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神塑形

    在測試中耗盡魔力，101在員工宿舍中長長睡了一覺，她睡在雙層牀的上鋪，將下鋪留給102。她有着一份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擔心，害怕這裏發生地震或者海嘯，那時候她必須第一時間帶着102逃走，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在夢裏感受着相當程度的恐懼, 像是有一根無形繩索捆住了她的身體，死亡期限還剩5年，對幻光之子來說，凋零是註定的命運。

    當她醒來的時候，102還縮在被子裏，按102的意願，101給她買了一牀印滿粉色小貓的被子, 煞是可愛。101躡手躡腳地爬下牀梯, 傷感於102的天真無知。

    她嫉妒那些受過教育的人類, 他們有機會瞭解歷史、文化、政治與社會的面貌，而魔女們卻與真正的知識絕緣，自幼受到奴役，是純粹的文盲，淪爲釋放魔力的載體，志趣和夢想都遙不可及。

    也許法洛莎能改變魔女的命運。

    101前往法洛莎的私人房間，她的房舍位於整座工業園的角落，原本是倉庫中的一間，被法洛莎改造成自己的祕密基地。101輕輕敲門，門扉未鎖，應聲而開。

    裏面是一片漆黑，101膽怯地回望外面的過道, 只有應急燈有氣無力泛着橘色光芒, 像垂死之人正在眨眼。

    在幽暗當中，法洛莎將手機息屏，她盤坐在黑暗房間的盡頭, 保持自己的神祕感, 在她腦海中, 那些熱辣、血腥的鏡頭揮之不去，世界各地的人們將各種極端錄像上傳，正迎合法洛莎的獵奇心理。

    “你想要什麼？”法洛莎啞着嗓子問。

    “尊貴我神。”101跪在地上，虔誠地向黑暗中的法洛莎祈禱，“我們是被製造出來的魔女，壽命有限，即便我等竭力想要向您奉獻，但也遭到宿命限制，無法終生報答。”

    “靠近我。”

    101膽戰心驚，穿過黑暗，儘可能向法洛莎的方向摸索，彷彿走在陷阱當中，越來越靠近一頭怪物。

    很快，她感到法洛莎冰冷的手搭上了自己的喉頭，101心臟狂跳，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很快那只手的膚質從柔軟變得堅硬，人膚化作海生動物的棘皮，手指從喉嚨往下摸索，一直探到胸膛中央。

    她一言不發，抿緊嘴脣。

    “受詛咒的生命，被盜取的魔力。”法洛莎喃喃道，“你們的魔力並非星辰直賜，而是對天空的矇蔽，諸星不會容忍你們的存在，你們的存在猶如幻覺，隨時湮滅。”

    “我該怎麼做？”101深諳這一切，但仍抱着一線希望，認爲這只是科學家的推測，然而她所信賴的法洛莎也承認了這一點，意味着她們在人間的旅程尤爲短暫，死亡如一把利刃高懸頭頂，回望自己過去的5年，她們的路佈滿荊棘。

    如果生命的本質就是痛苦與無望，爲什麼人們還要繼續品嚐？

    101想得到希望。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但還需要4個魔女，”法洛莎低語，“然後才能舉辦第一次儀式，確認我的權柄。尋常的魔力只能爲你們回退7日的生命，但如果發揮神力，每次能讓你們繼續生存5年以上。”

    “……我會不遺餘力地侍奉您。”101戰戰兢兢。

    法洛莎行徑恐怖，隨時奪人性命，將生死的界限模糊，肆意玩弄壽命與存在，又如大海般幽深難測，變化萬端。

    指尖傳來101的顫抖，法洛莎細細品味，她需要的正是心懷敬畏的追隨者。

    忠誠很難建立，恐怖卻能在朝夕樹起。

    法洛莎需要定義自己在追隨者眼中的形象，這是爲神之路的開端。

    法洛莎的手復又上移，搭在101的肩頭。

    “法洛莎·德·阿奎利亞在魔女中漫步……”她說。

    說到這，法洛莎閉上眼睛，對她來說也是極重要的抉擇。

    如果要在力量之路上繼續攀登，最先要弄明白的是“自己是誰”，也就是認識自我。

    “……她追逐知識和力量，她司掌殺戮之律與回覆之律，她是衆魔女的無上領袖，她只有一個形態。”

    追求、權能、身份、形象，法洛莎從四個維度定義出一尊新神，以免信衆胡思亂想，誘發分裂。

    101默默銘記，然後在法洛莎的引導下複述出來。

    知識與力量，殺戮與回覆，魔女之神法洛莎。

    隨着101獻上她的信奉，法洛莎發覺露滴的殘痕在心中浮現，忠誠追隨者的信念提供了最原始的露狀痕跡。

    這些殘痕在許多偉大者、君主、賢人身上都曾出現過，是他們自己追隨者信念的產物，並最終會形成露滴，使他們成爲戰無不勝的英雄，或解讀世界的哲人。

    “保持這個表現。”法洛莎輕語，“我會延長你們姐妹的壽命，賜予你們追隨我的殊榮，更強化你們的魔力，改變你們必死的宿命。”

    “明白。”

    “把102也帶來。”

    “是，不過，我……”101鼓起最後的勇氣，“……我想知道……您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拯救所有魔女，將救贖帶給她們。”法洛莎說。

    好美的謊言。101鼻子一酸。爲什麼要撒這麼好聽的謊？如果叫人相信了怎麼辦？

    “明白。”101一步步告退。

    101走出法洛莎所處的漆黑房間，外面的燈光讓她感到片刻暈眩，她迅速將門掩上，深呼吸。

    服從法洛莎，然後獲得希望。

    她心事重重，前去尋找102的方位，在自己的房間內沒有找到，發現她早被徐煬叫走，到測試場去練習魔力施展了。

    來到徐煬附近，101發覺徐煬和法洛莎真是兩個極端，在徐煬身邊她能感到的只有無盡的安心，她尚未見過徐煬發怒或是尖酸的樣子，不會叫人擔驚受怕。

    有那麼一瞬間，101想坐在徐煬身邊，但二者距離如此之遠。

    徐煬正讓102擡鐵礦石，它的一部分已經被砸得粉碎，102扛的是它的殘餘部分，她沒穿戴盔甲，只裹着身上的黑色膠衣。

    她笑容滿面、十分開心，找到一個合適角度，順利將鐵礦石擡了起來，似乎不很費力，但是將礦石放下的過程中，她聲稱自己感覺石頭越來越重。

    “估計你的力量程度和魔力分配程度有關，”徐煬道，“當你下意識擡起重物的時候，魔力轉化爲力氣。放下重物的時候，又下意識地減少魔力消耗，因此本身力量也就降低了。相應的，如果要最大程度發揮你的力量，就要訓練對自身魔力消耗的掌控程度。”

    “噢！”102用力點頭。

    “還有什麼別的進展嗎？”101低聲說。

    “當然。”徐煬對今天的測試十分滿意，他指向旁邊碎裂的鐵塊，“現在我才確認了，102的魔力其實不止是怪力，實際上是‘部位強化’。”

    “什麼？”101有些困惑。

    “想一想，”徐煬道，“102用數百公斤的出力毆打死物，爲什麼她的拳頭沒事？按正常人的體格，早就被反震過來的力量給撕碎了，皮膚肯定會破裂流血。”

    “對呀對呀。”102也發現了自己能力的新用處，她對巨大礦石用力甩出一記鞭腿，腳踢在岩石上，發出震裂聲響，巖塊上頓時出現無數裂痕。她腳面處的黑色膠制腳套都在這一擊中崩裂了，但皮膚與骨骼卻沒有受到損害。

    101忽然意識到爲什麼黑火革新只將她們的力量標記爲瞬移和巨大力量，因爲她們是壽命短暫的幻光之子，沒有保存和開發價值，只是作爲實驗體投入實戰，用來回收供下一批次參考的實驗數據，並不關注她們的能力開發。

    “這樣的話，不用穿戴盔甲了！”102想光着身子作戰！盔甲只會影響她承受傷害的能力，在部位強化的狀況下，她可以直接用魔力強化的身體硬抗傷害。

    “你還有許多可以成長的地方，現在跟我來。”101上去牽她的手，準備帶她去覲見法洛莎。

    姐妹倆必須同時提供自己的忠誠，才能讓法洛莎對她們刮目相看，並授予相應的獎賞。

    “可是徐煬給我們買了冰淇淋機呢。”102眼巴巴地看着徐煬。

    “是啊，在員工餐廳那邊。”徐煬指了指餐廳的方向，“莎莉今天也過來，我們去吃冰淇淋啊，有12種口味。”

    “下次會的。”101勉強地點了點頭，“抱歉，今天不行。”

    “可是我想吃冰淇淋嘛。”102撒嬌。

    “我是爲你好。”101握緊了102的手，神情愈發嚴酷。

    102看着101，彷彿看到了一面映有自己憤怒容顏的鏡子，她低下頭，不捨地看了徐煬一眼，然後跟隨101。

    莎莉此時已經趕到，她東張西望，聞來聞去，毛絨耳朵一晃一晃。

    101忽然想到爲法洛莎徵募魔女的事情，現在還需要招募4名魔女。

    “莎莉……你想面見德阿奎利亞大人嗎？”101問。

    “免了吧。”莎莉不喜歡法洛莎。

    “……魔女部歡迎你的加入，”101循循善誘，“我們需要你的能力，魔女應當團結在法洛莎的旗幟下。”

    “我屬於鼠村，”莎莉說，“不屬於法洛莎。”

    “……”101慢慢點頭，然後帶102遠去。

    “她們的態度真怪。”莎莉望向徐煬，“法洛莎現在是魔女們的領袖？”

    “當然，”徐煬點頭，“她成長不少，欺騙原本就是她的專長，現在又加上了恐嚇、故弄玄虛和保持神祕感，也算她的領袖風範吧。”

    “她一定有自己的弱點。”莎莉仍然忌憚法洛莎。

    徐煬手機振動，低頭看到法洛莎給自己傳來私信。

    原來她在網上跟人對罵，對方是專業網民，不僅話術毒辣，還用了大量網路詞彙，叫她感到奇恥大辱，又難以理解，只能逐一揀選出來，要求徐煬給她悉數加以解釋。

    “她無法獨自生活。”徐煬一邊說，一邊將答案編輯出來，發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