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葉子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小夕歲字數:3564更新時間:24/06/27 18:02:20
    他們穿過狹窄街道,來到一間爛鐵皮屋門口。

    徐煬一手拿槍,一手拿手電筒,慢慢推開形同虛設的鐵板門,聞到裏面一股腐臭味道。

    門口一張直角櫃檯,擺着息屏的終端機和收銀臺。

    有個簡單的小型炮塔掛在牆角,因爲沒有通電,所以無法工作。在不安全的地方,人們會想盡辦法買防衛設施自保,無論它們有多廉價。

    繞過櫃檯,徐煬看到一個男人死在地上。

    對方後心被扯開,鮮血還在流動,應該是不久前死掉的。

    這地方被什麼怪物襲擊了嗎?

    死人穿着藍色背心和牛仔褲,帽子落在旁邊。徐煬不想再看下去,法洛莎則熟視無睹。

    他轉頭,目光投向屋子內部,

    幾張破沙發放在牆邊,上面堆滿了外賣盒,中間有張鐵桌,已經爛的不成樣子。另一面牆邊有九臺金屬遊戲倉,都有兩人高,外殼是二手材料拼湊的,相當廉價,大概只有裏面的主機和神經同步裝置是買的公司貨。

    現在徐煬才辨認出來,這地方是個網吧。

    砰、砰、砰——

    敲擊聲不絕,徐煬看到聲音來自盡頭的一個遊戲倉。

    其他遊戲倉都沒人使用,只有那臺還亮着運行燈光,大概是用內部蓄電池供電,所以沒被這大規模斷電影響。

    徐煬步步走向遊戲倉,他剛開始以爲敲擊聲是從遊戲倉內發出來的,是裏面有人求救,但事實遠不是如此。

    一隻巨大的老鼠從遊戲倉另一面探出頭來,用明黃色的眼睛瞪了徐煬一眼,然後繼續回頭,猛力敲擊起來。

    老鼠?

    比人還大的……老鼠!

    砰!遊戲倉最終被敲破。

    徐煬聽到一陣金屬破碎聲,稀里嘩啦。

    老鼠用力撕開遊戲倉的外殼,裏面粉色的營養液罐一下破裂,盡數噴了出來,飛濺在髒污的地板和牆壁上。

    失去平衡,裏頭的玩家也從遊戲倉裏摔了出來,重重跌在地上,慘叫一聲,是個女孩。

    也許在被擊破的前一刻她還在享受遊戲,電極貼片和神經連接線從她頭上脫落。

    老鼠興奮地尖嘯。

    “吱!”

    “救——救命!”玩家慘叫起來。

    巨型老鼠張口朝她咬去,瞬間咬斷她的喉嚨,貪婪吞食鮮血。

    老鼠破門入戶,敲破遊戲倉吃人,簡直就像打開罐頭取食一樣。

    “這是——”法洛莎皺眉。

    徐煬從一開始的衝擊中回過神來,咬緊牙關,端起衝鋒槍,朝老鼠扣動扳機。

    槍口噴出火焰,好幾發子彈掠過空氣,打穿老鼠前臂,傷到大動脈,它像觸電一樣往後滾去,背靠牆壁尖嘯一聲。

    聲音劃破黑暗,徐煬心臟狂跳。

    毫無疑問,聲音會引來它的同類!這麼大的傢伙,徐煬不信只有一個、

    可既然已經開槍,那就沒辦法了。

    徐煬繼續射擊。

    又幾聲槍響之後,老鼠迅速騰挪幾下,卻躲閃不開,連續中彈,鮮血噴濺出來,它倒在地上劇烈抽搐,軀幹一陣抖動,手腳痙攣,緊接着,失血最終奪走了它的性命。

    它四條腿無力地伸展開來,尾巴垂落。

    定睛一看,這哪裏是條大老鼠,完完全全是個手腳健全的“鼠人”。

    它手部和腳部和人的手腳別無二致,身上裹着簡陋衣物。

    “救她。”徐煬飛速衝到被咬死的女孩身邊,單膝跪下,“能做到嗎?”

    “用完了就沒了。”法洛莎伸出手,“咖啡給了一點點力量,只能用一次。”

    “用。”

    “回覆之律。”法洛莎低語。

    紅光一亮,彷彿整個世界沉入血水,重新開始孕育。

    重置——

    瞬間,女孩脖子處的傷口恢復如初,斷口光潔,鮮血又流動起來。

    因爲只有這處傷口受損,治癒之後,她的機體又開始運作。

    血和氧氣重新在她身體各處流動,神經本已發出死亡訊號,現在又開始活躍起來,拼盡一切搶救這具“屍體”。

    這所有工作的結果就是,她失去神采的雙眸漸漸恢復生機。

    她的身體彈了一下,跟個馬達一樣開始顫抖。

    女孩發出長長呻吟,抱着頭好一會,然後才擡起頭來看徐煬和法洛莎。

    徐煬端詳她的容貌,這是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孩,短髮,一點妝容沒有,小鼻子小嘴,眼神懶散,滿面倦色,不可愛,像連續打了十幾天遊戲,十分憔悴,身上穿着簡單的白背心和牛仔褲,在徐煬看來,完全是個沉迷遊戲的失學少女。

    “嘶——”她看到牆角的老鼠屍體,騰地站起來,“是它、它一直在敲我的遊戲倉嗎?剛纔就聽到了,還以爲是BOSS來了在敲鐘!”

    “對,你還有記憶?太好了,現在它死了,我們得走。”徐煬說,“鬼知道還有多少跟它一樣的東西。”

    “是鼠人吧,那一定是鼠人。”她神經兮兮的樣子,顯然還沒從刺激中恢復過來。

    鼠人是現代社會著名的都市傳說之一。

    據說,鼠人是退化的人類,一些人們被時代拋棄,蜷縮到地下都市,又被地下都市給排擠到更加黑暗的地方,長期不見人煙,於下水道中佝僂行動,漸漸的,人就變成了鼠人。

    這是人最可怕的命運。

    經過公司聯盟幾次大規模滅鼠行動後,鼠人們已經在絕大多數地下都市消失了,談不上威脅地面公司社會的安危。

    徐煬小時候還偶爾聽過鼠人的可怕傳言,稍微長大些就沒再聽說。

    而對眼前女孩這一代人來說,鼠人已經完全是網路上的怪談。

    它本已從全世界人的記憶中消失,如今卻鮮活回到眼前。

    “是個鼠人。”徐煬肯定。

    “鼠人導致了大斷電嗎?”她問。

    這倒是貼切,“大斷電”,現在我們面臨的情況還真就是如此。

    徐煬把手電筒往外照,仍然只看到漆黑一片,街燈停擺,設備離線,現代人類引以爲傲的一切科技產品都已凋零。

    似乎也只有極大規模的斷電能解釋這情況了。

    真怪異,鼠人也配影響社會運行?真不知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之前最大規模的鼠潮,也就是對地下城市的治安造成了嚴重影響罷了。

    眼下,大夥沒了能源,就失去了最重要的科技憑藉,還遭到鼠羣入侵,恐怕周圍的情況非常惡劣。

    不過沒電、沒網絡,萬物靜默的條件下,一時也不用擔心被人追殺。

    “叫我徐煬,她是阿奎利亞女士。”徐煬簡短地說。

    “是阿奎利亞小姐。”法洛莎糾正。

    “我叫小島葉子,叫我葉子就行。”她喘着氣,目光盯住徐煬,“我明明記得我‘死’掉了,那個鼠人把我殺了,甚至不是用武器,用它的牙齒……”

    “你復活了,這是神的恩賜。”法洛莎宣佈,“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對神加以禮讚,這是你避免第二次災難的最好辦法。”

    “神?”葉子不解,“什麼遊戲?”

    “走。”徐煬知道在這裏呆的越久越麻煩,“把你知道的所有東西告訴我們,越多越好。”

    “你們剛到這?”葉子抓了抓紛亂的頭髮,沒有聽徐煬的立刻離開。

    她回到自己的破遊戲倉邊,從座位底下拽出一個挎包,裏面似乎有幾個小匣子、皮包、卡片和文件。

    緊接着,她在這破網吧各處翻箱倒櫃,找了些趁手工具和雜物一股腦塞進包,挎包很快就滿了。

    頓了頓,她又趕緊把裏面最笨重的幾個玩意拿出來扔掉,打開遊戲倉底部,拿出裏面的一疊遊戲數據卡,將挎包塞得滿滿當當爲止。

    “東西是你的嗎?”徐煬問。

    “都是我的,我的珍藏,我的寶貝。”葉子說,“我每天都要打遊戲。”

    “我們又不是去郊遊,帶那麼多遊戲幹嘛。”徐煬不解,“我們在逃難,這地方不對勁,最好回地面去。”

    “沒有遊戲玩還不如死掉。”葉子說。

    “救你不是爲了讓你出來接着玩的,如果我們要活着離開這裏就要各盡其能。”徐煬不悅,“帶着那樣的東西怎麼跑。”

    “我不在乎,”葉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滿,“地面的社會風氣那麼惡劣,全是計算,全是功利,我已經受夠了,不然我爲什麼要躲到這種地方來?就是來享受遊戲的!”

    “別瞎說,肯定是你錢花完了才跑到這裏來上網,你就是在這擺爛。”

    “我才不是擺爛,雖然我確實沒錢……”

    “你肯定剛到這種地方來,多待幾個月你就受不了了,還有被搶劫的風險。”

    “我不在乎,看看你,什麼都要精打細算,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公司人。一個公司人又爲什麼跑到這窮地方來,對我指手畫腳!”

    我身上的公司習氣這麼濃重嗎。徐煬心裏嘀咕。算了,在巨型企業幹上6年,誰來都一樣。

    “指手畫腳?”法洛莎說,“剛纔是他喊着要救你,那時候,他心裏肯定只有最簡單的念頭——救人。還是說,你連令自己死而復生的現狀都要否認?如果剛纔只有我在場的話,我肯定不會幫忙。這傢伙的熱心被你這樣指指點點,我真看不下去。”

    這話說的連徐煬都感覺不好意思,葉子的神情也變了。

    “真的非常抱歉。”葉子向徐煬深深鞠躬,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鼠人,“……嗯,如果我真的在這爛上幾個月,恐怕也變得和老鼠人沒什麼區別了。”

    “你是花家裏的錢跑出來的吧。”

    “才不是,大部分是遊戲比賽的獎金。”葉子興奮地說,“我剛纔還在幫人代練打單子,本來打完今天的我就有錢換個好點的網吧了,結果打到一半忽然斷電,只能用電池,那個掉幀掉的,我的眼睛都快瞎了。”

    “這都是些啥呀。”法洛莎發現每句話裏至少三個詞她聽不懂。

    葉子滔滔不絕地給法洛莎講解,徐煬則陷入沉思。

    鼠人原本被認爲滅絕,現在卻出現在片木區,同時發生大規模斷電,迷失在地下都市的偏遠角落,根本無法收集到外界資訊,數字心智也已損壞,聯繫不上任何人。

    徐煬從破爛的窗戶望出去,只見地底世界茫茫一片,漆黑無垠。

    “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徐煬說,“……要有燈光,有食物和販賣機,有電,有網,到時候你們慢慢聊。”

    這樣的地方曾經隨處可見,現在卻彷彿憑空消失,唯有黑暗中無數鼠類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