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蛻變成蝶的法洛莎

    這是對魔女們的奴役和褻瀆。法洛莎閉上眼睛。

    隨着她的怒焰與決心不斷生長，她手上聚集的殺戮魔力也越來越強。

    蒼灰魔力在她指尖跳動，下一秒便外溢成一把巨刃。

    對她們來說，死亡等於解脫，死亡等於救贖——那麼，法洛莎來了。

    自由吧！

    法洛莎旋起鋒芒，斬、再斬！

    朝着四周，數道弧線劃過密密麻麻放置的魔女腦容罐。

    法洛莎強大的魔力形成至純而集中的能量，將罐中的生物溶液煮沸，而控制設備也被點燃，隨後短路、爆炸！

    剎那間，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每個罐子同時破碎！

    噼裏啪啦的巨響——彷彿一座玻璃山巒從中炸開，那些大腦們散溢出來，在瞬間時刻被殺滅，化作片片碎肉。

    囚禁她們、囚禁這180萬魔女自由意志的腦髓與肉塊，現在全部毀滅了。

    她們仁慈地飄向死亡，魔女們的靈魂上歸星空，而非下極冥界。

    黑牆中心陷入持續不斷的動盪，玻璃炸散的聲音、肉塊和血水流動的聲音、電子線圈燃燒和爆炸的聲音……接連不絕。

    帶着顫抖的呼吸，法洛莎收回自己的力量，右手慢慢握緊，然後鬆開。

    環顧四周，這片完全被毀滅的黑牆中心彷彿成了一個小小慰藉。

    都結束了。

    這些被折磨的生命得到了憐憫和拯救，她們將迴歸無盡漫長的星穹軌道，在漂流與航行中得到平靜。

    徐煬剛剛避過法洛莎的斬殺，他站在法洛莎身邊，跟她分擔這個沉重的時刻。

    “我來的太遲了。”法洛莎疲憊地點點頭，她唯一的仁慈就是讓這些經受幾代殘酷折磨的魔女們逃離無光的知覺黑室，前往宇宙。

    飛吧，魔女們，飛吧，回到宇宙去吧。法洛莎哀傷地看向穹頂上方，灰白的金屬穹頂無法困住無形的靈魂。

    宇宙可是很大的，大到讓人覺得自己渺小，遠比這些圓柱般的腦容器要大得多。

    像“黑牆”這樣殘虐魔女的設施不會再出現，不會在這個世界再出現了。法洛莎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徐煬看到四面八方都是玻璃和金屬的殘片，那些容納魔女腦的罐子已然破碎，所有設備都過載燒燬，法洛莎以極仁慈和利落的態度解救了無窮無量的魔女們。

    一聲若有若無的悲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彷彿無數囚虜終脫囹圄後的集體嘆息。

    如今放眼望去，整座黑牆中心到處都是漆黑的圓形空洞，像能放下上百萬個顱骨。

    這個依靠榨取魔女腦算力運行的思維矩陣，而今已然破碎，但它的殘骸仍然恐怖。這個地方的留存能人們銘記曾經人類和魔女之間的相互毒害。徐煬默想着。

    徐煬忽察覺到周圍的異樣。

    “看啊，法洛莎……”徐煬擡起頭。

    法洛莎深呼吸，她嗅到血腥氣，那都是破裂的魔女腦中泛出的，刺鼻且令人厭煩。但她感受到了更多東西。

    “有聲音……有氣息……”法洛莎在黑牆中心的環形空地上漫步。

    她能感到瀰漫在這個地方無盡痛苦的回聲，那些沒有身體的魔女腦承受了令人絕望的痛苦，而今她們的精神終於能自由地飄蕩起來。

    而當法洛莎行走的時候，她意識到周圍的魔女靈魂，那些在仁慈一死中得到解脫的靈魂，她們正在朝法洛莎飛來。

    “你們……你們來幫我了……”法洛莎張開雙臂，她一絲一毫力量也沒動用，但她正在慢慢上升。

    被託舉起來了。

    無數的魔女們的靈魂聚集起來，將法洛莎舉到高處、舉得很高、更高！

    法洛莎深呼吸，讓這可觸可感的凝聚力沖刷着她，無數魔女們得到恩賜安息後的解脫、感恩與崇拜，匯聚成了一種支撐她登上更高處的無量偉力。

    一個接一個，閃閃發光的亮斑出現了。

    它們浩浩蕩蕩地匯聚起來，像反向登天的彗星一樣穿過法洛莎的身體，它們匯成星芒，迴歸天宇。

    “謝謝你！”

    “再見啦——”

    “我們走啦！”

    “謝謝你！謝謝你！”

    “我們要回星星上去了！”

    “謝謝！”無數的聲音在法洛莎的靈魂中作響。

    法洛莎的視野竟穿透了穹頂。

    她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變成了反常的、無光的漆黑，而一個魔女、巨大的魔女正在星海中漂流、沉睡，她的樣貌就像無數魔女的聚合，每個魔女都能在她臉上看出自己的影子。

    說她像誰好呢？法洛莎朦朧想着。她長得好像自己，像莉拉，像潘瑞伊，像101，像102，萊拉，小傻瓜，吉岡水色，淺夢，杜遷遷，風間宮理……她長得都與她們相像。

    不……是我們都像她才對，是星河魔女啊，那就是徐煬告訴自己過的，那位曾經馳騁天宇的星河魔女。

    無數魔女靈魂們浩浩蕩蕩地託舉着法洛莎，穿過她的身體再迴歸星穹，這些被釋放的靈魂飛向未知的軌道，闖進無光的虛空，劃出閃亮的軌跡。久被遺忘的星空在召喚她們回家，而她們也想要回家，回到她們來的地方。

    整個黑牆中心劇烈震盪，玻璃碎片、金屬殘骸和腦漿血肉都在作響，隨後在無重力的空間中開始漂浮。

    魔女歸鄉。

    法洛莎將身體蜷曲起來，就像星河魔女一樣，就像在母親的腹中一樣。她知道這些獲救的魔女們將會在凡人無法企及、無法理解的星河中獲得久違的寧靜。

    而法洛莎自己也被她們的信願——最終託舉成神。真正的魔女之神。

    她虛弱地睜開眼睛，感到自己的一切都在遭到重構。

    法洛莎看向徐煬，嘴脣輕輕翕動。

    爲這一切。

    謝謝你。

    徐煬見證了一切，他平靜點頭，報以微笑。

    於是她閉上眼睛，進入最後的轉化階段，第二次登神之變。

    法洛莎最終化蝶的進程需要多久？徐煬不知道，不過沒關係，法洛莎等了他六年。

    慢慢來吧，等多久都可以。

    這座黑牆中心已經空了，巨大的悲劇與宏偉的奇蹟都曾在此發生。徐煬踱步，每一步都像踩踏着魔女的血淚。燈塔核心人撤軍的時候都不想把這裏關機，還用矩陣計算着複雜的信息，發往大陸中心的天國號空艦，狄爾奈的最終要塞。

    徐煬看向法洛莎，她此時已被金色的露滴所包裹，就像沉睡在巨大的鑽石當中一樣。

    他大概能察覺到發生了什麼——法洛莎的神魂超越了這方界域的脆弱束縛，她完全被喚醒了，登臨更高處。

    物質束縛對當下的法洛莎而言沒有意義，她的感知能穿透維度的面紗，領悟到創世紀以來的隱含祕密。

    徐煬看到兩股力量。

    從高空，星河魔女的啓示灌頂而下，而從下方，無數魔女的願景承託着她。

    置身當中的法洛莎，就像漂浮在無邊無際的海域中，彷彿一片羽毛，被帶到了時空的邊際線之外，加入通往真正覺醒的通途。

    到那時，法洛莎將以真正魔女之神的身份，連接世界上每一個魔女的靈魂。

    無論星河魔女、星神還是幽斯人都在羣星使者的侵略下崩潰並毀滅。

    那麼，法洛莎如今將化身成神，成爲一種曾與古老存在並肩的存在，從羣星使者的重壓中拯救自己的文明。

    放手一搏吧。

    徐煬離開黑牆中心，走出沙漠軍事基地，燈塔核心對幽斯人的研究資料相當寶貴，他將它們逐一遴選、消化、分析並且妥善存管。

    新的肉體強化手術與高級植入改造之後，徐煬現在的力量也達到了一種莫測的地步，遠比六年前還要強大許多。如果是現在的他去駕駛亥伯龍，能做到的事情會比第一次開啓時還多上百倍。

    他動身去找徐澄和萊拉。

    黑牆中心那刺鼻的血腥氣逐漸消失，電子元件和化學品燃燒的臭味也已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黑暗天空下沙漠裏乾燥的烈風。

    莫哈韋沙漠人煙稀少，士兵們調到了防禦站。而寂靜的沙丘中，只剩下徐澄和萊拉，她們已經搭起了一個小小的篝火，各自坐在一個金屬摺疊凳上，雙手託腮，不停地聊着天。

    “你說，這一切結束後還會有學校嗎？”徐澄的兩隻小腳一擺一擺。

    “幹嘛沒有學校。總會有學校的。”萊拉的聲音更加響亮，“過去的學校是留給蠢人的，那些人既勤奮又努力，畢業後，爲那些既不努力也不勤奮的人工作，替他們賺大筆的錢。而現在的學校是留給自己的，每天都在看書，每天都學到新知識，我還想回到學校裏去，你也可以。”

    “我也可以？”徐澄思考。

    徐煬走過來，揮了揮手，驅動他全新的控制力量。

    無人機在他身後像方陣一樣推進，在空氣中投影出半透明的藍圖：防沙帳篷、線織睡袋、充氣墊、電爐具、套鍋、水壺、營燈、燃料以及補給箱，圍繞徐澄和萊拉，在她們身周放置。

    自律化、模塊化的納米機器人們開始工作，從最近的站點取來物料，將它們粉碎、分解然後再組合，拼湊成計劃中需要的物件，簡直就像憑空造物一樣！

    “哇呀……”徐澄轉過頭，冷不丁就看到這個地方竟是憑空開始自動建設起來。

    這也太神奇了。她看得目不轉睛，爸爸好像又變強了。

    無人機們上下翻飛，在聲聲嗡鳴和電機運轉的動靜中工作，搭建起計劃中的各個物件，就像打印物資一樣將她們過夜需要的物品全都製造出來。

    徐煬輕易地驅動它們，就像一個技術創世神，一個通過指令、算式和光電信號來施展權能的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