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卡諾斯克的宏臺（中）

    “沃夫亞，你看，那是什麼？”達克指着不遠處的高大建築問道。

    透過沾染了些許斑駁泥土的擋風玻璃，達克和沃夫亞兩人同時看見了仿若是從地面生長起來的一座筆直、聳立的高塔建築。

    從外觀來看，這與冰臨城，乃至新風鎮的“臨塔”風格截然不同，伸出拇指，達克簡單比畫了幾下，按照距離推算，這座塔的高度應該有50米上下。

    其外部貼上了一層與聯邦各地建築風格都極其不相符的玻璃材料，反射的部分太陽光輝十分刺眼。其最上部安裝的避雷針大約五六米長，而每隔十層，都有一處類似游泳圈般的環形結構錮在塔身，不知是出於加固還是僅僅作爲這種超越時代科技的偉大建築物的精心設計的裝飾。

    在達克和沃夫亞的知識體系和認知體系中，蒸汽文明帶來的是極致的鋼鐵架構，灰色和黑色的工業之風，加上化石燃料供能產生的滾滾煙塵與蒸汽機和小型電力設備下運作的精密、複雜、具備力量感的機械。

    而這種顯得十分前衛的建築達克只在久遠的回憶中依稀記得，它們應該屬於舊帝國在其最繁盛、強大時期的部分有關“未來”的設想。

    第三紀元中期，克魯斯德帝國和普託亞帝國的部分科學家做出過預言，蒸汽機械文明的鼎盛是電力的廣泛應用，而它的終點是造物主所創造的宇宙星辰。

    舊帝國的“未來部科學家”科羅夫·魯裏克曾說過：“當屬於大地的種族得到龍族的飛行之力，無盡的、黑暗的、浩瀚的、神祕的星空便成了嶄新的可觸世界。”

    短暫地，達克感覺自己的身體正不受控制地懸浮升起，周圍的一切開始漸漸由光明走向璀璨的黑暗，由溫暖變成舒適的寒冷。

    太陽迅速從天空中消失，月亮和星辰逐漸在視野內擴大，直到周圍的一切被一片表面坑坑窪窪的暗灰色陸地所取代。

    俯瞰這片沒有任何海洋的唯一的大陸，達克有種超越了時間和空間，跨越了人類科技與紀元的新奇之感。

    彷彿，神明是不存在的，造物主是不存在的，浩瀚的宇宙並非某一絕對意志的產物，它只是宇宙，無論如何都存在於此的絕對神祕之物。

    漸漸地，達克感覺喉嚨被一隻無形的鉗子捏住，無法呼吸，直到……

    “我們到了。”沃夫亞如岩石般沉重的聲音傳入達克耳中，伴隨着猛烈的搖晃，達克喘着粗氣，從短暫小憩的夢境中醒來。

    “呼……呼……到了……到了嗎？”達克捂着隱隱作痛的胸口，另一只手擦拭着額頭的汗水，偏頭問道。

    “到了，而且我敢肯定，現在這裏徹底歸聯邦委員會管轄。”沃夫亞用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剛纔進外圍城區哨卡時檢查我們車子的那小子我見過，是科尼格軍團第K-199旅的小隊長。你我都清楚，一般情況下南部省份的軍隊不調往北部作戰，一方面是因爲各地都缺乏人手，尤其是優秀的軍事人才。

    “一方面是南北地形、氣候差異很大，作戰規模和思路都不同。我聽那小子剛纔說，他們軍團的很多旅都被緊急調來這裏，據說至少五年內不會去其他省份作戰。”

    “這，意味着什麼？”達克腦袋一時沒有轉過彎來，轉頭看向沃夫亞，問道。

    思考了幾秒，沃夫亞回答道：

    “從表面上來看，的確是‘聯邦重要據點建設’計劃的實施行爲，也和莫倫說的軍隊集結有關。但將其他省份，尤其是南部省份的軍團調來這裏，要麼是爲了某些資源或是重要任務建設這裏，要麼就是配合都城軍隊從大方向上迂迴包圍這一兩年內發起多次‘浪潮’的‘無心人’和背後的幾個失落者組織，甚至包括不服從聯邦，試圖分庭抗禮的獨立武裝。

    “但如果後續還有其他地區的軍團，如遠東的三個區的那些被調來的話，那就可以證明瓦西里試圖孤注一擲，想要發動一場我們目前未知的，但規模和影響都極大的軍事行動了。”

    聽完沃夫亞的分析，除了暗自佩服他的信息掌控力和活躍的思維度外，達克內心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脫口而出道：

    “我感覺不對。”

    “我也感覺不對。”沃夫亞出乎意料地附和道：

    “不過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

    輕咳兩聲，達克說道：

    “孤注一擲的軍事行動歷來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最多是慘勝。就好像第三紀元時熱衷於賭博的普託亞貴族一般，將全部籌碼壓在小概率或50%勝率的博弈中一樣。

    “而且不知怎麼的，我想起了三十年前南邊日涅帝國在沉寂高地的軍事行動，好像叫‘沉寂的降臨’戰役。”

    “你的分析不無道理。”沃夫亞頷首道：

    “當年，日涅帝國的皇太子伊凡特便是你口中壓上全部籌碼的‘貴族’。爲了打擊主要的三大失落者教會，他通過一系列精彩、高明、隱蔽的手段將軍隊調動至決戰場地。

    “並在三個點位同時出擊，甚至做到了空天軍、地面軍隊和異能者隊伍的完美配合，徹底摧毀了三大教會存在的基礎。他甚至復刻了聯邦委員會都未能完美製出的‘電磁脈衝步槍’和‘幾乎無魔法的天罰之火’，還有其他小型武器。

    “可惜在最後關頭他還是失敗了，他或許知道舊帝國創造的神明‘械元之女’的神域就在那裏，但他自信科技的力量能壓制神祕和非凡，戰勝一切。

    “卻未料到那位被稱作‘迴響者’的少年弒殺了‘械元之女’後所擁有的強悍力量。”

    “沃夫亞。”達克打斷道：

    “我在灰蒙之夢中見到的‘迴響者’對我說過這件事。他說他依靠紅色魔源力所傳承的‘暗迷之觸’戰勝了神明，並親手殺掉了皇太子伊凡特。

    “我……我從未敢相信這件事，但今天從你口中說出，我不得不認真考慮它的真實性了。”

    “這件事的可信度很高。”沃夫亞語氣認真道：

    “‘希望教會’的手稿中詳細記錄了這件事，而且，最後真正殺掉伊凡特的並不一定是‘迴響者’，而是被預先設定了毀滅程序的‘天罰之火’。日涅帝國官方記錄過，伊凡特懼怕戰爭失利後被失落者逮捕，所以預先設置了遭受極端生命威脅時啓動‘天罰之火’轟擊，與敵人同歸於盡。

    “但事實上，那份由希望教會的上品紅衣樞機所寫的手稿中提到，爆炸結束後，伊凡特尚且留下了一攤碳化骨架，而‘迴響者’可能變成了一條巨龍，趁着夜色向北飛行。

    “也正是因爲如此，我從未懷疑過‘迴響者’的存在，也敢相信，它可能就存在於極寒特區的某處冰封領域之下。好了達克……”沃夫亞拍了拍達克的肩膀，繼續說道：

    “剛纔一個曾經莫倫手下的小夥子告訴我，聯邦委員會要求我們去你我剛纔看到的那座高塔裏住幾天，那座塔的確是舊帝國遺留的做一些有關宇宙的科學實驗的場地，叫做‘宏臺’。不過說來也挺諷刺的，通緝令剛解除，新的任命令就下在我們倆身上了。”

    “那麼，要接受嗎？聯邦新的任命？”達克內心有些糾結，用略帶茫然的目光與沃夫亞對視。

    一兩秒後，沃夫亞輕嘆口氣，回答道：

    “還是接受吧，還是那句話，互相利用總比敵對要好。如果用契丹里斯人的俗語來說，那就是‘巨大的樹木可以提供相當的用於遮蔽陽光，享受涼爽的陰影’。”

    在駕駛着“岩石牌”汽車，向卡諾斯克城鎮外圍軍用道路行駛幾分鐘後，沃夫亞和萊特進入了一處停放着不少皮卡和機械戰車的軍用停車場。

    拿到特製通行證件的兩人在與周圍聯邦簡單交談後，徑直從軍用停車場走出，來到了顯得十分冷清、略微荒涼的卡諾斯克老城區。

    畢竟，想要到達那座高塔，步行最近的路就是橫穿新舊城區。

    帶着槍支，揹着軍用揹包的兩人在進入老城區時，就感覺周圍的一切帶來的感覺與在荒涼的極寒特區的公路上別無二致。

    遍佈塵埃的土路，枯萎的樹木，低矮破舊的房屋，難得一見的小型物資售賣點。

    行走在街道上，除了偶見的全副武裝的聯邦巡邏的，就是不少穿着破舊，雙眸無光，如“無心人”般遊蕩在街巷裏的人類，以及時不時發生在發生衝突，互相打鬥的異能者。

    不過，在看到同樣裝備齊全，一副標準的克魯斯德軍人模樣的達克和沃夫亞走過，他們像是小型動物看到了兇猛的野獸般，眼中陡然冒出恐懼的光芒，顫抖着跑開。

    就連那些異能者也短暫停下了打鬥，乖乖退到一邊，生怕得罪了軍隊。

    這裏與冰臨城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死氣沉沉，瀰漫着混沌與死亡的氣息。就當兩人快要離開這片“死寂之地”時，他們甚至看到了因飢餓倒地，再也無法起立的人類，以及幾副被野獸啃食得只剩零散的骨架的，泛紅的殘骸。

    不過，在壓抑的氛圍中，他們還是抵達了被稱作“宏臺”的高塔建築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