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我會讓他過上好日子

    趙大趕車，段錦和豆腐在車上，林洛和苗大妮在旁邊行走。

    明明該是很正常的事，段錦卻是看着林洛艱難的行走，突然道：“林洛，你上驢車來，我們一起坐。”

    趙大和苗大妮也是勸，林洛考慮一下，還是跟着坐了一會兒。

    林洛坐上車時，悄悄錘了捶自己的腳，明顯是有些累了。

    段錦看着他隱晦的動作，目光閃了閃卻是沒有說話，卻是把自己墊着的被子往林洛屁股下挪了挪。

    林洛有些詫異，扭頭朝着段錦說了一聲謝謝。

    段錦卻是撇開了頭去，小聲道：“不用。”林洛是他的夫郎，他照顧他是應該的，不用說謝謝的。

    “什麼？”林洛沒有聽清，發出了疑問。

    段錦卻是不說話了。

    林洛也當他在發脾氣，也沒有再問了。

    一行人來到城裏，林洛帶着段錦先去了小吏那裏，準備先把攤位擺上，讓苗大妮先賣着，他們再去醫館給段錦看病。

    來到衙署門口，林洛讓苗大妮和趙大看着豆腐和段錦，自己拿着錢和包好的一個豆腐進去了。

    衙署不大，完全能夠讓外面的人看清裏面的情況，段錦坐在外面的驢車上，接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最後爲了逃避索性不去看了，只將自己的目光放在林洛身上。

    然後，段錦就看見凡是進了衙署的人，對着那些小吏們都是客客氣氣的，半點不敢又逾越的想法，有些甚至客氣中帶着幾分諂媚。

    段錦突然朝着旁邊守着他的趙大們問道：“這些小吏是很大的官嗎？”

    趙大剛開始沒有注意段錦說了什麼，表情有些疑惑，“啊？”

    段錦耐着性子再次重複了一遍，“這些小吏是很大的官嗎？”

    趙大心裏一驚，扭頭看向裏面，見裏面沒有注意，這才低頭朝着段錦小聲道：“小東家，這些人不是官，都是官府衙門自己聘請的，但是比起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來說，也算是不能招惹的人了。”

    段錦再問，“那舉人呢？”

    趙大抓了抓頭髮，表情格外的糾結，卻還是道：“小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舉人老爺是比這些小吏還要大好多倍的官，好像是可以管他們的。”

    “我明白了。”段錦點了點頭，再次盯着裏面不說話了。

    趙大看着段錦，覺得他自從生病醒來之後就有些奇怪了，可是他也不敢說些什麼，只能愣愣的守在段錦身邊。

    段錦詢問完趙大，目光落在了來來往往的那些人身上，目光閃爍，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

    林洛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露出一個笑容來，朝着衙門裏走了去。

    小吏歪着腿坐着，正和旁邊人閒聊，偶爾還喝口水，一派悠然姿態，唯有林洛過來的時候，他才掀了掀眼皮，坐正了看他。“你今天來得還挺早啊！”

    林洛有些不好意思，顯得有些靦腆，“我今天要賣的東西多了，所以想着早點過來賣，希望能早點賣完回去。”

    小吏倒也不廢話，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後，很快收了他的錢，然後拿出冊子來記上了他的名字。之後，小吏告訴了林洛攤位所在的地方，讓他自己過去就行了。

    林洛點點頭，離開之前還想到了什麼，遞了一塊用樹葉包好的嫩豆腐過去。

    他們這些小吏的俸祿不多，平日裏雜事不少，再加上管的是這種地方，尋常也能收到不少送來的吃食，只要是不強硬受賄，上面倒也不禁止。

    因此，見到林洛給自己送東西，這小吏倒也不意外，只是看着那白白嫩嫩、從未見過的東西，他還覺得有幾分奇怪，“這東西是什麼，我怎麼沒有見過？”

    林洛笑了，笑容中帶着幾分得意，“這是我自家做的豆腐，不管煎炸烹煮都是極好吃的，可以炒制之後吃，也可以淋上辣醬後直接吃。”

    那小吏看了看林洛自信滿滿的樣子，再看看自己面前的豆腐，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林洛走了之後，剛剛還在和小吏說話，在林洛進來後卻沒有開口的人湊到了小吏跟前，朝着小吏道：“這東西看起來還挺好看，真有那小哥兒說的那麼好吃？”

    小吏想了想，直接道：“好不好吃，試試不就知道了，要是可以，你還能給你酒樓弄點。”

    那人本來還在好奇，可是在聽到這小吏的話之後，他收回了打量那豆腐的視線，將目光落在那小吏身上，似笑非笑道：“你什麼時候那麼熱心腸了，東西都還沒有吃，你就幫那小哥兒拉上客了。”

    小吏朝着他翻了一個白眼，對於自己這不正經的友人有些鄙視，接着解釋道：“我在這裏待了這些日子，這東西我還是第一次見，想必是人家新做出來的吃食。你想想，這東西若是味道好，到時候弄到你的酒樓裏，你有、別人沒有，你豈不是更能賺了。”

    那人合着紙扇，一拍巴掌，覺得言之有理，伸手就去拿那嫩豆腐。

    小吏抓住了他的手腕，“這是我的，你要試驗，自己去買去，左右剛剛聽到那小哥兒在那裏擺攤了。”

    那人嗤笑了一聲，收回了自己的手，“這種東西哪裏需要本公子親自去，派個下人去不就行了。對了，我怎麼覺得你來了這裏之後就變小氣了，以前你可不這樣。”

    小吏哂笑了一聲，將那嫩豆腐收了起來，準備中午回去就按照那小哥兒說的弄着吃了。“我現在可是窮人，自然該省着點。”

    那人看着小吏，完全無法反駁，只能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嘀咕道：“誰叫你那麼倔的。”

    *

    林洛離開了管理攤位的衙門之後，很快帶着衆人找到了攤位，說是攤位其實就是一塊搭了棚子的空地，那棚子下頭還掛了一個牌子寫了數字，顯然是爲了讓人方便找尋。

    那空地也不大剛好能支起一個攤子，興許是因爲有人管理的緣故，那空地還算乾淨，收拾一下擺上東西就能賣了。

    林洛現在很慶幸他沒有想當然的覺得凡是攤位就有臺子，還是帶了自己簡易的支架，不然他今天就只能在地上賣豆腐了。

    林洛和趙大很快就打掃完了攤位，將自己的豆腐給擺上，然後將賣東西的要領告訴苗大妮，之後便和趙大一起趕着驢車去了醫館。

    苗大妮很是拘謹，站在其他攤販之間還有些無措，眼巴巴的盯着三人離開，只希望他們早些回來。

    林洛他們到了醫館，趙大想要幫忙將段錦抱下來，卻是被段錦拒絕了。

    趙大有些無措。

    林洛卻是朝着趙大擺了擺手，自己去扶段錦進去，這次段錦倒是沒有拒絕。

    那看診的老大夫對林洛還有些印象，一看見他們三人進來就將人認了出來，緊接着便看到了被他扶着的段錦。

    老大夫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感嘆道：“這位小郎君醒了，這可是大好事啊！”

    林洛聽着臉上浮現出了笑容，看着老大夫道：“是啊，還勞煩大夫給他看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不足的地方。”

    “這是自然。”老大夫應了聲，讓林洛將段錦扶着坐下，然後伸手給他診脈。

    很快，老大夫在林洛擔憂的目光當中收回了手，然後看着緊張的林洛笑道：“這位小郎君已經沒有多少大礙了，只需要多休息、多調養、多鍛鍊，自然是很快就會康復的。”

    林洛高興，連忙道謝。

    老大夫開了藥，之後又讓藥童去給林洛抓藥。

    老大夫看着段錦眼巴巴盯着林洛去抓藥的樣子，忍不住調笑道：“你這位夫郎，可是對你非常用心了。”

    段錦收回了視線，看向旁邊的老大夫，絲毫不客氣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對我很好。”

    老大夫看着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突然就笑了，“你將來可是要好好努力，讓你夫郎過上好日子。”

    段錦露出理所當然的神色，“這是自然，我會讓他過上好日子的。”

    林洛拿藥回來，兩人停止了說話。

    林洛謝過了老大夫，很快朝着菜市場回去。

    回到菜市場，只見苗大妮還是拘謹的站在那裏，眼前的豆腐都沒有賣上幾塊。

    眼看着林洛他們回來，苗大妮還有些尷尬，“林哥兒，這豆腐我沒有賣多少。”

    林洛笑着安撫，“不打緊，這本來就不是你擅長的事，沒有賣出去也是正常。”

    說完，林洛讓苗大妮退後，和段錦一起安置在後面，他自己站到了攤位前，然後開口吆喝了起來，“賣豆腐咯！又軟又嫩的豆腐，充滿豆香味的豆腐，一塊只要兩文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苗大妮瞪圓了眼睛，沒有想到素日裏靦腆的林哥兒，竟然那麼放得開。

    段錦更是驚呆了，在他的印象中，這個林哥兒一直都是膽小、怯懦的，哪裏能做出這種在集市上大聲吆喝的事。

    然後，果然有人過來詢問，緊接着便在林洛的笑容之下，爽快的買了兩塊豆腐離開了。

    似乎是因爲段錦臉上的震驚太過於明顯了，趙大偷偷摸摸彎下腰來，朝着段錦道：“林哥兒說，賣東西就是要捨得下臉面，笑臉相迎，這樣才能賣出東西。反正，錢到了口袋裏，客人也高興，兩方都開心，何樂不爲。”

    段錦臉上呆呆的，聽到趙大的解釋，看了看趙大，又看了看林洛，點了點頭，算是學到了。

    在林洛他們過來時，這裏其餘賣菜的人就注意到他們了，此時看到那長相清秀的小哥兒開始叫賣，他們也是震驚了一瞬，心裏驚詫這小哥兒看着靦腆，怎麼能這般豁得出去。

    只是不管他們是個什麼想法，只見不少買菜的人都被林洛給吸引了，然後在他一番介紹之下買了那新出的勞什子豆腐，而且聚集在那個攤位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呈現出格外熱鬧的趨勢。

    別的攤子只有零星幾人，林洛這裏倒是熱熱鬧鬧的，有些一早上賣不出幾樣東西的人開始有些不高興起來，盯着林洛的眼神中帶着幾分嫉妒。

    忙過早高峯，林洛的攤位上還剩下一半的豆腐，人卻是空閒了下來。

    “小哥兒，你這賣的什麼東西，怎麼以前我們都沒有見過？”

    在林洛休息的間隙，有人上前來和林洛搭話，聲音不大不小，卻是剛好這裏的人都能聽到。

    “是啊，你這是什麼東西，不要是隨意弄個什麼東西來，光是好看就來騙錢的吧？我們這裏可是正規賣菜的地方，可不是你們這花裏胡哨什麼都來賣，到時候壞了口碑影響我們生意。”

    前頭說話的是林洛旁邊攤位賣菜的，他們家裏的菜都是從鄉下弄進城裏來賣的，賣給城裏人賺個差價，賺一個辛苦錢。

    至於後面一個說話的，則是斜對面賣麪食的，他的東西經常短斤少兩，有時候甚至還會以壞充好，但因爲這鋪面佔的地理位置好，來往的人流量大，因此生意雖然算不上好，卻也能勉強餬口。

    林洛本着和氣生財的理念，在加上知道自己在這城裏沒有任何的根基，他不打算和周圍的人起衝突，所以聽到他們這略帶嘲諷的語氣，倒也沒有生氣。“這是正經吃食，也是我農家做的一點東西。”

    聽着林洛好脾氣的解釋，賣菜的鄭哥兒倒是不知道爲什麼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心裏那份嫉妒也下去了不少。

    倒是麪食攤的張三斜着眼睛看他，語氣中充滿了嘲諷，“既然是正經吃食，那可要更加注意了，不是什麼東西都能拿來賣的，不然一不小心就做了一次性買賣，再也不會有回頭客，你哭都沒有地方哭去。”

    張三這話一出，周圍做生意的衆人看着他，回想起往日裏那些客人因爲吃了張三家東西而鬧肚子，或者在張三家買的東西有問題過來找他鬧，一羣人鬧得雞飛狗跳的樣子，他們的神色都有些怪異。

    若不是擔心張三這潑皮無賴纏上自己，這些鄰近的鄰居們都要上前去啐上一口，覺得張三說這話也不撒潑尿看看自己，簡直就是太不要臉了，怎麼能說出這番話來。

    林洛倒也不和他爭辯，只是笑，“多謝，這些問題我會注意的。”

    段錦在身後看着林洛和張三來回，知道這人是故意找茬，偏生林洛性子那麼軟，完全不會辯駁，他看不下去直接就開了口，“你讓別人注意，你自己怎麼不會注意着點，你看你那面皮子，已經招惹蚊蟲了，怕是都酸臭了吧！”

    正在張三攤位前，猶豫着要不要買的大嬸們，扭頭看向旁邊的面皮子，果然有些蚊蟲飛了上去，幾人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擡頭看了一眼張三，嘀咕着離開了。

    眼看着到手的買賣沒了，張三有些不高興，擡起一張臉憤怒的看向段錦，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吶！你這下把我客人都嚇跑了，你給我賠！”

    張三氣勢洶洶的往段錦這邊走。

    林洛看着有些緊張，上前護住了段錦，旁邊的趙大看着連忙跟上，苗大妮猶豫了一下拿起了切豆腐的木刀。

    段錦看着他們將自己圍住，倒是半點都不慌，而是慢悠悠的在他們身後冒出一個頭來，緊接着看向氣沖沖朝着自己過來的張三，緩緩道：“我們這裏四個人，兩個壯勞力，你打得過嗎？”

    張三聞言愣住，他剛剛過來就是一時氣上頭，所以想要過來給段錦一個教訓，震懾一下這新來的不懂事的傢伙，完全沒有多想。

    段錦看着他繼續道：“況且，你要是先動手，我可是能去衙署那裏告你先挑事的。”這是段錦剛剛在衙署門口等林洛時聽到的規矩，凡是在這裏先動手的，到時候一定會先被教訓。

    張三想到了上次自己挑事，結果後續被這裏衙署知道了被罰，隨即回去又被媳婦和老孃教訓的事，頓時過去也不是，不過去也不是，尷尬的楞在了原地。

    段錦看着他譏笑道：“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衝動，反正你動手也打不過，還要被罰。”

    張三臉色難看。

    周圍人傳來了哄笑聲，讓張三整個人顯得越發尷尬了。

    恰在此時，一個穿着短打、露出精壯胳膊的小夥子，提着一個食盒來到了菜市場，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然後看到了林洛的攤位，小夥子眼睛就是一亮，小跑到了林洛的攤位上，看着他急切道：“你賣的東西可是豆腐？你怎麼不在昨天的地方賣了？可讓我一陣好找啊！”

    林洛眼看着來了生意，也不再顧忌開始打退堂鼓的張三，扭頭朝着來人露出一個微笑，“是，我這裏是賣豆腐的，昨天那裏是趕集，我佔了便宜能去，今日就不成了。對了，我這裏有嫩豆腐，還有老豆腐，不知道客官你要什麼？”

    那小夥子抓了抓頭，似乎是回憶着什麼，片刻後道：“我們掌櫃說了，今天這嫩豆腐要十二塊，這老豆腐要三塊，你給我裝食盒裏就行。”

    說完，那小夥子打開自己帶來的盒子，從裏面取了三十文錢出來遞給了林洛，然後讓林洛給他將要的東西裝起來。

    等到林洛給他把東西裝好了之後，那小夥子像是完成了什麼重要的任務似的，鬆了一大口氣，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朝着林洛道：“對了，你這裏可以預訂豆腐嗎？”

    林洛眼睛發亮，快速點頭，“當然可以，只是你們要訂的話，每天得給現錢。”

    小夥子應聲，“這是當然，我給你個地址，你每天送豆腐過去，就送我今天買的數量，到時候那裏的掌櫃會給你錢的。”

    林洛連忙記下地址，然後目送那小夥子高高興興離開了。

    眼看着林洛不理會自己，反而做成了一筆生意，剛剛想要發火卻又啞火的張三，站在原地離開也不是，不離開也不是，最後在衆人灼灼的視線下給自己找了一個藉口，“這次算你走運，要是下次你再胡說八道，你看我教不教訓你。”

    林洛好脾氣的朝他笑了笑，覺得這樣色厲內荏的貨色造不成威脅，他現在做生意才是最重要的。

    段錦卻是看着張三的方向，眼裏泛着冷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張三回到自己的攤位上，罵罵咧咧的詛咒着這新來的攤位，希望他在之後的日子裏賣不出去東西，賣出去也要吃壞肚子，被人上門訛詐。

    張三罵得上癮，回頭冷不丁的對上段錦冰冷的目光，突兀的被嚇了一跳，大聲吼道：“艹他娘的！”

    “你在罵誰呢？”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張三還在心悸，覺得一個小孩的眼神不可能那麼邪乎，結果就聽到了旁邊傳來的問話，他扭頭朝着旁邊看過去，只見一穿着錦衣的中年胖子站在那裏，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

    張三立即就認出了來人，當即就露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來，“七掌櫃，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七掌櫃冷哼了一聲，朝着旁邊擡了擡下巴，身邊的跟班會意，直接將手裏提着的袋子放在了張三的攤位上，又指了指後面一個小夥計，“你可認得這是什麼，這人是誰？”

    張三瞅了一眼，臉上浮現出幾分不自在，看着面前興師問罪的人，磕磕巴巴的道：“這，這是。”

    七掌櫃見他說不下去，自己幫忙補齊了話，“這是什麼，這是你騙我酒樓裏的夥計買的東西！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啊！見那夥計是新來的，竟然敢以次充好，好的放上面、壞的放下面，妄圖瞞天過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