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沉寂的夜晚（上）

    金色的“非日非夜”的黃昏時刻僅僅持續了十五分鍾左右。

    當刺眼的光芒從城市的一些零散玻璃處反射了最後一縷光輝後，整個遺址被無盡的，令人感到震顫、壓抑的黑暗所佔據。

    月明星稀，“禿鷲”盤旋，水聲稀疏，嘶吼浮現。

    沿着街區中間位置那棟還算完整的以漆黑爲主色調的大樓樓梯逐漸向上行走時，來特也驚歎於這個世界夜晚來臨得如此迅速。

    自己剛爬上第二層樓時外面還是金色和橘紅交織的天空，但爬上第三層時，就變成了深紅色的世界，當爬上第五層和第六層樓的中間時，整個世界就變成了純黑之境地，絲毫沒有之前進入城市時候感受到的生機盎然的景象。

    “來特。”布雷特渾厚的嗓音從來特面前傳來，他的腳步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怎麼了？”來特藉着從一些敞開門窗的房間中滲入的月光，盡力盯着莫洛斯那略顯縹緲的影子輪廓問道。

    “要不，打開手電吧。這玩意兒雖說在蘇格拉和切卡夫斯克都用不上，不過野外和城市遺址中倒是有點用處。”

    說着，布雷特將一根映襯出金屬色澤的，差不多有來特小臂大小的圓柱形物品遞給了他。

    “手電？帝國的電力系統不是並不完善嗎？我們很多時候執行任務不都是用的手提煤油燈嗎？怎麼，這是帝國的新式科技產物？”來特“嫺熟”地把玩着手中的“手電”。

    在熟悉的位置按下按鈕之後，“啪”，很快的一聲，一道潔白地呈現擴散式的圓形光圈就出現在了他的前方。

    “沒錯，就是新東西。記得你以前喜歡把玩機械，雖然你從沒研究出什麼成果，不過你的毅力一直是我們學習的對象。會用這個就是你的天賦。”布雷特調侃道。

    真不知道的諷刺……還是一種鼓勵，不過，當做鼓勵應該不成問題。

    對了，記得布雷特在蘇格拉時就提過我喜歡機械，不過上個世界的我是文科生，對蒸汽機械，自然科學雖說不是一竅不通，但至少是大體不知，除了知道幾個“牛頓第一定律”，“量子力學”之類的名詞之外。

    既然布雷特提到過幾次自己對機械感興趣，而這些零散的不可主動觸及的記憶碎片又沒有帶來任何提示的話，或許不算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否則自己早就暴露了穿越者的身份，不是嗎？

    “這把手電，帝國命名爲‘永光’，象徵着在長夜中永恆出現的一道光芒。挺有詩意的對吧？”布雷特的聲音打斷了來特的思緒。

    “沒錯，很有詩歌的感覺。”來特附和着，頷首道。

    “而且它的功效和它的名字相符，永恆的光芒。這把手電的電池據說是用到了一種新的燃料，只要內部元件不損壞，可以保證使用至少十五年。據說這是從一些舊克魯斯德帝國的文件中解讀的成果。”布雷特一臉自豪地說道。

    他的自豪一半來自我們帝國可以使用如此有效的科技產品，而另一半則是來自日涅帝國在科學領域正逐步趕上甚至超越傳說中那個軍事強大、文化繁榮、居民幸福，實力雄厚的偉大帝國。

    “新的燃料？”來特把玩着手中的“永光”手電，試圖摳開背後束縛着電池的蓋子。

    “別動，有……呃，有一種神祕力量。千萬不要打開，否則就會全身紅腫，皮膚潰爛，最後全身變白，流淌血液的膿血而痛苦地死去。”布雷特警告，伸手按住了來特蠢蠢欲動的左手。

    “你不會告訴我那股神祕力量是輻射吧？電力都不完善的世界，竟然能用到這麼危險的東西？果然這個世界的科技樹點歪了。”來特苦笑着吐槽道。

    他趕忙檢查了一下雙手，好在，戴着戰術手套，這塊手電並沒有帶給他任何立即能夠感受到的不適，似乎“永光”牌手電的金屬外殼有強大的防輻射功能。

    “應該是……輻射吧。”布雷特不好意思地笑道：

    “不過克魯斯德遺留下來的文件提示過制作方法，只要合理提取猶瑞姆礦石的衍生品，再以鉛包裹電池，並且外殼用到‘暗礦石’的煉製品，就不會造成任何傷害。這批產品最開始在日涅茨克附近的幾個軍團中使用，他們用了差不多十五六年，沒什麼危害之後我在去年購買並儲備了一批，以備不時之需。”

    “如果說不存在什麼危險的話，這東西確實不錯。不過布雷特，作爲朋友我想提醒你一點。”來特鄭重其事地說道。

    “什麼？”布雷特露出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隨口問道。

    “如果一個物品在發光，而你又確實找不到能量來源的話，我建議你趕緊遠離。你相信我，如果你不遵守這個規則的話，你會比你口中的那些‘痛苦死去’的人還要悲慘。不過啊，”來特輕微拍了拍布雷特的肩膀，說道：

    “你說過，蘇格拉委員會那幫人躺平了，整個城市的管理和科技並沒有得到任何提升。但是換個思路，我們確實可以，也在解讀並借鑑克魯斯德帝國的科技，慢慢發展自己，最後創造一個新時代的科技變革，不是嗎？”

    “你想說的是，藉助科技的力量，讓我們消滅全部的無心人和失落者，最後踏過廢土紀元，迎來新的屬於星辰的紀元對嗎？”布雷特反問道。

    “星辰紀元，對啊，星辰紀元。美好的未來，繁榮的未來，充滿希望的未來。”

    來特望着自己的和布雷特手中“永光”手電發出的白灼光芒，彷佛正在看到一條通往美妙的、光明的，充滿希望的未來世界的道路。

    然而……

    嗷嗚！

    一聲類似狼的嘶吼聲劃破略顯寂靜的夜空，也打斷了來特對未來的短暫遐想。

    “走吧，布雷特，先找好住處，順便做點防禦。我擔心夜晚的城市會‘熱鬧無比’。”來特又重重拍了兩下布雷特的肩膀，踏着佈滿蜘蛛網和灰塵的廢棄樓梯向上繼續爬行。

    這棟較爲完整的廢棄大樓差不多有九層高，與來特在這個城市中見到的部分“筒子樓”不同，它的樣式更貼近印象中西陸普遍樣式的大樓。

    畢竟一類是爲了戰爭修建，應該是帝國初步嘗試恢復城市秩序時的產物。

    而後一類，則是帝國在城市局勢穩定後修建的商業建築的一類，需要兼顧實用性和商業性。

    向上又爬了差不多兩三層樓後，來特藉助手電的光芒，勉強看到了一塊佈滿鐵鏽和暗紅色殘留物的指示牌。

    它呈現圓形，原本高掛在頭頂差不多三米的位置，但由於時間的流逝，指示牌上的釘子已經鬆動了不少。

    上面呈現着用西陸通用語書寫的數字“6”，如果不是剛纔見到過一塊一模一樣的指示牌，來特根本不會將這個“6”同數字“9”聯繫起來。

    將手電的光芒打向周圍的三個房間，來特發現，這裏房間的大門全部敞開着，還殘留着一些長滿黴菌的腳印，似乎早已被各地軍團之人，包括所謂的“遺址獵人”洗劫一空。

    第一個和第二個房間內部凌亂不堪，殘破無比，甚至窗戶都不見了蹤跡，只留下能夠灌入微風的窗框，還有散落一地的破木頭。

    第三個房間倒是保留着大體的整潔。

    來特推開還算保留得完好的虛掩着的鐵門，與布雷特進入房間，將雖然佈滿黑色污垢，但還能使用的簡易銅製門鎖釦上後，開始觀察內部的環境。

    這間房屋的地面並沒有任何大理石瓷磚，或者紅木底板的蹤跡，而是用廉價的水泥覆蓋了淺薄的一層。

    進門後中間有一張鐵製的機械桌子，上面擺放着一個用木頭凋刻的廉價花瓶，還有幾隻散落在地面的小木板凳。

    除此之外，更裏面的房間內除了一張和在【構夢者】理那裏見到的相似款式的橡木寫字檯，就是一張沒有任何牀墊和被褥的寬大木頭牀，還有頭頂懸掛的唯一值錢的一盞造型奇特的，形似張開血盆大口的勐虎的煤氣燈。

    只不過在牆體內部鑲嵌的，露出微微鏽紅色的管道早已失去了作用。

    或許殘留的唯一作用就是留下一些人類居住過的痕跡罷了。

    “這裏還算是安全，至少把鐵門和破舊的窗戶封住，我們能在這裏安然地睡個好覺。話說米優做什麼去了？讓他對女人問個話都這麼磨磨蹭蹭的。”布雷特抱怨道，雙手叉腰。

    他手中手電的光芒也在他大幅度的動作之下凌亂地搖晃着，令轉過身體的來特感受到了一陣細微的恍忽感。

    正當來特嘴巴一張一合，要幫米優解釋的時候，他們兩人突然聽到了一陣凌亂的，沒有規則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由下至上。

    “小心一點，來特，把手電關了。”布雷特壓低聲音警告道。

    身爲帝國軍人的知覺告訴他在陌生的環境中需要謹慎行事。

    緊跟着，他站在鐵門的左側，向來特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躲在鐵門右側。

    同時，他緩慢地拿出了別在腰間槍套中的，從來特那邊要回來的，屬於莫洛斯的“聯邦－01”號手槍，輕聲上好子彈，雙手持槍，用謹慎的目光沿着鐵門縫隙望向外面。

    來特也學着布雷特的動作，將那把貼身的“狂熊牌”手槍掏出，雙手持槍，一臉嚴肅地望向鐵門之外。

    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隨着腳步聲愈發靠近，來特從中似乎聽到了不止兩個人的聲音。

    而且其中的些許腳步聲還夾雜着莫名的沉重感，還有夾雜着一種若隱若現的，不屬於人類的氣息。

    “來特大哥，幫我，我沒帶武器！”

    “米優，是米優的聲音。”來特驚呼道。

    接着，昏暗的光芒下迅速閃過了兩顆散發着猩紅光芒的“葡萄”，以及隨之而來的急促叩門聲。

    冬，冬。

    不得已之下，來特趕忙將“永光”手電開啓，照向屋外。

    猩紅的雙眼，暗紅色的頭髮，嘴角殘餘着鮮紅色液體的痕跡。

    以及身後的被他用繩索牽着的身材矮小的，擁有一頭凌亂棕色長髮的【祈禱者】女人。

    正當來特想要拉開扣上鎖的鐵門時，布雷特忽然伸手制止了他。

    緊跟着，他用凌厲謹慎的目光將兩人掃視了一番，手中依然死死攥着“聯邦－01”號手槍，用渾厚的聲音質問道：

    “你是米優對吧，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地方？”

    “‘永動號’列車，‘永動號’列車。我真的是米優，不是擁有變幻形態能力的失落者或是序位魔物。快放我們進去，我們後面有一個大怪物。”米優急切地拍打着鐵門。

    布雷特與來特相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之後，來特迅速將門鎖拉開，將狼狽不堪的兩人放了進來。

    藉助手電的光華，來特迷惑地掃視了一番兩人。

    他發現此時的米優拉着一條由黑色衣物撕扯形成的破布揉成的繩索，牽着【祈禱者】女人，像是在刻意避免與她接觸。

    仔細看去，他那軍綠色制服，靠近“煙囪”徽章位置被某種鋒利物品劃開了一道粗長的口子。

    裏面被劃開的皮肉正在泛着猩紅色的血液，微微露出皮膚之下的白骨，但好在裂口兩側的皮膚正在伸出無數條細小的肉色線條，沿着傷口向內蠕動。

    因爲米優的血族和失落者的雙重身份，他的傷口癒合速度比起人類來說，已然是指數級別的迅捷，甚至達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

    而他身後的女人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只是因爲驚嚇而導致面色極度慘白，嘴脣和雙手不自覺地顫抖，一臉的憔悴慌亂之色。

    然而，還沒等布雷特詢問米優遭遇了什麼危險，他們四人又聽到了一聲形似狼的嘶吼。

    只不過這次顯得更近，更強烈，更加帶有憤怒情感。

    而且夾雜着沉重的，只有龐大身軀才能帶來的令地面微微顫動的腳步聲。

    冬，冬，冬！

    當腳步聲響越發的近，以至於霍然停止時，來特迅速將手電打向已然敞開的門外。

    一頭身高兩米三左右，渾身青色皮膚，胸口心臟位置泛着屬於灼液的，通紅顏色光芒的龐大無心人出現在了幾人視線之中。

    來特注意到，這只無心人的頭顱不再是人類的模樣，反而像是長着黑白相間顏色絨毛的狼，似乎……與哈士奇更像。

    而且那些毛髮並沒有覆蓋向全身，反而是集中於頭部，胸口，雙臂和雙腿的關節處，還有腳踝的附近，帶有一種別緻的美感。

    藉助手電的光芒來特還注意到，這只無心人的軀體十分得健壯，擁有屬於人類肌肉的美感，以及黃金分割比例的協調身材。

    如若不是雙手伸出的十根尖銳的，泛着鋼鐵色澤的利爪，以及身後那只耷拉下來的，猩紅色的形似深海章魚的尾巴，相比於單純的狼頭加上健壯的身材，後者必然能夠吸引很多特殊愛好之人的關注。

    然而，他是無心人，是傳播病毒帶來災難的敵人。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來特和布雷特不約而同地屏息凝神，向前邁開一步，同時將手槍高舉與眉毛齊平，對準了眼前“狼頭”無心人泛着通紅色澤的，如機械般堅固的心臟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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