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碼頭上的陰影

    徐澄頭也不回地離開。

    街道上，執法無人機迅速升起，要求徐澄繳納生活在市區的信用點數。

    “呱！”徐澄對它怒目而視，她跟泡泡的信用點都只有個位數，不足以生活在安全美麗的花園中心，必須趕緊離開。

    “檢測到低質量人員，請儘快離開。”無人機將小型電擊炮擡起，瞄準徐澄。

    低質量？低質量！反正我也不想呆在這裏！徐澄怒氣衝衝地往外跑，她隱約聽到千樹在身後念徐澄的名字，她不在乎。千樹，千樹，你是親生的孩子，享受去吧！

    徐澄拔腿就走，泡泡急忙飛跑着跟上徐澄。

    她們乘穿梭機進入花園中心，現卻因信用點數不足被一路攆出去，到處都是警報聲，要求人們遠離低質量的徐澄和泡泡。

    沿途市民道路以目，嚴格地按法律控制自己的轉頭次數。

    徐澄穿過他們，不知這些市民裏哪些是真人，哪些被替換過了。

    嘉龍坡用隱祕的手段置換掉社會中的人員，最大程度減少恐慌，登峯造極的合成人技術被用於此處，還機巧地給了合成人一些違法亂紀、道德敗壞的自動程式，方便它們扮演那些有缺陷的人物，概率性地執行負面行爲。

    徐澄感覺大半個城市都是機器人，扮演着守法市民、公僕、演員、歌星、商人和白領，被設計爲有極高的消費需求，將大部分賺到的工資全都用於購買商品，補足了商業循環。

    她意識到其他人全都是陪跑跟陪演的表演大師，跟遊戲裏的npc一樣，都是劇本，演戲來爲小島家族娛樂，裝點着千樹她們多姿多彩的生活，滿足她們的虛榮心和優越感。

    城市裏發生的每一天、每件事，都像話劇一樣供她們觀賞，徐澄意識到自己只是嘉龍坡的一粒沙，也只是演員之一，給小島葉子看笑話的。她得離開，不然遲早也會淪陷。

    她穿過嘉龍坡的街道，氣喘吁吁地來到電幕門口。

    執法者打開電幕，催促她們離開，在她們的信用記錄上扣下一筆，成爲負數。

    下次再冒闖市中心就會遭到逮捕，也許也會被替換成機器人。徐澄轉頭看，泡泡的體力較弱，還隔着一條街道，痛苦地跟上來。

    “等等我——”泡泡的聲音細軟無力。

    徐澄伸出手，將泡泡拉出市區的分界線。

    執法者在她們身後將高壓電網重新通電，阻止人員擅自出入。

    泡泡被徐澄摟在懷裏，驚恐地看着身後滋滋作響的電牆壁。她們大口喘氣，汗水從身上滴落。

    高牆隔絕內外，精美明亮的街道、車水馬龍的商業區以及高樓大廈全都不見了，只有髒亂的嘉龍坡港口與她作伴。

    蓮華和沙華姐妹站在陳舊的灰色街道上，一見她們出來就衝她們招手，蓮華的眼睛幾乎要放出嗜血的光來：“好寶寶！”她高舉雙手跑向徐澄。

    “呱！沒錢！”徐澄拍開蓮華的手，餘怒未消。

    蓮華發覺她人小小的，力氣挺大，不由得退到一旁。

    “她這是怎麼了——”蓮華看着徐澄的背影。

    “哎……”泡泡難過，“……你們有耐心的話就跟我一起跟着她，不然就再等一兩天吧。”

    徐澄失去了意志，她雙手抱在腦後，大腦空空蕩蕩，在嘉龍坡港口的堤壩上徘迴。

    她一直走到黃昏，港區變得寂靜，烏雲在天空匯聚，不祥且開裂的月亮升上空中。

    徐澄聽到泡泡她們的腳步聲一直跟着她，非常吃驚，她們居然會包容自己的任性？

    “呱？”她轉過頭。

    泡泡跟着徐澄的背影4個小時，已經累得嘴脣蒼白、手腳發軟，但還是露出一個笑容。

    “我還在哦！”泡泡虛弱地說。

    徐澄的腦海裏重新開始填充能量，她轉過身，靠在木欄杆上，腳下是垃圾堆疊的人工海岸，迷霧已經開始逼近，從中散發着七彩星輝。

    她心沉得很，小腿也又重又酸，薄霧纏繞着她的腳踝，葉子的聲音在徐澄的腦海中迴響。

    “呱呱。”徐澄不知道葉子爲什麼這麼苛刻。

    泡泡用瘦不拉幾的小手拍拍徐澄的肩膀：“別聽她的，我們走自己的路，離開嘉龍坡，走得遠遠的。”

    泡泡的話讓徐澄感到些許和緩，像輕輕地撫摸了徐澄的靈魂。

    “你們呢？”徐澄轉頭看到蓮華和沙華姐妹也跟着自己。

    “一億獎金的委託就在我們面前，不能在這種時候放棄，不能、不能……”蓮華說話的時候舌頭都要掉出來了，身上的假寶石和破飾品叮噹作響，她需要真正的錢來買真正的珠寶。

    “呋……呋……”沙華只是絕望地跟着自己的妹妹，別無他想。

    徐澄看到迷霧中出現一個若隱若現的巨大剪影，它如幽靈一樣逼來，走近伸向海中的棧橋。

    此時，橋上已聚集了一些人。它伸出觸鬚一般的黑色舌頭將其中一人捲起，然後吞入迷霧當中消失。

    其他人竟麻木地等待着輪到自己，並沒有跟迷霧戰鬥的意思！

    “呱？”徐澄手指向伸向海水的棧橋。

    “那個啊——那個是便宜裝置。”蓮華瞟了一眼，“自從迷霧逼近嘉龍坡後，每天都會有人來到棧橋上，那怪物是一頭肉柳先知，會給他們簡單便宜的方法結束痛苦。”

    肉柳先知像一個蒼白的人影，有漆黑的眼睛和詭異的長髮，從背後伸出帶眼球的觸鬚，彷彿在掃描和審視着智慧生命的心靈。

    棧橋上的人們已經消失得很多了，他們都默默等着輪到自己的時候，有些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又不想回到嘉龍坡而哭泣。有些人想離開嘉龍坡，永遠離開。

    徐澄張了張嘴，神情恍忽，一聲不吭地走過去。

    她踏上水泥磚塊，登上棧橋，朝黑霧走去。

    泡泡發出一聲近乎哽咽的哭聲，低着頭跟上徐澄。

    徐澄怔怔地呼吸，一邊僵硬地前進，泡泡在她身邊反覆小聲哭着說“我陪你”、“我陪你”……

    蓮華和沙華站在棧橋的起始點。

    “我們、我們不攔着？”沙華顫抖地看着眼前這一切。

    “人之常情啊。”蓮華兩手插兜，“只是到手的錢要飛了。”

    肉柳先知的觸狀眼球觀察到徐澄，它發出一聲詭異的尖叫，穿透了迷霧，隨後抓向徐澄。

    砰！

    一團金色的能量塊擊中肉柳先知，將它的外形融化了不少。

    它退回迷霧當中，身軀在星輝彩霧中快速復原，只是更加謹慎。

    一個迅捷的身影越過蓮華和沙華，將徐澄和泡泡從棧橋上拎走，拉回到土地上。

    緊接着，這個身影又迅速而穩健地朝迷霧中的肉柳先知不停開槍，手中一把半自動步槍不斷射擊，直到將它徹底擊退。

    徐澄轉頭看，突如其來的是一個機器女！

    她的合成皮膚蒼白無瑕，眼睛很大，梳着姬髮式的漂亮髮型，亦即說是，在後邊留着長髮，劉海位於眼眉高度，垂在兩側耳前的頭髮齊至下巴，相當好看。

    “冥宮巧，受千樹小姐之託，前來衛護。”機器女一絲不苟地說。

    泡泡抱緊徐澄，頭在徐澄的肩膀上緊貼。

    徐澄呆呆地拍了拍泡泡的肩膀，還沒從剛纔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走上棧橋，可能是被那頭肉柳先知給趁虛而入。禁區中的怪物充滿危險，她本該早有準備，遠離霧氣。

    徐澄定了定神，重新打量冥宮巧，只見她穿着一件槍灰色的戰鬥制服，用強韌輕便的面料做成，臉頰上刻着一個黑色三角形，下方是嘉龍坡統一規定的機器人識別二維碼，能夠揭示部分檔桉。

    和那些混淆市民的機器人不同，冥宮巧專門爲戰鬥和緊急事態打造。

    ——掃描——

    名稱：冥宮巧

    製造商：葉子希盛株式會社

    型號：g-hishimori（作戰與安全自動機）

    構架：強化合金內骨骼；高分子合成皮膚；鈦a燒蝕裝甲

    計算系統：原型正電子人工智能，希盛戰鬥模型。專精人工智戰場作戰協議、威脅分析和響應、作戰機動和室內近身戰算法

    可見武器：尼斯託v型等離子步槍；短武士刀；電磁手雷

    威脅等級：極高（高度危險的軍事合成人，可能使用致命武力進行威脅。建議格外小心）

    ——結束——

    “跟我走吧。”冥宮巧轉頭，“千樹小姐要見你。”

    “不。”徐澄討厭葉子，連帶着討厭千樹和她的整個家族。

    “千樹小姐說，有個東西你無法拒絕——有關你父親的消息。”冥宮巧冷聲道。

    徐煬的消息。

    徐澄擡頭看了一眼漆黑而扭曲的天空，深呼吸，決定跟上冥宮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