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兩件魔物（上）

    切卡夫斯克，禁忌街區999號，切卡夫斯克軍事管理所軍團住所7057號房間。

    清晰的水流聲從房間內部的盥洗室傳出，在這酒店般乾淨整潔的爲帝國低中級軍官提供的房間內，萊特難得可以依靠溫暖乾淨的水流清洗身體。

    銀刃5，雖然在日涅帝國所制定的職業位階中依舊屬於最低的一類，但只差一步就能晉升至赤土。

    帝國多數普通士兵和護衛隊底層成員普遍是銀刃1-2，少有的隊長級別的成員是3-4之間。

    當然，蘇格拉和日涅茨克，一個是帝國的都城，另一個是帝國的舊都，皇室所在的城市，其底層士兵的位階相對較高。

    殘留的記憶碎片提示萊特，即便他之前身爲“迷失－03”小隊隊長，但進入蘇格拉後，他只能被編入德的小隊成爲底層隊員。

    帝國各地的護衛隊名義上成爲“隊”，但實際上相當於一個軍團，護衛隊將軍統一領導全“隊”，而“隊”之下的小隊呈現平行分部，互不領導，執行各自任務。

    軍隊主要承擔與無心人和失落者作戰的任務，護衛隊除了維護帝國城市治安以外，還要承擔小規模的突擊行動，或者針對特定異種無心人，或者探尋遺蹟和魔物，總之危險程度大大提升，接觸魔法和非凡的機會相對較多。

    “難得，如果不考慮水源徹底淨化的問題，這裏的用水非但可以滿足日常飲用，就連洗澡也是足夠的嘛。”萊特一臉愜意地調侃着。

    他嫺熟地將正在流淌珍貴清潔水的花灑關閉，用毛巾將身體上半部分擦拭乾淨。

    “聽布雷特說，這裏的居民實際上也要定期注射15號或者20號藥劑。一種是爲了預防無心人病毒，一種是在感覺可能感染，但依然保有意識的情況下扭轉局面。所以他們對很多自然的東西並沒有蘇格拉城市那麼抗拒。水是生命之源，它又能傷害人類多少？”萊特嘴角帶着嘲諷般的笑容自言自語。

    將頭部和身體其他部位均擦拭乾淨後，萊特望向了狹小盥洗室中間的那面鏡子。

    與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中甦醒時看到的那面不同。

    那個三層破舊小屋裏的東西一切都是殘破的，包括樓梯、地面，甚至是那面毛玻璃窗戶，還有凌亂泛黃的牀鋪。

    切卡夫斯克管理所的住所簡直是爲了上層和重要人物安排的，雖然整棟樓見不到多少真正在此居住的士官，但單論細節的華麗，沒有多少地方能夠比得上。

    這面鏡子沒有粗製濫造留下的點點黑色顆粒，反而異常得純潔，在將迷霧拭去後，它竟然能完美地映襯出自己迷人的臉龐。

    純黑的瞳孔，黑色但已然不再凌亂的短髮，白淨的臉龐之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灰黑與猩紅的殘留物，白白淨淨的，如果這個世界可以“出道”的話，恐怕我這張臉所能創造的價值不亞於一座城市。

    自己的身體也開始變得健碩起來。頗具規模的胸肌，清晰可見的腹肌，這身體似乎從與亞託戰鬥後就開始逐漸脫離了“枯槁”，現在看來，越發像一名真正的軍隊【戰士】一般強壯。

    迷人又強健，強健又迷人。

    自己這副臉蛋加上身體，就像上個世界古希臘神話中那位從未見過自己面容的神明，無論是誰，只要凝視這副身體和臉蛋超過三分鐘，就可能會永恆地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甚至會爲此陷入癲狂，直到毀滅爲止。

    忍不住多看兩眼後，萊特將盥洗室的敞亮煤氣燈關閉，順手將帶着金屬色澤的銅把手擰開，以最微弱的，不會打擾鄰居的方式關上盥洗室的木門。

    這點是萊特本體一直以來保留的習慣，也是“海博”在上個世界中不願打擾他人而自然形成的本能。

    仔細回味着殘留的記憶碎片，萊特感覺“自己”在對待無心人和失落者時從來沒有畏懼，也不會產生任何干擾到戰爭的複雜情感。

    畢竟他們是敵人，雖然新元前多數是由人類變異而成，但身爲軍人所接受的教育讓他無法對他們手軟。

    而人類，自己的同胞，萊特在內心深處一直潛藏着一種名爲“博愛”的情感。

    縱使廢土中人類比無心人更爲可怕，但恢復世界秩序靠的總歸是人，而不是沒有智慧的低等生物。

    換上了由切卡夫斯克軍團爲異能者提供的物資，一件寬大的白色棉布睡袍後，萊特赤腳緩步踩着乾淨的木地板，拉開紅皮座椅，慵懶地半爬在了紅木短桌之上。

    “你對未來迷茫了嗎？我的萊特，未來緋紅廢土世界的主宰，灰濛非凡迷霧的掌控者，猩紅魔源力的操控者，日涅帝國未來的所有者，人類世界的護衛者，第五紀元的開啓者。萊特·蘇格拉先生。”紅臉海恩熟悉的音調傳入萊特的耳中。

    隨着幾道緋紅的線條和星星點點的光芒從萊特眼前閃過，他的脖頸處冒出一隻靈巧的紅色尾巴，萊特睜開左眼看去，紅臉海恩端正地“站立”在他視線正前方的位置。

    “你偷窺我內心一次兩次我就不計較了，連在米戈夫醫院那次半迷惑時候胡思亂想的東西也要偷窺嗎？”萊特佯裝憤怒道。

    這種極端“中二”的自稱從自己口中說出叫理想，可一旦從別人嘴裏蹦出，那就是嘲諷，會顯得極其不自然。

    “被人偷窺內心也是有條件的，並不是任何人都有這種能力，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被偷窺。我有一種預感，沉寂高地的戰役將會爲你所在的日涅帝國，甚至是整個西陸人類開啓兩條全然不同未來。”紅臉海恩的語調變得嚴肅了起來。

    “全然不同的未來？”萊特疑惑道，從紅木短桌上爬起，單手支撐着腦袋。

    “如果有塔羅牌或者序組牌就好了，這樣我就能幫你進行一個占卜。你應該聽說過東邊的炎火帝國吧，他們的皇室擁有龍族的血統。本來那個國家擁有稱霸大陸的資本，只是因爲一場慶典斷送了全部的未來。”紅臉海恩悠悠道。

    “一場慶典？”萊特有點摸不着頭腦。

    “龍慶，帝國當時的小皇帝，被炎火帝國稱爲上靈帝的小孩試圖召喚龍族重新降臨世界的儀式。”

    上……靈帝，看來東方那個炎火帝國的文化和我穿越前所處的吃貨帝國有全方位的相似之處，他們皇帝的稱謂應該是“諡號”，死後被人用來總結一生。

    “但你我都熟知第一和第二紀元的歷史。龍族多數已被五大勇士領導的人類消滅或囚禁，甚至幫助龍族戰爭的暗夜之主的靈魂也被囚禁在不同位面的領域之中。他的慶典註定不能成功。話說我依稀記得我見過半龍人，還有真正的龍。不過太過於久遠了。總之帝國這次的行動像是一場賭博，一旦失敗，通過你的知識進行理性分析，你能得出什麼結論？”紅臉海恩提示道。

    “帝國可以投入戰鬥的士兵消耗殆盡，帝國將會再也無法控制廢土秩序。人類會失去至少一半的據點，或者乾脆向北逃跑，進入克魯斯德聯邦的冰天雪地之中苟延殘喘。不過如果成功的話，會爲帝國徹底恢復西陸秩序開個好頭。總之，都是一個新的世界。”萊特回答道。

    他的眼神竟然短暫地變得十分清澈，似乎充斥着光。

    但旋即，又被純黑的雙眸所取代，看不到一絲明亮的存在。

    “還記得下午那個大個子最後對你說了什麼嗎？”紅臉海恩轉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他打算4月5日出發，前往切卡夫斯克火車站，讓我跟隨他和莫洛斯通過‘直心－03’線路前往頓烏斯克。蘇格拉委員會的意思也是希望提前到達的護衛隊和軍團在城市遺址附近駐紮，等待帝國軍隊發動攻擊之後再趕往沉寂高地參與戰鬥。”萊特說着，雙眸在眼眶中旋轉一圈，思考着說道：

    “這也就是我爲什麼會在今天洗澡。畢竟從……失憶後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洗澡。在這裏洗澡，確實有種奇妙的感覺。不過，在廢土中生存之人，尤其是軍人，不都是可憐的存在嗎？”

    “可憐？”紅臉海恩疑惑道。

    “可憐的如同螻蟻般渺小的存在。我們既無法終結混亂的時代，又無法從中窺探真相，只能儘可能按照命運的指引前行，遵循光明女神的指引，進而觸及……非凡的未來。”萊特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惆悵。

    “不如，”紅臉海恩試圖打破這種凝重的氣氛，說道：

    “測試一下那個失落者給你的兩件序位魔物？我記得他告訴過你簡單的信息和使用方式。如果能完美應用它們的力量，想必接下來的任務中你受到的危險會大大降低。”

    “也對。”萊特微微頷首。

    緊跟着，他徑直起身拉開了紅皮座椅，從黃色軍用揹包中拉出了亞倫給予的黃色金屬盒，由於兩者的顏色莫名地接近，爲了不引人注意，萊特乾脆將兩者放在了一起。

    偏頭看了眼窗外如死一般沉寂的城市夜空，以及零散閃爍在宇宙夜空中的繁星。

    萊特選擇將房間的正門反鎖，按下開關，將房間內多餘的煤氣燈全部關閉。

    緊跟着，他又在紅木短桌上點燃了一根紅色的蠟燭，並且將切卡夫斯克軍團爲異能者提供的飲料，帝國目前還在生產的唯一酒類，“勝利牌”杜松子酒擺放在面前。

    “MB-102，窺探之鐲。”

    萊特選擇先拿出了那枚嬌小一些的手鐲，拿在手中把玩着。

    墨綠與暗黑交織的風格頗具廢土世界的氣息，上面鑲嵌的四枚寶石只是略微反射着暗紅色的光芒，通體雕刻的花紋除了鳶尾花和向日葵之外，就只剩下尺規作圖般筆直的線條構成的宛如城牆一般的圖形。

    “魔物類型：物品類。”

    “觸發力量方式：酒精和魔源力。”

    “功能：探測使用者的魔源力類型和序階等級。並且在五十米範圍內能夠探測特定目標的上述信息。使用者至少應具備智能。”

    “簡述：舊克魯斯德宮廷遺留的道具魔物，前幾任主人使用時習慣飲酒，在魔源力催化下，它的觸發也需要使用者接觸酒精。對軍隊和帝國來說這件魔物的價值不大，畢竟它無法評估蒸汽機械的威力，在序位魔物基金會切卡夫斯克分部被下令停止運作後，它被放置於倉庫中成爲無人問津的廢品。”

    “話說，這是亞倫告知我的信息。不過，我想測試一下，結靈試試。”

    萊特說着，將“窺探之鐲”佩戴入手腕後，飲下一口杜松子酒。

    在兩個世界都不善飲酒的他，強忍着刺激的辛辣味道，緊閉雙眼，開始用他熟悉的咒語結靈道：

    “我祈求光明女神的賜福。”

    “讓我窺探真實。”

    瞬間，爆炸般的感受從萊特的大腦中傳出，隨着手鐲灼燒感的逐步提升，萊特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不斷變幻的迷霧般的色彩。

    一些不屬於他的信息開始灌入他的大腦。

    “紅色之火焰，藍色之水流，綠色之草木，黃色之大地，銀色之金屬。光與暗是他們本體的象徵，只有狂風夾雜着綠色與灰黃的混合體。”萊特強忍着炸裂感，口中唸叨着所見的各色意向和感受到的魔源力種類。

    接着，他感受到了序核帶給他那不可名狀的神祕但不乏溫暖的感覺。

    “智慧之綠，靈感之藍，痛苦之紅，希望之金，戰鬥之白，捨棄之黑，迷茫之彩。”

    萊特唸叨着，突然睜開了雙眼。

    他下意識地朝着雕刻着花紋、鑲嵌着寶石的“窺探之鐲”望去，手鐲正上方正投影出一左一右兩幅巴掌大小的畫面。

    靠左用簡單線條勾勒着熊熊燃燒的紅色火焰，靠右是一片純正的不夾雜任何雜質的蔚藍光芒。

    這是他自己的信息！

    “火焰，代表的應該是紅色魔源力，藍色光芒，指的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智慧’序核吧。”萊特呢喃着。

    但下一秒，那只價值昂貴的“窺探之鐲”竟然消失在了萊特的手腕之上，僅留下了一圈淡黑色的，像是紋身般的鳶尾花和向日葵交織的花紋。

    還有四顆間隔相等，環繞於手臂的暗紅色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