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當白樺林響起在異鄉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霖自斜字數:4312更新時間:24/06/27 18:32:40
艾絲特回到了臥室,很難說心裏是緊張、警惕還是激動,她不得不按住自己的手坐在沙發裏,很難相信那首曲譜出自諾恩之手。
她回憶着剛纔已經背下來的內容,雖然不會俄語,但是艾絲特也能含糊而斷斷續續地哼唱出來,部分細微的轉折調子比原曲更突兀,但是整體差異不大的。
巧合?穿越者的遺留?羅塞爾大帝可沒有留下過這首歌曲!這世上還有其他的穿越者?可是諾恩他——
“你怎麼這麼激動,很吵鬧啊,”口袋裏的小五冒出頭來,不滿地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艾絲特戳了戳它的腦袋,引起小五巨大的不滿。
“沒什麼事情你就平靜點!慌亂又沒有任何幫助!”小五罵罵咧咧地縮了回去。
艾絲特被打斷思緒後反而飛快冷靜下來,她很認同小五的話,在深呼吸幾次後,下定決心去找諾恩問個明白。
但她的直覺一動,有人正走上樓梯,先一步敲響了艾絲特的房門。
加爾溫慵懶中總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盧娜?你在裏面嗎?”
艾絲特拉開房門,那雙寬大的墨鏡便映入眼中:“晚上好,怎麼了?”
“聽裏奇說你要去參與他們的週日音樂會?”
“是的,去看看,至少能當個固定觀衆。”
加爾溫摸着下巴:“你會拉小提琴嗎?”
“不會。”
“真可惜,音樂的精靈還有不懂的樂器?”
艾絲特好笑地說:“我會彈鋼琴又不代表精通所有樂器。坎德拉說了你的小提琴拉得不怎麼樣,要不你還是老老實實在旁邊當觀衆吧。”
加爾溫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露出他那口白牙:“謹遵您的吩咐,親愛的小綿羊。不能給你拉小夜曲可是太遺憾了。”
“你真的會拉小夜曲嗎?”
“那當然——不會,”加爾溫的笑容迅速消失,“太敏銳的淑女很容易拆穿紳士們的把戲,可不會受歡迎。”
艾絲特無所謂地攤開手:“我又不在乎這點。”
“週日不會影響你的工作嗎?莫奈特夫人恐怕不會想放過這個好機會,但大家都很期待你來,畢竟要人多才熱鬧。”
“我當然會去,我不會讓大家失望,怎麼說我也是鈴蘭花街七號公寓的一員,對吧?”艾絲特笑起來。
“裏奇剛纔還在說你給那首曲子起了名?難道教師先生偷偷給你看過了嗎?”
艾絲特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突然間就有了個靈感,覺得那個名字很合適。我正想去找諾恩說一下。”
加爾溫卻衝身後的六零二號房門指了指:“最好還是換個時間吧。教師先生熬了好幾天才寫出那首曲子,今天下午他回房間的時候還帶着黑眼圈,現在應該還在補覺。”
“他居然這麼努力?”艾絲特原本想去求證的心思瞬間淡了不少,反而替諾恩的身體擔心起來,他最近似乎越來越憔悴了,倒是很好地印證了加爾溫的話。
加爾溫點點頭,推推墨鏡,鏡片底下的雙眼正專注觀察着艾絲特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所以我們還是體貼他一下,保留這份驚喜,等到週末再一同見證‘七號公寓樂團’的大作。到時候說不定我作爲觀衆,還能盡情嘲笑下裏奇的異想天開。”
“他是該好好休息下。當教師可不是簡單的職業,畢竟要教那麼多的孩子們。”
“嘿,真是善解人意的小綿羊,要是你現在有空的話我們可以去附近酒吧喝點——”
“砰!”
艾絲特的門被關上了,加爾溫的身子時機恰好地往後仰去,迴避了鼻子被撞扁的厄運。
這是愛格妮絲傳授給艾絲特的方法,專門針對加爾溫·萊普勒斯的“相處之道”,艾絲特做不到像坎德拉那麼瀟灑地動手打人,但是果斷關門這點她已經很熟練了。
加爾溫悻悻地揉着自己險些撞上的鼻尖,輕笑一聲,絲毫沒有吃閉門羹的鬱悶。他回頭掃了眼諾恩緊閉的房門,知道自己阻止“盧娜”去安撫諾恩的目的已經達到,加爾溫臉上的笑容歡欣而狡黠。
總去傾聽不該聽的聲音還被它吸引,這當然會害死你,教師先生,你還能堅持多久不失控呢?
加爾溫哼着小圓舞曲完全走音的調子,走下樓梯。
——
週日下午轉瞬即至。
瑪莎相當爲難地允許艾絲特請了假,用她這周與下週的兩個週三休息日來抵消,艾絲特爽快地同意了這樣極不公平的交換。
畢竟週日是人流量最多的時候,艾絲特不在店裏的話,那些充滿期待的客人恐怕會少上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會有不少的抱怨聲。
不過這些就留給瑪莎頭疼去吧,艾絲特獲得了請假的許可,這一天都打算跟公寓裏的朋友們共同度過。
艾絲特穿上她最習慣的麻布長裙與修身的馬甲,戴上前兩天新買的那頂闊邊波奈特編織帽,在半身鏡前理了理頭髮。路過那家店鋪時她一眼相中了這頂帶着向日葵花點綴的設計,花了八蘇勒才買下來,說得上是讓本就不富裕的錢包經歷了大出血。
存錢怎麼這麼難啊!
每次花錢的時候艾絲特都在這樣感慨,但是這並不耽誤她用和紙筆堆滿書桌,在衣櫃裏放進新衣服,在沙發上蓋着新編織羊毛毯,回憶腦海裏的那些樂譜並哼唱出來。
很快就做好準備,艾絲特下樓的時候,發現裏奇已經滿臉興奮地等在門口,他的手上拎着一個長寬都在半米左右的行李箱,不過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還沒下來。
“嘿嘿嘿,我最近在沒課的時候練了很久,今天一定沒問題!”裏奇時不時興奮地踮起腳,臉上的雀斑從衆人一起吃午飯時就在閃閃發亮。
加爾溫今天很闊綽地請了公寓所有人吃飯,他早早預訂了一家因蒂斯餐廳的外送午餐,但是按照加爾溫說,這家店的口味完全沒辦法跟西區的塞倫佐餐廳對比,那裏的奧爾米爾紅葡萄酒與因蒂斯式鵝肝相當值得一嘗。
艾絲特起初還很心動,但是在諾恩悄悄告訴她那種葡萄酒的價格是一百金榜起步後,去試一試的想法瞬間成了笑話。
諾恩在將餐叉和餐刀遞給艾絲特時,壓低聲音跟她說:“加爾溫從不提起他家裏的情況,但他從來不缺錢。”
艾絲特得承認她有那麼點羨慕。
艾絲特和裏奇並沒在公寓門口等多久,很快,愛格妮絲和喬瑟芬也挽着胳膊走下來,愛格妮絲挎着她的手提包,正掩着嘴跟喬瑟芬說些什麼,讓喬瑟芬不斷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等到坎德拉、諾恩與加爾溫也到樓下集合,一羣人便往噴泉廣場的方向走去。
坎德拉打開了她的單肩揹包,從裏面拽出來兩個繪製着彩色骷髏花紋的沙錘,直接塞到艾絲特的手上:“你隨便晃兩下就行。”
艾絲特搖着手中的樂器,聽裏面發出“沙沙”的碰撞聲:“那你呢?”
“我帶了鼓,因爲懶得花錢去買,我用鐵皮釘了個。”坎德拉面無表情地說,“反正只是爲了配合裏奇。”
“我聽裏奇說了,坎德拉很擅長製作東西,喬瑟芬窗邊那個風鈴就是他的設計、你的作品,是讓人敬佩的動手能力。”
坎德拉的深色皮膚使她很難被人看出臉紅,但她的目光更加閃躲了,下意識地用手指去擺弄自己的羽毛耳墜:“那不算什麼,你要喜歡也能給你打造一個。”
“那倒用不着,我只是感慨一下。”
艾絲特的目光投向前面走着的幾人身上,愛格妮絲正昂着頭在訓斥加爾溫,喬瑟芬和裏奇在旁邊笑個不停,諾恩臉上也帶着溫和的笑意,卻始終跟另外幾人保持着兩步遠的距離。
——
鈴蘭花街的噴泉廣場上,有不少人在散步,週日是大部分人得以休憩的假期,男女老少散步在這片一眼能看到邊緣的區域裏,享受着貝克蘭德午後透過雲霾的暖陽。
裏奇大方地站到了噴泉的前面,拉開了他拎着的行李箱,引來旁邊幾人好奇的目光。
坎德拉搬出了一個鐵皮手鼓,愛格妮絲從手提包裏取出了喬瑟芬的三角鐵和她自己的口琴,諾恩從懷中掏出了幾張紙,上面的曲譜滿是被塗畫的痕跡,紙張本身滿是褶皺,甚至還有兩處撕裂的斷口,但勉強維持了完整。
加爾溫一屁股坐在噴泉的邊緣,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擡頭望天,看上去相當無聊地看着其他幾人做準備,毫不在乎風衣下襬被濺起的水滴打溼。
艾絲特握緊了手中的沙錘,心跳加速:“我們都沒排練過,真的沒關係嗎?”
“當然沒事,我們又不是專業的。”喬瑟芬安慰着她,“只要隨着裏奇的音樂節拍來就好。”
口琴聲是打頭的伴奏,從低而起的調子帶着奇特的嗡響,然後是悠揚的手風琴替代了主唱,掌控這首歌的主旋律與走向,使整體氛圍變得歡快昂揚,鐵皮手鼓被擊打出三輕一空的拍子,清脆的三角鐵在每次手風琴的緩和間都會響一下。
很亂,很搞笑,一首因爲沒有統一指揮而略微走音的“白樺林”在異世界響起,讓艾絲特的眼眶漸漸溼潤。
演奏幾乎過半,在口琴間奏的時候,裏奇疑惑地望過來,喬瑟芬也奇怪地看了眼始終沒有開始晃沙錘的艾絲特,用胳膊肘推了推這個正發呆的“樂團成員”。
艾絲特本能地上前一步,胳膊擡到身前,彷彿她兩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塗着彩繪骷髏的沙錘,而是麥克風,她合上眼睛忍住右眉心抽痛的不適感,飛快地修改着腦海中的歌詞譯文並轉換成魯恩語,在短短幾秒間完成了這項翻譯工作。
在下一段手風琴響起的同時,艾絲特也開口了:
“與心愛的故人坐在小路旁,
要知道我會回來,不必悲傷,
老婆婆揮着手與我道別,
我身後的小門緩緩關上。
爲何白樺在晦暗之地沙沙作響?
爲什麼手風琴的聲音如此美妙動聽?
風兒的指尖掠過,樹葉漫天飄零,
而最後的一片啊,也落往地上……”
諾恩在顫抖,他手中那竭盡心血“傾聽”出的曲譜掉到了地面上,他強忍住大笑的衝動,淚流滿面地閉上眼睛,享受着這使他產生奇妙共鳴的歌聲,這段日子開始躁動的非凡力量竟然也隨之恢復溫順。
瘋狂的囈語從諾恩耳畔消退,僅剩的聲音都在應和艾絲特溫柔的歌。
諾恩相信,他找到了主的“卓婭”。
廣場上原先只有兩三個人在往這裏張望,但是在歌聲響起之後,越來越多的腳步走向此處,將這只小而無序的樂團圍在中間,手風琴低了下去,和口琴一樣呼和着伴奏,任由那歌聲越來越清晰。
艾絲特的聲音並不大,但卻充滿感染力,使聚集而來的人們神情變得憂鬱,他們彷彿正走進歌詞中的故事,與其中遠走他鄉的悲傷命運產生了共鳴。
無形的聯結將這些並不一定認識的人們聚攏,越來越多的人臉上出現呃淚痕。他們甚至都不一定知道自己爲什麼在哭,但是在那柔和流淌的歌聲中,他們除了靜靜流淚,完全失去了思考當下情況的能力。
即使是嬰兒車上的孩童,也默默揉着哭紅的眼睛,沒有發出絲毫喧鬧聲。
幾隻白鴿收攏翅膀落在噴泉旁,安靜到甚至沒有發出“咕咕”聲,兩隻聞聲而來的雲雀更加大膽,飛落在艾絲特的肩頭。
喬瑟芬和愛格妮絲的臉上也掛起了眼淚,裏奇的眼眶跟他的頭髮一樣通紅,但臉上仍然掛着燦爛的笑容,緊盯着專注演唱的艾絲特。
加爾溫墨鏡底下的眼睛越睜越大,裏面有畏懼、有驚惶,更多的是沒來由的興奮和憧憬,他恐怕是整個廣場上最爲清醒的人,在每個人被歌聲感染情緒的時候,加爾溫將他們的變化盡收眼底。
他望着處在歌聲中心的那個金髮姑娘,心頭巨震。
歌聲還在迴盪,越過人羣的肩頭,飛向更遠的地方:
“我的心一次又一次沸騰燃燒,
卻總是得不到迴響。
白樺樹葉掉落肩頭,
像我一樣,離開了生長的地方……”
加爾溫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才意識到淚水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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