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鼠村

    拿到脫癮劑後，徐煬在關萬倉帶領下去拜訪莎莉。

    此行最重要的就是設法讓莎莉從郵票成癮中解脫出來，其次則是瞭解鼠人們目前的生活狀況。

    他們走的不是尋常的公路和空中通道，而是鼠人們在會津城各地鑽挖出來的密道，統稱爲“大迷宮”或“鼠道”，連接各處通風口、豎井、地構、下水道、廢棄地鐵和停車場，已然將會津城滲透成篩子一樣。

    鼠人爲了生存絞盡腦汁, 但它們不受歡迎，連本地黑市和幫派都不願和鼠人接觸，令它們的境況尤爲孤立，對它們而言，人類社會是遙遠的孤島。

    迷宮鼠道相當隱蔽，可以最大限度防止窺探，不過也不便人類行動。

    徐煬躬身穿行，其他人緊隨其後，這裏的環境對他們來說還是太狹窄了些, 鼠人們則靈活穿梭，速度極快，如道道黑影，從他們身邊掠過。

    若非知道鼠人們沒有敵意，在這裏行走會是相當恐怖的一件事。

    關萬倉在羣鼠當中有很高威望，它在前引路，其餘鼠人不敢打攪，唯有幾頭體態肥碩的母鼠人，懷着衆多鼠胎，形象碩大，猶如小山，懶洋洋地躺在鼠道當中, 其他鼠人不斷搬運食物過來喂她們, 關萬倉也不敢打擾它們備胎，寧願繞行。

    “新生的孩子是我們最重要的瑰寶。”關萬倉說，“它們當中可能誕生出第二個聖者。”

    “概率一定很小。”徐煬並未聽說過其他老鼠魔女, 莎莉有可能是全球第一個。

    “但那是重要的希望。”關萬倉嗅聞空氣中的臭味, 它能從中分辨出細小的信息素, “不停有人類在窺探，而鼠人青壯一代已經死傷殆盡，只有聖者有能力保護我們。”

    “勝算如何？”就徐煬看來，鼠人們絕無能力在整裝齊發的公司安保隊面前倖存。

    50年前的大鼠潮比現在規模還要宏大百倍，但卻輕鬆被人類打回地下，再無聲息，可見鼠人和人類戰力代差之大。

    “我們勝在消息，但弱在科技。”關萬倉保有大量老鼠特徵，鬍鬚不斷顫抖，聲音也嘶啞尖銳，“如果我們有先進的技術，一切都會變樣。”

    關萬倉帶他們遠離會津城，在鼠道中穿行半個小時後，他們抵達一片能聽到轟轟水聲的大地洞裏，周圍巖壁佈滿縫隙，空氣潮溼，不斷有流水從中沁出。

    “我們這是到海底了？”法洛莎閉上眼睛，呼吸空氣中的水汽。

    她腦海中的斑斕巨獸發出嘶吼，法洛莎已經吸收了神明的許多力量，大海對她來說就像回到自己的宮殿一樣，海水從來都是神明的御座，直到神明被害，人們才敢揚帆遠航。

    “對，大海底下。”關萬倉擡頭，指向被黑幕包裹的巖頂，“這就是我們藏身的地方，我們叫它黑色海淵。”

    列島洲由大量零碎島嶼組成，安久市和會津城自然也位於一座大島上，被稱爲“白島”，這裏和公司總部上京之間有狹窄陸橋相連，交通便利。

    徐煬擡頭，正上方應該是安久市的沙灘，當人們在沙灘上觀察海洋垃圾和灰暗陽光的時候，底下亦有大羣鼠人徘徊，在海底之下生存。

    繼續在黑暗中穿梭，鼠人繁衍的故土漸漸靠近。

    鼠村到了。

    徐煬看到朦朧的光亮，定睛一看，卻是大片大片方形切割的巨型蘑菇田，從中生長着無數菌絲纏繞的菇類，鼠人們耕作其中，忙碌不堪。

    “原來是靠吃蘑菇嗎？”徐煬不禁感到好奇。

    這些蘑菇在生長中放出淡藍色熒光，因此在黑暗中特別醒目，像大片大片藍色顏料潑灑在無垠黑暗當中，立刻點亮這片地下世界，再往前走，視野愈開拓，一望無際，空氣也微微灼熱起來。

    “是利用了地熱能。”莉拉偵測到前方的情形，“鼠人們靠地熱發電設施提供能源。”

    “的確如此。”關萬倉帶他們穿過蘑菇田中間的道路。

    有些灰毛公鼠人在裏面奮力勞作，照顧蘑菇，採摘其中成熟的，但它們數量不多，黑毛碩鼠更是一個也看不到，需要大量母鼠人和小鼠協力才能維持蘑菇地繁榮。

    之前對會津城的強攻已經榨乾了這個族羣的未來，需要極長時間才能恢復元氣。徐煬看向遠處的簡陋房屋，鼠人連屋子也是靠菌絲互相纏繞搭建而成，再拼上大量鋼板、木板和釘子，勉強構成一座座圓頂小屋，看起來簡陋至極。

    “你們就不怕海水壓塌洞窟，將你們全部毀滅嗎？”法洛莎興致勃勃，她感覺自己能引動這上方的大海之力，叫這幾萬頭倖存鼠人死得乾乾淨淨，那場面該多好玩！

    “如果我們有別的地方可去，我們又怎麼會選擇棲息在這。”關萬倉有些惱怒地抖了抖鬍鬚。

    它帶徐煬他們靠近一座嵌在巖壁上的巨大機組，這機器就像一個刺入大地深處的黑色巨錐，嚴絲合縫，外殼以合金打造，堅不可摧，中央橘紅色燈光明亮，散發出滾滾熱氣，運作時轟鳴不斷，彷彿內蘊雷霆，海水滾入其中，用於冷卻，同時釋出大量高溫蒸汽。

    巨錐的外殼上寫有“永森科技”的字樣，徐煬記得這是列島洲一家能源公司，不過已經倒閉很多年了。眼前這部機器應該是它們設計的一種大型海底地熱發電機，中央是巨大豎井，連接地下的汽水混合物，從而製造電力。

    依靠這座地熱發電機帶來的能源和熱力，鼠人們建立了巨大的蘑菇地來維持生活，也去會津城收集垃圾原料，獲取生存資源。

    發電機底部周圍堆滿了雜七雜八的值錢東西，如銀器、電路板、人類植入物和罐頭，還有個小雕像設在前面，它的形狀像一個操控雷電和火焰的巨鼠。隨着時間流逝，有些鼠人已經將這座發電機當做神明來崇拜。

    莎莉的居所位於鼠人聚居地的正中央，離地面很高，下方用巨大的金屬管支撐，只有一把梯子連接莎莉專屬的懸空高樓與地面。

    “她就在那，我們的領袖，我們的聖者。”關萬倉原地徘徊了一下，然後四肢着地爬到梯子附近，兩個黑毛碩鼠拿着手槍和菜刀過來，對它指指點點，還惱火地用手指徐煬他們。

    直到莎莉的聲音從高處傳來，示意徐煬他們可以爬上，兩頭黑毛碩鼠才結束糾纏，走到一旁，但很是警覺地盯着他們，唯恐他們會做任何不利於莎莉安全的事情。

    鼠人們的社會階級分明，一覽無餘了。徐煬一邊往上爬一邊在心中揣摩。

    最下層的是灰毛公鼠，負責完成一切苦活累活，絕無翻身可能，永遠承擔最危險、最勞累的活動。

    再上一層是母鼠人，享受着灰毛鼠的照顧，並且因爲能夠生育，受到相當程度的優待。

    再上則是黑毛碩鼠，憑藉一定形貌、身體的優勢，而成爲鼠人社會的中堅，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享有優先擇偶權。

    再上是白毛鼠人，因爲遠超其他鼠人的智慧而成爲社會的學者、智囊和關鍵角色，有能力推動鼠人社會進步。

    而最高層便是像莎莉這樣具有超凡力量的鼠人，因其能帶來的卓越貢獻和獨特魔力，成爲整個鼠人社會的領袖。

    徐煬爬梯子上去，推門看見莎莉，她正悠閒地躺在一張破爛沙發上，尾巴從臀部中間翹起，百無聊賴地搖來搖去，她身穿簡陋睡衣，體毛還是比較茂盛，尤其是腹部之下的部分。

    “你們想幹什麼？”莎莉剛剛吸完郵票，地上甩着兩包開口的綠色塑料包，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甜膩的氣息，叫人聞了頭暈。法洛莎揮了揮手，試圖扇去這股噁心味道。

    “我帶了點禮物來。”徐煬把脫癮劑放在桌上，“沉迷郵票會損害你的健康，你的族人需要你保持清醒。這些脫癮劑……”

    “哦，放着吧，我有空會看的。”莎莉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中殘留的氣味，然後又心滿意足地呼出。她陶醉在極樂當中，這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脫離的。

    “打起精神來，人類會發起復仇，”徐煬說，“你們之前殺了太多人，公司不會允許類似的事件再發生。”

    “他們曾經邀請我去他們那裏工作呢。”莎莉在沙發上顯得無比懶散，“我再讓他們提出一次邀請，然後我再好好答應，不就解決了嗎？”

    “這是什麼話。”徐煬搖頭，“他們只會壓榨你、欺騙你。”

    “會給我更多郵票的。”莎莉軟綿綿癱着，“……我和我的族人都可以去上班，到地面去……地面比鼠村好啊，鼠村什麼都沒有……我看到了地面……太美了……”

    “你的族人們去打工，還是去搶、去偷來的這些郵票？”徐煬看到一旁櫃子裏還存着不少郵票。

    “跟你有什麼關係？哈啊……”莎莉雙手枕在腦後，郵票讓她飄飄欲仙，“隨意在鼠村參觀一番吧，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食物我們供應不起，自己解決。郵票可以一塊抽，只要付夠錢……而說教的部分，留給你們自己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