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何去何從

    郭嘉跟隨曹操才一年，曹操對他的爲人並不十分瞭解，信任多是建立在他是荀或推薦的人才上，而這一年中郭嘉唯一獻的冀州一策，卻是反幫呂布清理了冀州世族豪強，坐穩河北這一塊產糧之地。

    陷入執迷中的曹操只看到冀州一戰的起因和結果，卻沒仔細想想過程中有多少因素不是郭嘉能控制的，甚至於他其實只是提出了粗略的計策，具體實施都是荀攸去做的。

    然而因爲這裏面涉及到了張茉，曹操已經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了，他認定郭嘉就是張茉的內應，之所以沒有立即處死他，就是爲了等唐國拿東西來贖人。

    贖人的過程比荀諶想象中的容易，條件談妥，曹操很爽快地釋放了郭嘉。

    對於一個從未忠過自己的人，臨走前曹操甚至沒有再見郭嘉一面，倒是郭嘉託荀或留了一句話。

    “曹公若連一起飲酒賞雪之人都不信任，還有何人可得曹公真心相待？又有何人會真心待曹公？”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曹操忽然想起了去年冬天二人煮酒賞梅時的情景，他整個人都呆住了，沉默許久之後，喃喃問道，“奉孝爲何不辯解？”

    “如何辯解？此事他雖有錯，然而自從主公懷疑他是細作後，他和您的君臣緣分便已走到頭了！主公可以氣他違背您的意思，可以懲罰他，甚至可以懷疑他不夠忠心，可以殺他，卻不該懷疑他的品格啊！”

    荀或悵然而嘆，“他本縱情山水之間，肆意灑脫，是我把他拖入凡塵，讓他對小狐仙的幻想化作了執念，最後又沾了個細作污名離去，都是我的錯啊！”

    曹操勐然驚醒，奪門而出，策馬往城外追去，一直追到黃河岸邊，但見船隻已經離岸，郭嘉負手立於船頭，颯颯河風吹起他的衣袂，飄飄如化外謫仙，單薄的身子似乎隨時會乘風歸去。

    渡船上，郭嘉似乎聽到了曹操的呼喊，他回過頭，微微怔了怔，而後對曹操遙行了一禮！

    這一禮既是拜別君臣一場，又是謝他最終選擇了相信！

    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曹操覺得有沙子迷住了自己的眼，他眨了眨眼睛，跟着回一禮，也不管郭嘉能否聽見，扯着嗓門大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奉孝留給我的忠言，我會銘記於心……銘記於心……”

    然而再銘記於心又如何，他失去了奉孝，自斷了一臂，此後又有何人可以代替奉孝的位置？

    這一刻，曹操覺得自己又輸了一局，甚至輸得比上次河內一戰還慘！

    …………

    三日後，一行人回到鄴城，荀諶並沒有帶郭嘉進城，而是在城外鄉里中給他置了一處乾淨整潔的宅院安置，同時遣人去城中請華佗過來給他調理身體，臨走時留了一枚可以自由出入鄴城的牌子。

    “唐王這是何意？”見荀諶就這樣把他主僕留在城外，郭淺十分不解地問道。

    “代表我還是自由身，隨時可以離開，隨時也可以進城！”郭嘉解釋道。

    “那您要離開嗎？”

    郭淺急切地挽留，“小的覺得唐王和王妃人都挺好的，當日小的來求救，唐王聽完二話不說便答應了，甚至不惜以機密相換，可見他並不在意你是否傾慕王妃，而且以小的眼光來看，王妃這樣的神仙人物，傾慕者肯定不只公子您一人，也沒見唐王把她藏起來不讓人看。小的知道公子更多是傾慕王妃的才華，而非顏色，否則你也不會對男子身份的她念念不忘那麼多年，如今正好可以引爲知己！”

    “你怎知我不是好色？”郭嘉白了他一眼。

    “你若好色，當日在晉陽見到她本人，就不會再回兗州了，天下美人何其多，公子這些年又不是沒遇到過，也沒見你對哪個另眼相看。”

    華佗在一旁插話道，“那是因爲你家公子要修身養性，他身體本就不好，若無節制親近女色，估計活不過三十。”

    郭淺道，“神醫太不瞭解我家公子了，他若真喜歡哪個，才不會管身體好不好，當初您說不能憂思過多，不能多飲酒，他一句都沒聽……”

    “閉嘴……”

    見華佗雙目瞪了起來，郭嘉急急喝止郭淺後面的話，然而還是晚了。

    “我說怎麼調理了這麼多年，半點都不見好轉，原是你這小子不尊醫囑？老夫還以爲藥不對症，冥思苦想這麼多日也無頭緒，又尋仲景幾番探討，最後問題竟是出在你自己身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非但是對自己生命的不負責，更是對老夫醫術的不尊重！”

    郭嘉連忙賠不是，“神醫言重了，在下十分相信神醫的醫術，也沒有半分不尊重之意，實在是有些事情難以控制。”

    華佗氣道，“飲酒是不可控？你莫給自己找藉口！”

    他說着將郭嘉推倒在榻上， 取出一排銀針，抽出其中最粗的一根，掀開衣服幹淨利落地扎了下去，郭嘉悶哼一聲，不敢再吭聲，只能默默承受神醫的怒火。

    行完鍼灸，華佗怒氣也消了，他邊收拾東西邊說道，“你若好好調養，再活個十幾二十年完全不是問題，但若再如此肆意妄爲，飲酒無度，我看也就六七年光景了，上天賦予每個人生命皆有其意義，這世上有多少人正掙扎在死亡邊緣，苦苦求活而不得，而你分明只要生活節制點便能好好活下去，卻如此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華佗背起藥箱，最後道，“你若真不想活了，便用最後這幾年時光做點有意義之事，至少等你死了，世人還記得世上曾有一個叫郭奉孝的人，而非如螻蟻一樣，死得毫無價值，默默無聞。”

    郭嘉緘默不語，能否在世上留名，他毫不在意，先前效力曹孟德，也不是爲了什麼天下大業，什麼百姓生死，只是想用最後這幾年的時光，和她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博弈。

    然而自曹公懷疑他是唐國細作後，他便知道自己失去和她對弈的資格，他已經抱着一死的準備，不料最後卻是被她所救。

    現在他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華佗背起藥箱回城了，郭淺把藥方揣進懷裏，對有點呆愣的郭嘉道，“公子，您先睡會兒，小的進城抓藥去！”

    郭嘉回過神，從榻上坐起，攏好衣服，說道，“我同你一起去！”

    “您去做什麼，抓藥小的一個人就行了！”

    “我去見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