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千里姻緣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那年十月十八字數:2321更新時間:24/06/27 17:55:26
後面的話我一概模糊了,因爲我只聽到了四個字——摩寧大妃!
摩寧,不是外邦嗎?與我朝接壤,連年征戰,民不聊生的那個……摩寧!
三年前我們大齊朝的戰神,大皇叔齊元誠就因爲與摩寧鏖戰而不幸殞命。
臨死之際,他的四員大將將他擡進了金鑾殿,那個滿身是血的大皇叔,留着一口氣千里奔波只爲請罪,念念不忘如何收復失地,重振山河。
當時金鑾殿裏血流如注,慘不忍睹。
自他嚥氣之後,那些將士也相繼自刎,悲壯異常。
事後父皇特意加封他爲忠義王,陪葬帝陵。
而如今,大皇叔一手抵禦的摩寧之人居然踏入我大齊界內,還在宮闈之地,佛堂一隅贊我很好,誇我伶俐。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許是念着大皇叔當年對我的好,我負氣似的甩掉那個女人的手,往後退了幾步,“這是我大齊朝!”
朗朗清音,雖不及我皇叔鐵骨錚錚,卻也是我大齊女子該有的本色。
美婦驚詫,祖母變色,而我母妃惶然跪下,流蘇觸地,身子顫抖,“太后,是臣妾教導無方,妍兒還小,不識大體,望太后恕罪。”
“不小了,十五了,本宮十四歲的時候已經入宮陪伴先帝了。”蒼老而微涼的聲音幽幽的從那個位居正中的老人口中傳出,雖然緩慢卻極具威嚴。
“是,臣妾……臣妾日後一定會悉心教導,讓妍兒……”
“不必了,你教了十五年,也就這樣了,日後的事還是讓摩寧大妃操心吧。”
“太后!”
“嗯?”祖母一聲冷哼,長而沉,空氣都似乎凝結了。
但是她的話還在我耳邊迴盪,層層疊起——不必了,你教了十五年,也就這樣了……
也就這樣了?
以前,我再怎麼調皮她都是縱容的,總會摸摸我的頭,笑的合不攏嘴,“我就喜歡小六兒,看着活泛,喜慶。”
怎麼這會我便是……這樣了。
這樣……是哪樣?
不識大體嗎?
可我覺得我方纔比任何時候都識大體。
貴爲大齊的公主,我的立場不應該忠正,剛直嗎?
母妃啜泣,爬過來拽我下跪。
我不肯,我沒錯!我覺得肯定是我出現了幻覺,她們怎麼這麼說話?這麼行事?
大皇叔的血白流了嗎?
將士們白死了嗎?
父皇知道這些嗎?
母妃見我執拗,直接扇了我一個大嘴巴,很響,很疼,是我有史以來挨的最重的一次。
我被打懵了,由着她將我把頭摁在地上,“快,快跟太后和大妃請罪。”
我不想請罪,我還有一絲清明,咬着牙,倔強擡眸,看到祖母那張慈眉善目的臉不再親和,眼裏的精光足以殺人。
她,好陌生!
原來一個人變臉是可以這麼快的,轉瞬之間,日月變色。
大妃還在笑,她的笑好像刻在了她的骨子裏,不會褪色。
柔嬤嬤很着急,在向我使眼色,我知道那是爲我好。
不知何時,兩個姐姐已經被自己的生母拉扯到遠一些的地方,她們縮在角落裏,臉上是驚詫,是猶疑,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奇怪神韻。
她們是在可憐我嗎?還是在慶幸自己沒有被這個女人看中。
剛纔祖母說日後的事讓她操心……
操什麼心?教養於我嗎?
她是什麼人?大妃,摩寧的大妃!那我是不是要離開這裏,離開母妃,去那個什麼摩寧了?
不,那是外邦,那是敵營,我不要!
我爬到祖母腳下,抱住她的雙腿,“祖母,您是要把妍兒送出去嗎?”
“傻孩子,不是送,是嫁,妍兒該嫁人了。”她微微俯身,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就像她常年供奉的那尊菩薩,我每次跪在蒲團上看它的時候就如眼前這般。
可是她的臉沒有菩薩寧靜,安詳,她的笑似乎藏着什麼,讓我心驚。
我知道逆她如逆天,她是後宮絕對的權威。
可是我還是要抗爭,因爲我心不願,如鐵如石。
我是大齊朝的公主,死也要死在大齊,就像大皇叔那樣,一生爲國,即便死,也要回到朝堂,面見親人。
“不!我不要,我還小!我不嫁!”我使勁扯着她的裙角,上好的綢緞被我揉出了無數碎紋,就像我此刻悲痛的心。
“不小了,等你去了摩寧,學習了規矩,熟悉了禮儀,就可以成婚了。”
“我要是學不會呢?”
“有你母妃在這裏爲你日日祈禱,本宮相信我們的小六兒會學會的。”
“……”我從來不曾好好讀書,但是我不傻,這一句我聽懂了,母妃在深宮裏,我若是懈怠,那母妃必然……
“不要,妍兒想一輩子留在祖母身邊,祖母,妍兒不想嫁,求祖母開恩!”
“你是我大齊朝的公主,你的婚事不是私事,是國事。小六兒,莫再說那些孩子氣的話,此事已定,萬難更改!”
國事……
萬難更改?
呵呵,原來我這麼重要,我的婚事已經上升爲國事。
既然是國事,爲何事前不露一絲口風,就憑你們剛纔四目相看,三言兩語就定下了嗎?如此簡單,潦草?
“我不願意!”我鬆開她,直起身子,面色冷冷。
祖母哼了一聲,看向母妃,“季玥兒,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孩子?嗯?如此放肆!”
季玥兒……
這個名字很久沒有在後宮提及了。
這些年,於父皇口中,她是愛妃,於祖母眼中,她是貴妃。然而現在,她只是季玥兒了。
母妃一直伏在地上,從始至終沒有擡頭。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到她哀傷的聲音,“回太后,一切都是臣妾的錯,臣妾甘願受罰。”
“小六兒,你聽到了。”祖母的目光緩緩落在我的臉上,冷漠異常,“你母妃說她錯了。”
“……”她,錯哪了?
我怔怔的望着母妃,再看向堂上的那兩個人。
她們神色淡然。
她們穩如泰山。
我和母妃好像無根的浮萍,飄來蕩去,無枝可依。
說到底,後宮始終是女人的天下,那個最尊者是太后。
父皇即便權高於頂,寵愛母妃,也架不住他身邊的女人跟春天裏的草一樣一茬茬的長,一茬茬的換。我的母妃再明豔不可方物,也不能久佔君王,日日承寵。
細究起來,父皇有多久沒來翠合殿了?母妃多少次在夜裏徘徊,我都沒有認真留意。
曾經,祖母對我那般疼惜,也一直默默地站在母妃身後,可是現在……
我不敢繼續往下想,原本堅毅的心開始慌亂。
從來自認身份高貴,原來傾覆只在一夕之間。
“我要嫁誰?”我閉了閉眼,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