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再見淺夢

    尹塔利亞的大部分地區都變成了鐵鏽色的沙丘。

    徐澄駕駛穿梭機跨過紫羅蘭色的天空，狂風在舷窗上頻頻拍打，留下道道胭脂般的污痕。

    “即便七丘沒有被吸血鬼攻破，尹塔利亞也已經是片奇怪的地方了。”泡泡往下看。

    天劫後，許多地域遭到了異星生態的污染，來自其他世界的植物和動物在大地蔓生，當人們回到尹塔利亞，他們需要爲家鄉的動植物撰寫全新百科。

    “我們會遇到淺夢的。”徐澄自顧自地駕駛穿梭機，“她聰明又年長，可能已經跑啦，一旦我們遇到她，她會張開雙臂請我們大吃一頓。”

    “她真的那麼厲害嗎？”泡泡對淺夢認識不多。

    徐澄對淺夢的認識也乏善可陳，實金大廈的魔女幼兒園裏，淺夢曾用雙手抱過徐澄。那都是10年前的事情了。

    念及此處，徐澄咧嘴一笑。

    “今天，她是真正的大人啦。”徐澄說。

    七丘果然被吸血鬼所控制，當徐澄靠近站點的時候，原先繁榮的城市現在一片死寂，不知多少怪物藏匿其中。

    巡天者沒有靠近，也沒有檢查的必要，故繞道而行，在廣闊的尹塔利亞搜索人類聚居地的痕跡。

    “到處都是沙漠。”蓮華掃描地面。

    “這地區好像無人居住，可我還偵測到大量能量讀數！”沙華忽然叫起來。

    不多時，尹塔利亞的山丘上爬出一個類似坑道蟲的怪獸，它似乎並不是因巡天者才現身的，只是出來呼吸空氣，堅固的蟲殼盔甲包裹在它的肌肉上，帶刺的長尾拖在身後，整體像是一條被拉長的巨蠍，雙眼鮮紅，獠牙有好幾米長。

    “……我們要怎麼才能把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全都趕回老家去啊。”蓮華叫喊。

    “噓，別被它發現了……”沙華哀鳴。

    坑道蟲轉瞬發現天空中滑行的巡天者，並對它咆孝作響。

    徐澄趕緊加大馬力，讓巡天者飛到尹塔利亞一處僻靜的海灘上，將自己藏在乾涸的礁石背後。

    大海灰得像骨頭一樣，徐澄她們默默爬下來，冥宮巧升起篝火，加熱食物，晚餐只有罐頭裏的豌豆燉豬肉，泡泡替大家鋪好睡袋。

    相顧無言。

    她們找不到淺夢，這趟任務就無法完成，巡天者已經空了，物資被遞送或販賣，貨艙裏只有最後一個黑色包裹，必須交到淺夢手中，然後才能拿到多達1億資金的獎賞。

    徐澄撇撇嘴，坐在篝火邊。其他人不想打擾她，各自休息去了。

    被撕裂的月亮高掛在星空當中，尹塔利亞原本是草原和山嶺，現在卻是大片沙漠，偶有異星花草密集綻放，形成怪誕的彩色花園。

    他們的家園遲早有一天會變成外星生命肆虐的樂土，這個念頭叫徐澄不寒而慄。

    徐澄深呼吸，想到其他魔女們會做的事情，於是身體前傾，看着火焰。

    法洛莎大人。她默唸着。我拜請您的力量，請幫幫我吧。

    徐澄閉上眼睛。

    她沒有看到火焰中亮起的一絲星光，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星光早已消逝，留下跳動的橙色火苗。

    冥宮巧抱着狙擊槍在一座岩石上守衛，看到它的身影，徐澄放了心，她躺回到睡袋中，將自己裝進去，閉上眼睛，想象什麼都沒發生。

    ——

    她回到了黑暗的夢境中，回來了。她數着，六年來第2100次做奇怪的夢。

    徐澄穿過幻象橫生的曠野，星海被拋在身後，她來到懸崖邊上，觀看那座千變萬化的白色巨塔。

    無縫的白色石頭中映出奇怪的光華，石柱、迴廊和窗戶都在不停變化，它們並非真正的建築結構，而是點和線的交錯。

    快記下來了。徐澄默想着。

    “所以，能記住嗎？”徐煬的幻影站在懸崖邊上，共同眺望着變動不休的白色巨塔。

    “它到底是什麼？”徐澄默默凝視高塔，它外觀處在永恆的變化當中，陣陣蒼白的冷風穿過她的腳指頭，感覺柔軟又寒冷。

    “是一個宮殿吧，或者說一個器官。”徐煬凝視着它，“總有一天我們要到這裏去的。”

    “去那裏做什麼？”徐澄往後一仰，兩手撐在後面的地上。

    “做個了斷。”徐煬說。

    “呱呱。”徐澄看着這座不斷變化的幻形，她不聰明，不知道到底有什麼規律，但她很有耐心，她能記下來，2100次入夢，她知道了它的400萬種變化規律，她不禁笑了，“——它又變了，但我記得的。”

    “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能認清楚嗎？”徐煬問。

    “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能認清楚的。”徐澄給了肯定的答覆。

    徐煬的幻影沉默了一會。

    “你知道我只是你想象出來的吧。”它說。

    “知道喲。”徐澄的目光轉向爸爸的幻象，“因爲太想念爸爸了。”

    徐煬的幻影轉過身，慢慢在漣漪中消散。

    “有客人來了。”它說。

    徐澄站起身，看到從迷霧幻彩的夢境中走來一個身影。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烏黑頭髮短而順滑，臉型嬌俏，黑眸明亮，鼻子小巧，穿着一件深藍色的牛仔外套，下着便褲和越野靴，揹着一個小挎包。

    “喲！”淺夢朝徐澄揮手。

    徐澄愣住了。

    “呱呱……！”徐澄爬起來，吃驚地看着淺夢。

    “你怎麼在這呢？”淺夢轉頭看到那座不斷變化的白色巨塔，“那又是什麼？眼花繚亂的。”

    “嗚嗚……”徐澄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你也是我想象出來的嗎？”

    “胡說八道。”淺夢笑着回答，“我當然是貨真價實的啦，小傻瓜。”

    “我有名字啦。”徐澄連忙說，“爸爸給我起名叫徐澄。”

    “徐煬把你收養了嗎？還有這種好事，我差點忘了。”淺夢笑道，“往事不比現在呀。”

    “我還想知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呢？”徐澄問。

    “法洛莎大人的力量將我引導過來的。”淺夢輕鬆地說，她走到徐澄身邊，拍了拍她，“你是來找我的嗎？”

    “對呀！”徐澄摸了摸口袋，想要把包裹交給淺夢，但忘了這是在夢中，她什麼都沒有，她擡起頭，疲憊而感激地對淺夢微笑，“終於找到你啦……”

    】

    淺夢坐在徐澄身邊。徐澄打量着淺夢，當年那個滿臉執拗，從京都無限實驗室裏被救出來的孩子，現在儼然已成爲一個不容小覷的優秀魔女。

    “法洛莎大人提供的聯繫很薄弱，而我也想知道你千里迢迢來泰西洲給我送來了什麼呢。”淺夢安慰徐澄，“我們明天再見好嗎？在清醒時分，在七丘城外的基地。”

    “你們在七丘城外有個基地？”徐澄驚訝。

    “是呀！”

    “我們在七丘找不到人，我還以爲你……”徐澄感到恍忽。

    “我們的基地在這裏……”淺夢把座標報給徐澄，讓她記好，“我已經糾集了儘可能多的倖存者以及軍隊，打算發起一次有力的反攻，將吸血鬼從七丘城裏全部趕走，這樣尹塔利亞大區的倖存者就可以以七丘爲據點，慢慢奪回整個尹塔利亞了！”

    “打、打吸血鬼！你現在是大家的老大嗎？”徐澄激動地說。

    “是的！如果不加控制，它們遲早會旅行到泰西洲之外，而我，是這裏最強大的魔女。”淺夢從容地說。

    “嗯！”徐澄瞪大眼睛，淺夢現在又有領導力，又颯爽，又漂亮，讓徐澄肅然起敬。

    “加油吧，我本來覺得再也看不到來自家鄉的援助，但你居然跨過那麼遠的距離，費盡全力趕到尹塔利亞，我真是非常感動！”淺夢抱住徐澄，動情地說，“夢醒之後，來七丘找我吧！小傻瓜，我們終將在現實中相會……”

    “我會找到你的！淺夢！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徐澄大喊。

    淺夢的身形慢慢在星光點點中散褪。徐澄夢醒之後感到眼角溼潤。

    她睜開眼睛，沙子黏在睡袋上，日出的第一縷金色光線照亮天空，其他人睡得還是很安穩。

    “我們再去一次七丘。”早餐時分，徐澄向其他人宣佈。

    “爲什麼？我們遠遠看過七丘一眼，那地方一無所有。”蓮華不解。她相信徐澄的大多數判斷，但她總是說出奇怪的話，讓蓮華不得不做出對等的反議。

    “我們並沒有靠近檢查，也許還有倖存者。”冥宮巧說。

    “不，”徐澄搖頭，“我做夢夢見，大家都聚集在七丘南方，正準備反攻這座城市。”

    “啥？”蓮華震撼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說不定真的有呢。”泡泡對徐澄充滿信心。

    “出發吧！”徐澄已經確立了她的權威，不需要再說一次，她將藍斗篷繫好，感覺自己很帥。

    她對着灰色大海上升起的太陽拍照，陽光灑在灰濛濛的海水上，顯出一種病態的奇觀。這個世界多彩多樣，她們來就是爲了目睹世界的每個奇觀。

    巡天者再次向七丘飛去，鐵鏽色的沙漠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穿梭機在天空中高速移動。

    “半個小時的飛行一無所獲！”蓮華說，“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徐澄的心慢了半拍，等等，如果她做的夢是個幻影呢？但夢裏的淺夢又是那麼真實，如果10年後的淺夢還活着，肯定就是那般模樣。

    難道自己一直只是個小傻瓜嗎……

    “七丘看起來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動靜，沒有炊煙，沒有無線電信號，什麼都沒有，即便有人從吸血鬼的入侵中生還，他們也一定躲起來了。”蓮華報告，然後懷疑地看向徐澄，“你確定是個‘可靠的夢’把我們帶到這來的嗎？我總感覺這是陷阱！”

    “……不會的……”徐澄搖頭。

    “也許是吸血鬼讓你做了那樣的夢，我們得趕緊走！”蓮華說。

    “等等！有信號！”沙華大喊，“搜索到信號了！”

    徐澄將穿梭機開到夢中的座標，它位於七丘城南方的一座曠野，巡天者慢慢靠近，穿梭機上的一切質疑都煙消雲散，一個巨大的軍營在機腹下方屹立着。

    到處都是人，不是吸血鬼，是人類，熙熙攘攘，拖曳物資、修理建築。

    他們似乎在這已經度過了幾個冬天，一排排五顏六色的帳篷容納着不斷雲集而來的倖存者，永備工事由大炮和導彈陣地所庇護。

    它最開始可能是個軍事基地，經過夜以繼日的增築，變成了七丘城南方的重要據點，大量穿梭機和軍用直升機停在機場上。

    徐澄的穿梭機以信使的身份降下，終於到了。她感覺不可思議，真的，從嘉龍坡一路到七丘了嗎？

    她打開艙門，夢遊一般地下去，擡頭就看到一個漂亮的女人向自己走來，和夢裏別無二致。

    “歡迎來到尹塔利亞人類反抗軍聯盟！”淺夢大聲說，開心地向徐澄伸手，“等你好久啦，小傻瓜！”

    “我有貨物要給你。”徐澄哽咽，一邊說一邊鼻子發酸。她哭了，爲何而哭？她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