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武功山字數:6908更新時間:24/06/27 17:46:52
    千里之遙的杭城,華燈初上,暮色已深。錢氏中藥鋪裏,燈火通明。

    算算,今日是江右白朮運抵杭城的日子。吃過晚飯,掌櫃錢日臺早早來到藥房,躺在逍遙椅上,美美地吸着鼻菸,小金也是一臉喜色,在屋裏不停走動。

    “小金,你去看下,郝先生回來沒有?”錢日臺道。

    小金應了一聲,走了出去。晌午過後,錢日臺讓賬房郝恩麟,帶着三個夥計去了城西碼頭。這都戌時三刻了,郝先生也沒帶回來個信。

    一炷香過去,小金走了進來,搖了搖頭。

    “莫非路上又耽擱了?”小金猜測道。

    “不急,再等等。”錢日臺回道。其實,他心裏更急。昨日下午,收到莫雲三日前從路上寄來的信函,說是今明兩日定到杭城。今日已是月底最後一日了,再等不來大船,到時拿什麼參加術會。

    三號蘆市大船,裝的滿滿當當。試問杭城,此時此刻,誰能拿出三船白朮?那可是上品白朮,整整百擔之數。

    此前十數年,他遍訪名山勝地,尋找種術之地。僅在江右試種多地,所產之術,大多雖與浙江野術相似,其形甚小,有鶴頸而甚短,其體堅實,其味苦劣,實不可用。

    直到偶然覓得雪竹垇、鍾引塘,試種之下,竟大見成效。

    十數年間,數擔、十數擔、數十擔,直至今日的百擔之數。白朮源源不斷,真金白銀滾滾到手。我錢氏,有江右白朮這張底牌在手,杭城術市牛耳,早晚定要去執上一執?

    想到這裏,錢日臺熱血沸騰。

    “掌櫃的,船到碼頭了。”一名夥計匆匆走進來,邊走邊喊。

    “好。小金,我們看看去。”錢日臺手一揮,起身走了出去。

    身後,跟着一臉興奮的金小郎。

    戌時末刻,杭城城西,三號蘆市大船停靠在碼頭上。賬房郝恩麟、管事莫雲拿着賬簿,逐一登記。夥計指揮臨時僱來的十餘個力夫,把剛下船艙的白朮裝上馬車,一車車運往藥房倉庫。

    看着運走的白朮,莫雲心裏舒了口氣。和郝恩麟打了個招呼,正要前往藥房,卻見兩人提着燈籠往碼頭走來。

    莫雲一看,來的正是錢日臺和金小郎。

    “掌櫃的,您來了。”莫雲看到錢日臺,連忙上前招呼。

    郝恩麟一臉激動,對錢日臺說道:“掌櫃的,上品——上品,全是上品之術。”

    “好,好。”錢掌櫃聽了,滿臉笑盈,仿若一尊彌勒佛。

    他看着莫雲,心裏越發滿意。

    術會,不足十天了。莫雲今日回杭,帶來的,可不僅僅是及時雨。他要好好藉着這次術會,讓錢氏中藥房再上一個臺階。

    留下金小郎在碼頭,錢日臺招呼郝恩麟、莫雲兩人,一同回藥房驗貨。

    翌日,日上三竿,歇息一晚的莫雲,神清氣爽地出現在錢氏中藥房門口。

    今年與沈家的契約,妥帖圓滿,雙方都很滿意。宣風那邊,除了長約需要繼續商洽外,當下也沒有什麼緊要事,不用急着回去,晚些時日,甚至延至明年開春再去也可。昨晚,驗過貨後,錢掌櫃臉上的笑容一直沒停過。臨走時,交代莫雲明日來議事,家裏有事,可晚些過來。

    金小郎見莫雲走進藥鋪,笑着朝內努了努嘴。莫雲心領神會,推開後廳門,走了進去。

    錢掌櫃躺在逍遙椅上,緊抿雙脣,眯着雙眼,一旁長條凳上,斜坐着郝恩麟。

    聽到莫雲進門的聲音,錢日臺睜開兩眼,臉上浮出笑意,說道:“莫雲來了,昨晚睡得可好?”

    莫雲拱手道:“謝掌櫃關心。”說罷,在郝恩麟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錢日臺朝兩人看了幾眼,站起身,鄭重說道:“昨夜到倉的白朮,品質全屬上乘,我錢氏的發展。定會因此增益不少。你二人,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跟着我,數年來,風裏來雨裏去,吃了不少苦頭,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聽了錢掌櫃這話,兩人頓時受寵若驚,連忙拱手。

    “錢氏藥房攢下的這份基業,兩位都是大功臣。”錢掌櫃接着又道:“眼下,一個天大的機遇,就在我們眼前。我錢氏已抓住了一半,另一半——”

    錢日臺停了停,沒有往下說。

    郝恩麟、莫雲四目相對,眼裏滿是疑惑之色。

    許久,郝恩麟試探着問道:“掌櫃的,您說的機遇——莫非指的是術會?”

    “正是。”掌櫃笑着回道。郝恩麟到底是跟在身邊的人,知根知底,一猜便中。

    他也不賣關子,說道:“本屆術會,就是我錢氏名揚杭城的機會。我們錢氏,能否在杭城徹底站穩腳跟,能否更進一步,就看此次了。”有一點,錢日臺沒說,大家也心知肚明。錢氏手握百擔白朮,有此底氣的,杭城還有哪一家?今年的術會,即使躺着不動,錢氏都能大賺特賺。

    杭城術會,今年,比拼的,不僅僅是品質,更是底蘊。吳江病疫,聽說已蔓延至蘇、常,乃至更遠。前日更有駭人信息,說是杭城也有發現。若是如此,杭城各大藥鋪藥房,平日裏存的那些白朮,肯定堅持不了幾日。只怕,到時,病患爲揀五錢、十錢白朮,跑遍杭城而不得。白朮,怕是有市無價,價格大漲了。

    莫雲想到這裏,對錢掌櫃好生佩服。常說,人生如棋。庸者,走一步看一步;常者,走一步算三步;智者,走一步定十步。錢掌櫃,十數年前佈局江右,步步爲營,步步爲贏。如今,滿城缺術,手握百擔白朮的他,當年走出去的一步,更比如今的百步、千步。

    如此說來,錢掌櫃豈不是比智者還厲害?

    莫雲不敢再往下想。

    “莫管事,莫管事。”一旁的郝恩麟見莫雲呆站着,不發一語,用手推了推他。

    錢掌櫃也是用關心的眼神看了看他。

    莫雲回過神,歉意地朝兩人點點頭,表示沒事。

    “野術,我錢氏的庫存,幾近見底了。本屆術會,只能拿出一斤了。”錢日臺說道。

    “一斤?”莫雲問。

    “嗯。上次掌櫃與我議過,拿出一斤,已是極限了。”郝恩麟回答道。

    每屆術會,各大藥鋪藥房,都會拿出白朮若干,上、中、下三等品質的,均有。杭城術王,當場拍賣,價高者得。術市開市,市場之術,若有人看上,不可拒賣。故此,杭城各大醫家巨賈,莫不借術會舉辦,前來搶購野術。錢氏所存野術,本就不多。往年,錢氏拿出野術十來斤,配上百數斤中品術,也算中規中矩。十餘斤野術,每次一經露面,無不被搶購一空。

    “一斤野術,自是杯水車薪。不足之術,兩位,可有良策?”錢日臺望着兩人,目露垂詢之色。他也明白,上品之術,至少也得佔個十分之一。今年野術,委實有些少。

    然,野術用一株少一株,幾不可得。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嘛,他們二人,豈有良法?

    “這個——”掌櫃拋出的這個難題,莫雲還真沒考慮過。他只是個管事,掌櫃吩咐了的事,他盡力做好。其他的,他一概不想,更不會主動去問。這也就是爲何他只是個管事,和他一同跟在掌櫃身邊的郝先生,卻做到了賬房。

    不過,莫雲很知足。起碼,他不用像郝恩麟那樣,像個陀螺,每天被掌櫃用鞭子抽着,團團轉個不停。

    末了,還是郝恩麟想到了辦法。

    “掌櫃的,我有一法,就不知——妥——不——妥當?”他吞吞吐吐說道。

    “有何良法?”錢日臺眼眸一亮。

    “就是——就是——上品不足,我們——我們——可否用五年術替代?”

    見兩人一臉不解,郝恩麟繼續說道:“昨夜驗貨時,掌櫃可曾發現,今年之術,與往歲有何不同?”

    “與往歲不同?”錢日臺努力回憶。

    “掌櫃的,我知道。”莫雲這才想起,今年所收之術,百擔之中,有五年術數十斤,宗高告訴他,五年術爲今年首次採收,與三年術同價。他年,價格則需另算。

    莫雲把宗高原話,細細說與兩人聽。錢掌櫃聽後,大喜。三人來到庫房,翻找到那袋五年之術。

    果然,五年之術,株株鶴頸長,也有硃砂點,與野於術比之,略顯粗壯,似更白皙。

    “好!好!”錢日臺大贊,又說道:“就依先生所說,此術,就稱野於術。三年術,就喚作雋品於術。”

    “雋品於術?”郝恩麟、莫雲皆是一臉驚色。

    “嗯!雋品於術。”錢日臺一臉鄭重,對兩人囑咐道:“此事,我知我知他知,萬不可第四人知曉。”

    郝恩麟、莫雲兩人點了點頭。

    “你等二人,速速預備術會一事。”錢日臺吩咐道。

    “莫雲,術會之後,你返回江右,與沈家細商長契。價格,可上浮三成。”想了想,錢日臺又對莫雲交代。

    “還有,你回去之後,告訴沈家,五年之術。明年,不,六年之術,有多少,我錢氏收購多少,價格好商量。”

    錢日臺嘴裏吩咐着,腳在屋裏走個不停,平日裏的沉穩,在此刻,蕩然無存。

    又一日,一早,金小郎打開大門,正要拿起溼布幹活,就見一個老人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十來歲的童子。金小郎一看,老人頭戴黑色帽子,身着深藍色長袍,身佩玉佩,帽子上配有紅色絲帶,猛然一驚,連忙拱手上前招呼。

    “錢氏中藥房恭迎王神醫。”金小郎一臉激動,來人赫然是杭城名醫王升。王神醫可是溫病泰斗級人物,輕易不見露面,想不到今日,一開門就見到了神醫親顏。

    “小哥無需多禮。”王升笑眯眯地說道,他年近古稀,鶴髮童顏,精神矍鑠,歲月在他身上,彷彿並未留下多少痕跡。

    “錢大掌櫃今日還沒到?”王神醫進屋後,並未見到錢日臺,問道。

    “王神醫,請稍等片刻,我家掌櫃馬上就到,小的先爲您沏茶。”金小郎話是這樣說,心裏有些不解,平日裏掌櫃來的可挺早,今日他都準備幹活了,還沒見到人影。

    “哈哈哈,今兒個到底是何好日子,把王神醫您吹到了鄙店。”王升還沒見到錢日臺進門,就先聽到他爽朗的笑聲。

    “呵呵呵,錢大掌櫃,您就別取笑了。對掌櫃你來說,日進斗金,天天都是好日子。”王升也是站起身來,看向錢日臺,笑着說道。

    確實,今年秋熱後,氣溫驟升驟降,溫疫初起,白朮、厚朴、知母、白芍、黃芩類溫病之藥,需求劇增,尤以白朮、厚朴兩味,貨缺價昂,貴於白銀。各大藥鋪,手裏有存貨的,也是捂着不放。

    反觀,錢氏中藥房,從未缺貨,前兩日開始,還略有增加,一時博得好名聲,更是賺的盆滿鉢滿。

    王升也很好奇,錢氏的藥,到底從何處而來。

    “錢掌櫃,我王升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前來,確有要事相求。”王升開門見山說道。

    “王神醫之事,我錢某若能效上丁點犬馬之勞,那是何等榮幸。”錢日臺起身拱手說道。

    王升也不再客套,把來意告訴錢日臺。

    “江南,溫疫又起,杭城各大醫館,車馬塞途,我王某醫館,近日也是患者日增。我之醫館,治溫病,多用清滋之法,藥極平淡而多奇中,對白朮、厚朴兩藥需求,自然比別家更多。眼下,杭城術會在即,各家皆說缺貨。現今,唯錢掌櫃你這,兩藥還在正常售賣,故我今日,特意爲此而來。”

    “王神醫護佑生命,救死扶傷,乃是大愛,我錢某敢不盡綿薄之力。白朮、厚朴兩藥,王神醫放心,只要我錢某櫃檯還有一錢兩錢,定不會斷了貴館的供應。”錢日臺連忙說道。這王神醫滿門皆醫,王升一身醫術神奇無比,在杭城,更是赫赫有名。平日裏巴結都找不到門路,今日神醫親自登門,他怎會不討好一番。

    “好!既有錢掌櫃此話,我王升放心了。”王升回答道。

    “還有,我聽醫館小童說,貴鋪櫃檯,近日推出雋品於術,不知確實否?這雋品,與上品,藥效、藥力、藥性有何不同?不知錢掌櫃能爲王升釋惑否?”王升繼續說道。

    “王神醫,這雋品於術,確屬我錢氏近日推出。至於出處,容我留些祕密,還請王神醫包涵。”錢日臺抱拳說道,“雋品於術,我錢某也曾請醫館試驗,較之上品於術,僅是氣稍和平,質稍柔潤,其他並無二致。這點,但請王神醫放心。”

    “如此說來,確是我王升多慮了。”王升聞言,徹底放下心來,兩人又聊了一會,王升方告辭出門。

    “想不到今日,王神醫親自登門。”錢日臺感慨,隨即吩咐一旁的郝恩麟道,“此事,對我錢氏,有百利而無一弊。今後,我們與王氏醫館,要多走動。王氏醫館需要何藥,只要我錢氏有的,優先提供。一時短缺的,也要設法爲其找來。”

    錢日臺認定,只要綁穩了王氏醫館,他日後在杭城,何愁沒生意可做。

    這一點,郝恩麟也是深以爲然。

    三日後,商鋪林立、茶肆酒樓鱗次櫛比的清河坊,人聲鼎沸,買賣絡繹不絕。遠處的吳山之上,藥王廟赫然在焉。

    藥王廟,又喚作皮場廟,供奉殺滅皮場中毒蠍的張森,民間凡疾病不治者,去此廟禱神,必有效應,遂謂其神爲神農氏,故稱藥王廟。

    藥王廟東牆上,繪一幅大型壁畫,上面繪着黃帝、伊尹、醫和、張仲景、華佗、陶弘景、王懷隱、張元素、巢元方等九位醫藥先賢。

    杭城中藥業諸多藥號,聚於此處。每年春、秋兩次的術會,也在藥王廟舉行。術會期間,南北藥商雲集、白朮生香,於術、宣術、歙術、臺術、雲術各顯異彩,頗稱熱鬧。

    不遠處的清河坊,則有演戲、燒香、祭祀諸多名堂。

    如今術會舉辦在即。藥王廟門樓不遠,設有錢氏中藥房展位,每日早晚,錢日臺都要來檢查一番。門樓處臨時搭就的戲臺兩邊,懸掛有一幅對聯,聯曰:

    名場利場即是戲場,做得出潑天富貴;汗藥熱藥無非良藥,醫不盡遍地炎涼。

    對聯道盡人生感慨,世態炎涼。錢日臺每日路過,對此聯熟背如流。

    “郝先生,我們參加術會的白朮,齊了否?”錢日臺看郝恩麟在展位前忙個不停,問道。

    “回掌櫃,今日中品、雋品,又有二十斤。”郝先生說道。

    錢日臺的想法是,此次術會,拿出上品野術一斤,雋品於術十斤,不足的,由江右運來的三年術充數。

    “錢掌櫃,我們又見面了。”錢日臺一擡頭,發現是王神醫。

    “王神醫菩薩心腸,術會送醫,錢某佩服!”錢日臺一臉真誠。

    確實,王氏醫館平日,可是車馬滿途,人頭攢動。一般人要見上一面,都不容易。而要約神醫看診一次,更是難上加難。今年術會期間,王氏醫館竟然也開了家臨診,好巧不巧,和錢氏藥房的鋪位,就隔了兩個鋪位。

    “四方食事,不過人間一碗煙火。王升平日也食五穀雜糧,享人間煙火,自然不能免俗。況術會之時,四方商賈雲集,我王氏醫館也來湊湊熱鬧,說不定能盡點綿薄之力。”王升笑着說道。

    王氏醫館此次設館術會,一來便利商賈,應對溫疫。今秋秋熱,溫疫時發,一有情況,可隨時應對。

    二來,王氏善於溫病。寒熱之藥,所需甚多。每年術會,白朮唱主角,他類藥材,如厚朴、白芍、黃芪、甘草,也有不少。不僅種類齊,價格比之平常,更是至少便宜一成。王氏醫館,碰到合適的,自會趁機收購。

    這一點,王升沒說,錢日臺心中明了,自然也不點破。

    十一月初十日,杭城術會舉辦之日。曙色初微,藥王廟前錢氏展室前,郝恩麟正在搬着一個個木盒。上品、雋品、中品於術,已提前分裝妥當。開市在即,他得把它們搬到門口木桌上,一一擺放齊整。

    金小郎站在一旁,幫忙擺好木盒。安放齊整後,再拿着乾布,輕輕撣去上面的灰塵。

    昨夜,他倆和幾個夥計,忙完開市準備之事,幾人宿於展室內,沒有回店。

    辰時初刻,太陽初升,人聲鼎沸。藥王廟鐘聲響起,屋頂幾隻白鶴,突然振翅飛起。各家藥鋪、醫館展室,好像接到信號似的,聞聲開門,一股草藥的濃郁香氣,隨風飄向河坊街。

    巳時剛過,白會長、王掌櫃及一衆副會長、理事魚貫而入,來到藥王廟主展室。主展室不大,繞室條桌上,一個個打開的木匣裏,裝着二十多家藥房、藥鋪送來的“術王”。

    白會長走到正中間,拿起一個錦盒,裏面裝着的“術王”,正是王掌櫃送來的那株。二十日過去,陸續有店鋪送來“術王”。王掌櫃的這株,依舊一騎絕塵,獨領術界。

    “諸位都是術界的翹楚,今年的杭城術王,今日將在各位手上誕生。”白會長望着衆人,笑着說,“諸位,我們且一起,術市上走上一遭,看有無術之臻品,可好?”

    衆人應答一聲,走出主展室。

    藥王廟裏,杭城中草藥家族世家,如葉家、朱家、張家,他們展出的,或是中成藥、或是丸藥。他們各自的展位,無一例外,都佔據在術會的顯眼位置。

    今年的術貴新秀,潛縣王家,也在其中。王掌櫃跟在杭城一衆世家主事人身後,滿臉堆笑,大有揚眉吐氣之感。

    鋪憑術貴。王家藥鋪,此次杭城術會一鳴驚人,術王功不可沒,王家的未來,可期。

    衆人邊走邊看,看到一、二珍品,皆是讚歎。

    “嗯?”衆人走到葉家展位前,皆是停下不走,回頭望着葉家掌櫃。

    “各位這是——?”葉掌櫃盈盈含笑,故作不解。

    “葉兄,你就別藏着掖着了。”白會長一語中的:“你這攤前的清芳之氣,從何而來?你不解釋一二?”

    葉掌櫃見瞞不住,來到自家展位前,打開一個錦盒。衆人一看,四五株瘦小之術,躺於盒內。

    “清芳之氣,就從此術而來?”衆人問道。

    “不錯。”葉掌櫃解釋道:“此術非於術,出徽之歙縣,名歙術,俗名狗頭術,雖瘦小,得土氣充也,有清芳之氣。”

    “藥效如何?”白會長問。

    “歙術補脾醒胃,大有奇功。以入煎劑,清芳之氣,繚繞一室。”葉掌櫃道。

    “葉兄真是好運氣,竟尋得稀罕之術。”衆人贊個不停,皆是兩眼放光。

    “此術,葉兄從何得來?不知歙縣多否?”白會長問道。

    “不瞞白會長,此術,我也是偶得之。據售賣之人言,市肆所見,多爲土人四出尋覓而得者,培植極難,故極少見之。”葉掌櫃回道。

    衆人聽了,也是暗叫可惜。也有人想碰碰運氣,暗自記下,待回去後交代夥計、賬房設法尋找。

    須臾,衆人來到藥王廟外,更見四方之人,八方匯聚而來,或是藥農,攜帶自家培植草藥於此擺攤;或是藥商,從蘇、常遠來,求購白朮、白芍、厚朴各類寒暑藥材;或是醫者,趁術會舉辦之時,流覽一二,或能碰到奇珍異藥也未可知。

    衆人來到錢氏藥房展位,見錢日臺站在攤位前殷勤待客,身前木盒中,裝着的,皆是長約十公分的肥白之術。

    見到衆人,錢掌櫃連忙出攤,拱手致意。

    “錢氏中藥房?”白會長記起,術會舉辦之前,錢掌櫃曾送來一株店鋪術王,說是野於術。當時他見那術肥白而粗,貌似種術,順手放在一邊。

    此刻,他從盒中拿起一株,細細看去。此術,比之尋常野於術,白而肥大。再看盒中其他,株株類似。如此勻稱,恐非野生之術。

    “此術,喚雋品於術。”錢日臺解釋道。

    “雋品?”衆人一愣。

    錢掌櫃當着衆人的面,將雋品於術的藥效、藥性解釋一番。衆人聽說,這雋品於術較之上品於術,僅是氣稍和平,質稍柔潤,以補脾胃,頗和衝和之性。衆人聽了,僅是好奇不已,並未有其他想法。

    想想也是,在場衆人,哪一個不是見多識廣之人,種植出來的白朮,哪家不是糞力澆灌而成,藥效、藥性能有多強?

    衆人隨後又來到王氏醫館展位,想要結識一番王神醫,進去一瞧,並未見到神醫本人,隨即離開。

    看看已近午時,白會長便領着衆人回到藥王廟。

    接下來,便是評選杭城術王。

    衆人再次走到店鋪術王、術會術王面前,一聞二看三摸,細細篩選。

    毫無意外,王掌櫃送來的那株術王,被評爲今年的杭城術王。

    杭城術王,收入王掌櫃囊中,王氏藥鋪入選術會,自然沒有半點懸念。

    藥王廟外,神醫王升從外面匆匆趕回,見到錢日臺,顧不得寒暄,問道:

    “錢掌櫃,雋品於術,你可還有?”

    “王神醫,杭城病疫發了?”錢日臺沒有回答王升的話,而是問道。

    “蘇城溫疫又發了。”王升一臉凝重,“昨日接我師兄信函,說是吳江溫疫尚未平息,蔓延至蘇城,寒熱之藥甚缺。”

    “王神醫放心,雋品於術,我錢氏尚有些存貨,定會爲您留足。”錢日臺道。

    “那就多謝。”王升說完,不再耽擱,轉身離開。

    “吳江病疫未滅,更是蔓延蘇城。看來,江右之行,要提早了。”錢日臺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