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五章 短暫的相遇（二）

    眼前的場景不知道出現多少次了，一些乘客下去，一些乘客上來，唯有列車是永恆不變的。還有一些人被這動靜吵醒，眨了眨眼睛，看了窗外人影晃動的月臺一眼，便又閉上了眼睛，彷彿是想要將之前的美夢重新接續上一般，再度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昏睡裏面。

    很羨慕周圍的人，看着他們睡下去的臉面，卡西亞也想要學着樣子閉上眼睛，期待可以進入睡眠之中。

    但做不到，明明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在他身上卻充滿了難度。沒有想明白自己的精神爲什麼會這麼好，充滿了活力一樣，長時間的旅途下，也不見一點疲勞。

    嘆了一口氣，卡西亞靠着柔軟的座位，將目光從窗戶外收回。已經看得習慣的場景了，沒有必要在每一個站臺都重複一次。

    “我這是要去哪裏？”卡西亞嘆息了一聲，他現在感到非常迷茫。自己是從哪裏上的這趟列車，又將去往何方，根本沒有一點印象。

    記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昏睡中，當被列車到站的聲音吵醒，明晃晃的燈光照進自己的眼睛裏時，他便已經身處在這輛列車上了。對之前的事沒有一點印象。

    或許車票上會有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沒有帶着行李，卡西亞找遍了全身，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車票。鼓起勇氣去問了幾次乘務員，但得到的回答卻是這輛列車的終點站。

    “終點站？那是什麼地方？”卡西亞追問，乘務員很禮貌，點頭說出了地名，但每到那個時候，列車上的擴音喇叭總會隨之響起來，不是例行的通報，就是播放出一些音樂來。始終不能聽清楚那個地名的具體發音。試着讓乘務員將終點站的站名寫在紙上，那些文字卡西亞並不認得，奇異卻又顯得很有古老韻味的文字。

    “這裏還是帝國嗎？聖多拉格帝國？”

    “當然是啊，是在帝國內。”乘務員有些好奇地看着卡西亞，“第一次坐長途列車吧，不用擔心，到了終點站，都會有相應的提醒的，乘客您只要注意着喇叭裏面的播報就行了。我想乘客你肯定是累了，到終點站還有一段旅程，最好多休息休息，若是需要食物，可以到列車的中間去購買。”

    沒有意義的回答。回想起十幾天前的事，卡西亞現在還覺得自己的腦袋是混亂的。

    忘記了很多事，再怎麼想也沒有頭緒。看着列車的頂部，卡西亞在發呆，不知道應該怎麼打發自己的時間。他覺得自己肯定是帶着行李的，行李裏面也肯定會放着很多書才對。直覺這樣告訴他，自己是個非常喜歡看書的人。

    但上來這輛列車的，好像就真的只有他的身體，以及一身衣服。

    短暫的停留，喇叭裏面再度發出列車即將啓動的通告。待到列車開始緩慢移動，站臺流向窗戶後面，接着是一片亮起了點點燈光的城市剪影，最後昏暗的荒野成了外面禁止不動的畫作般，將會跟隨列車前行直到下一站。

    卡西亞起身去往列車中間，在那裏要了一份食物，如同與生俱來的本能，他選擇一個偏僻安靜的座位坐下了。

    發現自己只能在吃東西的時候才能很好的集中注意力，其他時刻，腦袋裏面總會隱隱約約冒出很多模糊的東西，攪亂他的思維。

    “你好，哥哥，我可以坐這裏嗎？”

    剛喝完一口果汁，樂隊輕緩彈奏般的聲音讓卡西亞擡起了頭。

    是一個不大的女孩，可愛的面容上帶着微笑，頭髮披散開，柔滑的淡金色。穿着一件初夏時節的長裙，鞋子有些與之不搭調，有些像是男性穿的那種樣式。

    卡西亞點點頭，一面說了聲“可以”，一面將自己的餐盤往自己這邊靠了靠，即使桌子的面積用不着。

    繼續埋頭吃自己的東西，其實根本感覺不到飢餓，就如同精神上感覺不到疲倦一樣。食物在嘴巴裏失去了味道，卡西亞每天過來這裏，都只是單純的認爲時間到了，自己應該去吃點東西而已。

    “哥哥，你的世界裏就只有這樣的黑色嗎？”

    卡西亞擡起頭，本能地看了看周圍，選擇的位置的確非常偏僻，也很安靜，沒有一個人坐在他們周圍坐着。

    好像是在詢問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食物並不合口，面前的女孩端過來餐盤放下後，就沒有在動過了。女孩用手撐着自己的腦袋，微微歪着，半邊長髮自然垂落，充滿光彩的眼睛正出奇地看着窗戶外面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景物。

    一片昏暗的顏色，所有景物都變成了單調的黑色剪影。倒是因爲光線的原因，印在玻璃窗上、挨着很近的兩人的影子卻在此刻要顯得清晰明亮很多。

    女孩正等着自己的回答，卡西亞確定。不明白女孩話語中的意味，面前的女孩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卡西亞不記得有在什麼地方見過。

    “現在是晚上的緣故吧？”分明可以確定的事，但卡西亞不清楚爲什麼話到了嘴邊時，卻自然而然變成了不敢肯定的疑問。

    女孩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說下去，還是保持看着外面的樣子，但卡西亞隱隱覺得女孩的目光並不是真正的放在窗戶外面。是在仔仔細細看着玻璃窗戶上兩人影子的可能要大很多。

    “哥哥，你不下列車？待在上面的時間很久了。”

    還是不明所以的話，卡西亞看着女孩的側臉，光線在這時偏移起來，想要看清楚女孩的臉的時候，卻發現是如此困難的事。

    “我應該是在終點站下車的。”話語說出來依舊變成了不肯定，卡西亞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和一個不認識的女孩交談起來。大概是出於禮貌，他給自己找到了理由，“乘務員告訴我的，還要再等等才行。”

    “終點站啊，好漫長的旅途。雖然我也好想去那裏，就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裏，直到終點才結束。”女孩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溫柔起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讓她高興的事，“但是哥哥，你真的是要去那裏嗎？”

    卡西亞一下子沉默了，他搖了搖頭，和女孩一樣看向了窗戶玻璃。自己的影子可以清晰的辨別出來，但一旁女孩的臉，卻顯得異常模糊。如同無數重影疊加了起來，看不真切，也看不具體，所有東西都變成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狠狠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卡西亞接着又揉了揉，他認爲是眼睛這個器官在長時間興奮的精神狀態下有些疲勞了。他閉上眼睛揉了揉，一面想着應該如何回答女孩的話。

    睜開眼睛時，女孩已經端起餐盤站了起來，聲音有着很大的起伏，帶着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在裏面：“期待下一次還能在這裏遇見你，哥哥。”

    女孩說完，深深看了卡西亞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看着女孩漸漸消失在車廂中的背影，卡西亞回憶剛纔的話，還是覺得這場不知從何時開始的交談過於奇怪了。

    突然不想再呆在這裏，卡西亞幾口吃完食物，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精神沒有一點變化，依舊顯得興奮和充足。女孩的話在這個漫長的夜晚裏，不斷出現在腦海中，如同某種暗示。

    總覺得女孩是認識自己的，自己也確實在哪裏見過女孩，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腦袋裏想起一點回憶。腦袋被這些永遠沒有答案的疑問充滿了，變得遲鈍。

    和女孩說的一樣，這個夜晚很漫長。等到第二天窗戶外放亮，卡西亞難得感覺到了一絲精神上的輕鬆。這時又想起女孩的話，大腦中不斷交替迴響。

    “自己真的是要去終點站？”懷疑在一瞬間擴大，最後連同他都有些不相信了。卡西亞拿出乘務員寫給他的紙張，按照乘務員的話，這就是他要去的站點的名字。這些奇異的文字更像是一些符號，或許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含義存在。卡西亞試着說服自己。

    “列車即將到達諾司法站、、、、”

    熟悉的播報聲音，卡西亞擡頭看着周圍醒來的乘客，自己的身體也動了起來。

    “既然不知道從哪裏上的列車，那從何處下去，應該也沒有問題。”他自言自語一句，最終還是站起來跟在了那些乘客的身後。

    於此同時，在列車中間的車廂裏，那裏已經聚集了一些被播報聲音叫醒的過來吃早餐的乘客。

    偏僻的位置上，一個女孩坐在那裏，滿前擺着未吃過一口的食物，在前面是空着的座位。她枕着自己的腦袋，臉上帶着笑容，正看着外面人影涌動的月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