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湛藍色的寶石

    虹光穿過清晨的冰涼霧靄，將這座下過雪的高山溫柔濯洗一番，房檐上凝結起來的璀璨冰凌接收到白晝傳遞而來的熱量，化成一股冷冽的水沿着松木柱子流淌而下。

    昨天傍晚這裏還只有兩個樣貌出衆的少男少女，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低聲交談，像一對兒從【極北領域】的中心來這兒遊玩的貴族伴侶。

    然而一夜過去，當嗣音在這個明媚的早晨迎着光芒一步步走下樓梯時，卻看見樓下的大廳裏的位置幾乎被坐滿了。

    他收斂起驚訝的神色，打了個哈欠，慵懶地倚在樓梯的扶手上，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打量着這些人。

    他在一個戴着黑紗斗笠的人耳邊看到了若有若無的鱗片。

    很快嗣音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半開玩笑似的和侍者閒聊：“生意很紅火嘛。”

    被他搭話的侍者也很有禮貌地微笑着回答：“如果您有需要，我們可以將早餐送到您的房間。”

    “那真是太好了。”嗣音遞給他一小把銀幣，“有勞了。”

    交待了侍者後，嗣音又回頭看了看那些坐在大廳裏享用早餐的旅人們，那些人大多戴着斗笠或者兜帽，他們大概都是從一處來的，匆忙的路途中能抽出些許時間坐在一起吃一頓熱騰騰的早飯真是不容易——

    也或許是他們太過於匆忙了，所以互不說話，只是低頭咀嚼着美食，大廳裏安靜得只能聽見白瓷勺子與碗碟碰撞的聲音。

    假裝張望一番，確定了樓下真的沒有空餘的座位，嗣音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往樓上擡腳走去。

    ……

    嗣音站在“沉霜”的房間外敲了很久的門都沒有得到迴應，這個時間“沉霜”應該已經梳洗好，坐在窗子旁邊懶洋洋地曬太陽了才對。他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安。

    “沉霜？”嗣音皺眉，然而沒有人回答他。

    嗣音推門走進去，看見牀榻上的鵝絨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侍者剛送來的湯和糕點擺在桌上，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一切就像一個尋常的早上。

    可是他方纔和侍者的對話似乎只是讓侍者把早餐送到自己的房間，並沒有吩咐過讓他們爲沉霜送早餐。

    嗣音忽然感覺到後頸傳來尖銳而冰涼的觸感。

    儘管那個用冰刀指着自己的人已經完美地隱藏了她的氣息，整個屋子裏除了冰刀上散發出的絲絲凜冽寒氣之外感受不到任何東西，但嗣音知道這是誰。

    如果他不知道，就不會任由這人用冰刀指着自己了。

    “你這是哪一出？”嗣音低笑，“沉霜。”

    顧泠心仍然緊緊握着手裏的冰刀，有殺意在她指間緩緩瀰漫。

    從她發現自己的覺醒能力不但沒有受到限制，反而還可以自如地使用“沉霜”身體中原本的能力時，她就發現了事情的不簡單。

    就在剛纔，幾個穿着侍者衣服的人到她的房間裏送來早餐，因爲不太餓，加上【空間】裏並不缺食物，所以她就沒有動那份早餐，但是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外面的侍者們一直沒有離開，而且他們在發現她沒有動送過來的早餐後，一個勁地向她詢問是不是有哪裏不滿意，還問她有沒有想吃的。

    就差把“飯裏有毒”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她當即動用能力，殺了那幾個侍者，但是幾道無聲的波瀾過後，那些侍者們的屍體卻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似是某種幻象類的能力。

    不斷回憶着沉霜的記憶，想到【深海領域】的居民——實際上，顧泠心覺得它們就是感染者——有絕大多數都擅長模仿，不知這個“模仿”指的是不是幻術類的覺醒能力，總之得到了這個信息之後，又想到兩個國度之間關係並不怎麼樣，所以顧泠心所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海族用幻術捏造出來的。

    想到這裏，顧泠心的臉色微微泛白，她直勾勾地盯着嗣音的側臉，試圖從這個少年的神色中一絲破綻，但是並沒有。

    顧泠心在沉霜的記憶中搜尋着有關嗣音這個人的信息，對着他緩緩開口說道:“向我證明你是嗣音。”

    嗣音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他嘴上卻是流暢地回答道：

    “你的右手無名指側面有一顆淺褐色的痣。”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穿着淡藍色的長裙。”

    “折月在你年幼時曾經送給你一個手環，你不小心弄丟了，是我替你尋回來的。”

    顧泠心在屬於沉霜的記憶裏搜尋了一下，沉霜本人對於折月的稱呼是“領主大人”，至於嗣音對其的稱呼，似乎沉霜平時並沒怎麼關注過，所以沒有關於這方面的記憶，不過……一個被派給繼承人的下屬，會對【極北領域】的領主直呼其名嗎？

    顧泠心猶豫了一下，又問：“那個手環上鑲嵌的寶石，是什麼顏色的？”她的聲音因爲緊張而略微有一些沙啞。

    “湛藍色。”嗣音稍作思考後說道。

    沉霜放下了握着冰刀的手。

    嗣音轉過頭來對着沉霜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他的喉嚨被一根涼而堅硬的物什洞穿了，那正是方纔顧泠心所拿的冰刀。冰晶順着他的血管蔓延生長，如同一根又一根瘋狂拔高的荊棘，刺進他的血肉和臟器。

    他瞪大了漂亮的眼睛看着“沉霜”，他所說的明明分毫不差。

    顧泠心詫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爲了貼合劇情，她使用的是沉霜的能力，但如果她使用的只是【復刻】來的某種操縱冰的覺醒能力，絕對要在攻擊時弄出一番動靜，做不到這樣悄無聲息地取人性命。

    但是沉霜對於冰的運用已經超越機制了，對於每一絲溫度的精準把控都牢牢刻在骨子裏，成爲她肌肉記憶的一部分，所以顧泠心在動用能力後就發現，這股力量所能發揮的威力遠超她可以使用的其他所有能力。

    嗣音無聲地倒下去，與此同時，空氣中有一圈無色的漣漪擴散開來，視線經歷短暫的模糊之後，幻象消退，門口站着一個與地上那具屍體樣貌相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