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忍者的問候

    雪很快就停了，迎面而來的是徹夜乾涸的街道。

    土蜘蛛記得這和全球變冷有關，寒意抑制了水蒸發，降低水循環效率，天候將越來越乾燥寂靜。她快步跟在吉岡水色和小傻瓜身後，不想被留在凍害之中。

    “那就是……”土蜘蛛擡頭看到一座金碧輝煌的高大建築，獨自屹立在十字路口一側，正面的熒幕放映着合成人商品廣告，燈光足以照亮夜空一角。

    “是的——尼斯託酒店。”吉岡水色帶土蜘蛛進去。

    在酒店7樓05室的餐室包廂內，服務員爲她們端來餐飲，她手腳勤快、笑容甜美，身穿傳統服飾，絲縷外衣上點綴着藍白相間的水流紋，用玉簪挽起染過的褐發，白色足袋下踩着木屐。

    爲她們奉上牛奶火鍋。

    三升全脂牛奶、鮮紅的火鍋底料、開水、芝麻醬、蔥姜蒜、八角全被倒入大銅鍋，悉數煮開，香味四溢。小傻瓜被氣味勾動，站在自己的墊子上不停蹦跳。

    然後她們再加入食料，包括雞蛋豆腐、切片牛肉、肥羊卷、海帶、蘑孤、捲心菜、胡蘿蔔、烏冬面、墨魚、蝦以及大堆肉丸，此外還有幾大盤的滷菜、涼菜以及各式海鮮。

    “請用吧。”吉岡水色微笑着說。

    “我開動了。”土蜘蛛閉上眼睛小聲地說，然後再睜開眼睛用餐，而小傻瓜已經開始夾取好吃的了。

    她們用碟子裏的柑橘醋來沾食物，柑橘醋是用柑橘果汁與醋混合的醬汁，兼具酸甜味，再加上牛奶火鍋的乳脂香、湯底的辣味以及來自海帶的鮮味，形成富有層次感的味道。

    小傻瓜吃得非常香，幾乎把小肚子都撐圓了，所有食物在她的舌頭上滾了一下就進了胃，她眼睛亮亮的，對任何食物都不挑。

    吉岡水色只吃了一點，而土蜘蛛吃了很多。

    “你很有食慾？”吉岡水色觀察土蜘蛛的吃相。

    “……那是當然的了，你不知道我之前吃的都是什麼東西，都是些餅子啊，漿果啊，雞肉啊，罐頭啊，豆子啊，啊，反正什麼東西都比不上現在吃的這一頓。”土蜘蛛迎合吉岡水色的問話。

    聽到這話，吉岡水色頗爲得意。

    “是的，這一頓就要3900呢。”她說。

    也許是某種神奇魔力，聽到這頓飯的價格之後，土蜘蛛感到她接下來吃的所有的東西都更香10倍。

    那些火鍋食材原先像是來自速凍冰箱，現在看它們好像來自上流人士的廚房一樣。刻意做成那平平無奇的樣子，肯定是別出心裁。

    時間已經很晚，接近1點，小傻瓜吃完後就兩眼一閉睡着了，身體後仰。

    吉岡水色把她抱起來準備送入客房休息。

    “這孩子累了，今天真是漫長的一天。”吉岡水色對土蜘蛛說，“我從沒想過會發生這麼多事。”

    “我培訓完她以後返回熱樹洲，回我的同事那邊去，告訴她們該怎麼辦。”土蜘蛛簡短地說。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吉岡水色提醒。

    “放心吧。”土蜘蛛點頭。

    在她的客房內，土蜘蛛進入浴室，用巨大附肢撐住牆壁，把自己懸在空中洗澡，熱水遍及周身，軟化僵硬的肌肉。

    頂住壓力，她告戒自己。完成賽博妖鬼的命令，避免最壞的結果。

    還有最重要的，保全性命，活下去。面對未來，不要多想。

    仁王安保給了她很多時間用於行動，土蜘蛛實際上有一系列目標，覆蓋島內各個公司都市。

    但意識到賽博妖鬼的存在後，她便不敢在北部列島到處鑽探，其他任務與目標對她來說遙不可及。

    因此在之後的時間裏，土蜘蛛基本一直在訓練小傻瓜。

    吉岡水色爲她們找合適的訓練場，並且長期留守，看土蜘蛛如何訓練小傻瓜，她也會滿足小傻瓜的其他要求。

    “你作爲魔女部的高官，不該時時刻刻手頭有一大堆任務要處理嗎？”土蜘蛛注意到吉岡水色一直在這遊逛。

    “不。”吉岡水色笑着解釋，“首先，只要是個組織完善的部門，你手下都會有一大堆辦事員，盡心竭力地爲你完成各種各樣的事情。如果你很努力，隨便發一個規劃，下面的人就會想方設法擴大它，編織它，創造它……然後再壓到更下面的人身上，反而給一線執行者帶來無數麻煩。所以我這樣的人還是少折騰一點，畢竟每個人自己都知道該做什麼，日程表、oa和信息系統裏都已經歸納清楚了。”

    “我還是不明白。”

    “我是說——尼斯託公司不缺有能力折騰的人，缺的是意識到自己不該折騰的人，它的初始架構就在那挺好的，無爲而治是最大的智慧。”吉岡水色解釋。

    土蜘蛛覺得吉岡水色有些不負責任，但沒有辦法，她更有錢有地位，說話總有道理。

    她轉而關心小傻瓜的學習。

    “忍術就是忍耐的技術，”土蜘蛛告訴小傻瓜，“現代忍者發展了古代的訓練課程，糾正了很多錯誤認識，刪除那些對身體造成永久損害的不當訓練，留下的技術都與真正的生存之道息息相關，這些訓練必須從兒時開始，一直持續到成年，日復一日，永不鬆懈。”

    “嗯！”小傻瓜做好了準備。

    旋即土蜘蛛便教導小傻瓜如何忍耐痛苦和壓力，如何保持專心。

    她發現在訓練的時候小傻瓜能像屍體一樣一動不動，她能承受艱苦的考覈、度過可怕的考驗，膽子也大，很少說話。

    最驚人的是小傻瓜的耐心，她可以花十幾個小時專注不動，即便土蜘蛛自己也做不到這種事。

    她給土蜘蛛的感覺好似兒時訓練中那些倍受青睞的優秀夥伴，總能得到忍者大師的誇讚。

    這個寸丁大的孩子身上蘊藏着無限的可能性。

    就跟橡皮泥一樣。

    優質的橡皮泥可以在精湛的手藝者手裏被捏出漂亮的形態，材料很重要，工匠也很重要。

    也許土蜘蛛不是第一流的教師，但小傻瓜絕對是超一流的素材。

    “每個忍者都書寫自己的卷軸，你從其他忍者那裏繳獲了不少卷軸，現在我把我自己的卷軸送給你。”土蜘蛛將自己的忍術卷軸交給小傻瓜。

    “呱。”小傻瓜鄭重地跪在席子上接過卷軸。

    “卷軸裏記載了間諜和生存的技能，這對忍者來說至關重要。它可以幫你在最惡劣的環境中生存，教你如何偵察敵對環境，讓你知道怎麼調配、製作和處理各種毒藥與炸藥。在這些技能之外，你也要加強自己的體質，讓自己能夠奔跑、攀巖、游泳，多才多藝，令自己的破綻越來越少，能解決的事越來越多。假以時日你就能成爲一名真正的忍者，忍者魔女，同時精通忍術和魔力。”土蜘蛛教誨小傻瓜。

    “呱卜。”小傻瓜會意。

    “還有最重要的，忍者的問候。問候在忍者的戰鬥中是至高無上的禮儀。其他東西你都可以暫時放在第二位，但禮貌是第一位的。”土蜘蛛認真地說。

    “說的道理！”小傻瓜用力點頭。

    “基本的句子就像‘你好，徐澄，我是土蜘蛛’。而你也要回禮：‘你好，土蜘蛛，我是徐澄’，對初次見面的對手，要加上‘初次見面’。會面時行禮問候是第一要緊事，在行禮結束前攻擊是非常失禮的。”

    “噢噢！”

    “開戰前必須進行問候，面對別人的問候必須迴應，對方在問候的時候不能攻擊，問候前可以襲擊一次，在多人亂戰等情況下可以免除問候。即使雙方不共戴天，也一定要問候。爲戰鬥的雙方挑明名號，標明彼此戰鬥的功勳，這是哪怕帶進墳墓也要遵守的禮儀。”土蜘蛛把忍者最重要的事情教給小傻瓜。

    小傻瓜深思熟慮，明白了一切。

    她的智慧不斷增長，將土蜘蛛的教誨埋入自己腦海。

    而且這是一個讓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徐澄，而不是小傻瓜的機會。

    等吉岡水色接她來回去，小傻瓜就把袖子紮好，把褲管系起來，走到門口，向吉岡水色鞠躬。

    “你好，吉岡水色，我是徐澄。”小傻瓜雙手合十。

    “呃——徐澄。”吉岡水色從未想過小傻瓜會這麼認真地跟她說話。

    “對！徐澄！徐澄！徐澄！”小傻瓜重複了三遍，隨後她歡快地跑過去，跳進吉岡水色的懷裏。

    吉岡水色注意到小傻瓜身上歷經磨練的痕跡，往室內望，迎上土蜘蛛的目光，她們都點了點頭。土蜘蛛背對着金屬牆壁收拾訓練器材，用速幹毛巾擦拭自己身上的汗水。

    她們都對小傻瓜的進步感到欣慰，將這個稚嫩的孩子撫養長大，直到成爲真正優秀的魔女，也是她們的重要職責吧。

    經過這些天的訓練後，小傻瓜的心性都蛻變了。

    “你好像對徐澄這個名字很在意？不想被叫小傻瓜了嗎？”吉岡水色抱起小傻瓜。

    “徐澄是‘爸爸’給我的名字，這很重要。”小傻瓜把頭埋在吉岡水色肩頭。

    “是的，你也可以繼續當小傻瓜，這很可愛啊，大家都喜歡你。”吉岡水色不明白。

    “‘爸爸’，或者說我管他叫‘爸爸’的那個人，去了嘉龍坡，很快會有一個真正的孩子，你們都不告訴我，但我知道。”小傻瓜擡頭看吉岡水色。

    “啊……”

    “而那個新出生的孩子，一定會替代小傻瓜在‘爸爸’心裏的地位。”小傻瓜認真地說。

    “那個孩子……”吉岡水色暗歎。一個真正與之血脈相連的孩子，而非小傻瓜這樣撿回來的幼崽。

    “所以，我不想再當小傻瓜了。叫我‘徐澄’吧。”徐澄說。

    “好啊，徐澄，好啊……”吉岡水色輕聲說。

    “吉岡阿姨，這樣一直陪着我，是因爲覺得照顧我能從我‘爸爸’那裏得到額外的青睞嗎？不、這樣是不行的了，沒用的，爸爸已經不關注我了。”徐澄告訴吉岡水色。

    吉岡水色心頭一顫，雙手將徐澄舉到高處。

    “難道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嗎？”吉岡水色嘆了口氣，“剛剛把你撿回來的時候，我何嘗沒有徹夜照顧過你，看着你一點點恢復健康和力氣呢？最關心你的人裏……永遠永遠有我一個名字。”

    徐澄露出一個澹澹的笑容。

    這樣也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