在感,巴那貝能感覺到有直白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可是當他環顧周圍,又沒有注意到任何可疑的人。

    難道對方也是“無面人”,或者擁有能改變自身外貌的能力?可是他既然知道儘量改變外貌、以免引起我的注意,爲什麼完全沒有隱藏自身的意識?

    這樣內在很是矛盾的行爲,讓巴那貝顯得很困惑,又或者這是對方故意的,仗着自己序列更高,所做出的暗中警告?

    巴那貝思考着,走向了附近的一輛出租馬車。

    馬車穿街而行,十幾分鍾後,在某條街的拐彎處停了下來,走下來一位穿着長風衣,手上拎着行李箱,面色蒼白而帶疤的男人。

    馬車繼續前進了幾十米,但是沒走太遠,在隔壁的街口就停下了。

    穿着燕尾服、戴着圓頂禮帽的人付過車費,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巷子裏。

    一點微小而難以被察覺的影子,從空中掠過,它扇動翅膀,俯瞰着那個戴圓頂禮帽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