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7 官場地震 (二合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無限循環字數:4356更新時間:24/06/27 17:41:41
    徐有貞外派治水五年任勞任怨,這裏面有爲生民立命的士大夫情懷,也有報答沉憶辰知遇之恩的想法。

    但更重要的是,徐有貞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用治水帶來的不世之功朝堂上站穩腳跟,想要讓那些曾經羞辱跟恥笑過自己的人,來日跪倒自己面前做小伏低。

    大丈夫不可一日權,我徐有貞用五年時間就是爲了爭一口氣,就是爲了證明曾經失去的東西,一定可以拿回來!

    聽到徐有貞毫不掩飾的想要工部尚書這個職位,沉憶辰神情瞬間變得復雜比。憑心而論這個職位滿朝文武中,簡直可以說非徐有貞莫屬,但這傢伙非池中之物,一旦給了他足夠大的舞臺,就能化龍掀起狂風暴雨。

    徐有貞的這份能力用正確道路上,可以成爲當代名臣青史留名的那種,用不正確的方向,造成的危害可能不下於曹吉祥跟石亨。

    偏偏相比較見識淺顯的曹吉祥,以及頭腦簡單的石亨,徐有貞乃標準儒家士大夫出身,四書五經天文地理一不知,一不曉,哪怕沉憶辰拋出後世的經驗,都不敢說學識上能壓他一頭。

    能力越強悍的人越難操控,沉憶辰想要好好重用徐有貞發揮出他的才華,可真當對方流露出爭權奪勢之心後,又擔心會出現養虎爲患的情況。

    直到這一刻,沉憶辰才切身體會到了景泰帝朱祁玉對自己的感受,雙刃劍確實不是那麼好用的,得時刻都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姿態,把控那個最佳的平衡點。

    “早前先帝爲了推行易儲,造成了滿朝皆太保,一部兩尚書的局面。這兩年新君即位改朝換代,退了許多老臣才消除了政務混亂的弊端,現任大司空勤勤懇懇任職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位置暫且不好動。”

    沉憶辰委婉的訴說了難點,畢竟石璞相比較當初陳循、王直等人較爲年輕,遠遠沒到乞骸骨致仕的程度。另外工部相對遠離朝廷政治鬥爭中心,他沒有留下太多的把柄錯誤,想要逼迫他退位讓賢都有點問題。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想要動手欲加之罪何患辭?

    明天邁入工部衙門,是先出左腳還是先出右腳,都能挑出毛病去找事。

    沉憶辰之所以說這些,一方面是沒到跟文官集團徹底撕破臉皮的時候,另外一方面想要試探一下徐有貞的態度,看看這幾年外派治水下來,他到底變化了多少。

    只見徐有貞聽完沉憶辰的爲難話語,語氣很平澹的回道:“身居要職沒有功勞,那便是最大的過錯,朝堂尸位素餐之輩太多,與其讓他們渾渾噩噩的混日子,就應該有能者居之!”

    徐有貞言語中不經意流露出一股盛氣凌人的態度,這才是他真正深埋於骨子裏面的自負跟驕傲。要知道歷史上面奪門之變成功之後,徐有貞擔任內閣首輔很快就跟曹吉祥跟石亨兩人翻臉。

    翻臉的原因也很簡單,跟利益分配跟衝突沒什麼關係,純粹是徐有貞內心裏面看不起閹人跟武夫,不屑於跟真正的小人爲伍,認爲自己之前的行爲不過是忍辱負重罷了。

    現的徐有貞同樣看不起石璞,他能擔任這個工部尚書還是靠着當年賄賂金英上位。這些年工部能拿出手的功績,基本上全部都是徐有貞各地治水的成就。

    就這種能之輩,憑什麼能高居六部尚書之位?

    面對徐有貞這句話,除了感受到他內心暗藏的自負跟不屑,沉憶辰還隱隱覺得這種言喻有些耳熟。之前吏部官員考覈期間,李賢曾跟自己說過類似的話語,兩人的態度跟想法簡直一模一樣!

    “徐侍郎,你覺得自己是那個有能者?”

    “當然,下官擔任工部尚書,定能修繕道路、開闢屯田、大興水利,爲沉宮保開創太平盛世打下堅實基礎!”

    徐有貞的語氣非常堅定,報知遇之恩可不僅僅是嘴上說說而已,是需要拿出實際行動來支持的。這些年他雖然不京師任職,但通過跟李賢以及沉黨成員的書信交流,非常清楚沉憶辰心中的宏圖偉業。

    想要征伐四方重現漢唐榮耀,就得有強悍的國力去支持,而國力民生的根本於工部督造。五年治水僅僅是個開始,如果能夠擔任工部尚書,徐有貞打算大興土木,徹底改變大明目前的基礎建設。

    說實話,這一刻沉憶辰心動了,他太需要一個左膀右臂來做實事。別看工部排了六部末尾,事實上對於民生的作用數一數二,徐有貞是那個最完美的人選,並且沒有之一!

    “太平盛世不是爲本閣部開創的,是爲天下萬民開創的,既然徐侍郎如此豪情萬丈,那乾脆就掀他個天翻地覆好了。”

    到了這個時候,沉憶辰終於下定了決心,不僅僅是打算重用徐有貞,還準備朝一件謀劃許久的事情下手。

    幾年前沉憶辰頒佈了《宗藩條例》,用律法的形式限制了整個明朝宗室的特權,並且極大降低了朝廷供養宗室的支出,還能從王府莊田徵收數量不菲的稅銀。

    但皇親國戚並不是沉憶辰的最終目標,想要從根源上改變大明財政緊缺的現狀,避最終走向土地兼併的王朝覆滅道路,那麼士大夫階層的特權就不得不打擊!

    只是這個階層太過於強大,上千年儒家封建王朝沉澱下來,幾乎靠個人是法對抗的。沉憶辰最初想法是聯合石亨,用武勳階層的力量去抗衡文官士大夫階層,結果對方爛泥扶不上牆,石亨衝動之下壓根就不按照官場鬥而不破的規則玩,直接起兵掀桌子了。

    沒有了石亨這張擋箭牌,加上禮部尚書胡濙太過於圓滑,《宗藩條例》頒佈這幾年下來,沉憶辰始終找不到機會朝文官集團跟背後的士大夫階層下手。

    現想要讓徐有貞取代石璞的位置,那麼就意味着要打破跟文官集團“休戰”的默契。反正都要開戰,那爲何不把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打成決戰?

    忠國公石亨的西征迫眉睫,沉憶辰籌備的北伐同樣提上議程,以大明目前的國力想要封狼居胥,並且還不會過於壓榨民力出現勞民傷財的局面,就得更爲科學的統籌資源。

    不能讓本就貧苦的底層百姓,去承受戰爭帶來的支出,相反士大夫階層卻毫髮損,甚至可以大肆趁着農民破產發國難財。

    “沉宮保,需要下官做什麼?”

    徐有貞的臉上浮現出來一抹狂熱,他不知道沉憶辰的最終目標是什麼,但他很清楚想要上位就得出現官場地震引發權力交替。

    沉憶辰準備來把大的,跟徐有貞的野心或者說期望不謀而合,他簡直有些迫不及待。

    “彈劾石璞。”

    明良二年五月初,就徐有貞回京述職一個月後,一封公開彈劾呈遞到了皇帝的御桉上。內容爲舉報工部尚書石璞,早期阿諛諂媚王振上位,私底下勾結權閹禍國殃民。

    後有賄賂前任司禮監掌印金英貪贓枉法,縱容宗族家奴欺男霸女,強取豪奪,並且還老家臨漳大肆購買田產,百姓稱之爲“石半城”。

    單單挖掘這些陳年舊事的彈劾,其實還不足以讓石璞倒臺,真正起到致命殺招的是石母病逝,石璞理應回鄉丁憂,實不想放下權勢回去,好歹也得讓皇帝來挽留“奪情”。

    石璞卻隱瞞了母憂的消息,仍舊留守朝中任職,這以孝治天下的古代簡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瞬間就朝野內外引發了很大的爭議。

    禮部尚書胡濙府中,處於輿論風暴中心的石璞,此刻正滿臉煞白的來回踱步,密密麻麻如同黃豆一般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低落,心急如焚的等待着胡濙的接見。

    過了大概一刻鍾的模樣,胡濙才姍姍來遲出現大堂之中,還沒等他開口準備客氣一句久等了,石璞就衝了過去拉住手腕求道:“大宗伯還請出手相救,這次是有人要置本官於死地!”

    彈劾的這幾樁罪名要是被坐實,丟官去職都還算小事,嚴重怕是得鋃鐺入獄。石璞如今已經年過六旬,身子骨怎麼可能經得起牢獄之災的折騰,要真進去先不管最終處罰如何,恐怕先行丟了半條命。

    “大司空,好歹身爲閣部重臣,爲何這般沉不住氣。”

    胡濙神色如常的回了一句,他從知道石璞被彈劾的那一刻起,就明白是有人刻意背後起事。找不出這個主使之人,驚慌失措沒有任何意義,石璞表現的有些難堪了。

    可能是胡濙的沉穩安撫了石璞,也可能是他這句言語,點燃了石璞身爲閣部大臣的驕傲。

    只見石璞重重呼吸了幾口氣,平息了一下惶恐的情緒,然後才開口說道:“大宗伯,這封彈劾提及之事十分隱祕,絕對是背後有過精心謀劃跟準備。”

    “如果僅僅跟本官有私仇恩怨也就罷了,就對方這個有備而來的架勢看,恐怕是項莊舞劍意沛公啊!”

    石璞終究是官場摸爬滾打了多年,穩定情緒後思維立馬變得縝密許多,同時還順帶隱射了一下胡濙,從而把雙方給綁定一起,這樣就不用擔心對方會選擇袖手旁觀。

    “你的意思,彈劾內容確有其事?”

    胡濙沒有被石璞話語牽着走,相反是先確定了一下這封彈劾到底是空穴來風,還是證據確鑿。

    “這個……”

    面對胡濙的詢問,石璞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畢竟巴結跟賄賂權閹這種事情,對於文人而言非常恥辱,更別說他還位列閣部重臣。

    只不過事到如今,顏面已經不是最關鍵點,如何保命才是。

    只見石璞咬了咬牙點頭道:“當年本官確實做了一些荒唐事,但行事十分隱祕知道的人不多,特別賄賂金英更是沒有第三人場,簡直令人細思極恐!”

    “彈劾的官員你認識嗎?”

    胡濙繼續追問了一句,彈劾的這個官員是都察院的監察御史,屬於科道言官中的一員。平常朝堂中沒什麼存感,更入不了閣部大臣的法眼,就這麼一個小角色對石璞的事情卻瞭如指掌,他想知道背後有沒有什麼隱情。

    “不認識,我與他從未會面過,連名字都是彈劾後才知道。”

    說完這句,石璞彷彿想到了什麼,趕緊補充道:“這名官員是上次吏部考滿擢升的新人,好像是屬於沉黨的成員!”

    “那就對了。”

    “對了?”

    石璞此刻滿臉的詫異,他不明白胡濙想要表達什麼。

    “賄賂之事如果沒有第三人場的話,那麼被外界得知,除了你之外就只能是金英傳出去的。但金英跟王振不同,他擔任司禮監掌印期間很低調,絕對不是那種嘴上把風不嚴的人。”

    “可金英捲入了奪門之變,調任應天府養老之前錦衣衛曾去他府中搜查過,想必就是那個時候查到了你賄賂之事。再加上彈劾的監察御史沉黨背景,那麼背後主使之人就呼之欲出了。”

    說罷,胡濙就意味深長的望了石璞一眼,等待着對方說出答桉。

    “沉憶辰!”

    石璞咬牙切齒的說出這三字,其實他並非沒有懷疑過沉憶辰,只不過這些年雙方一直屬於井水不犯河水,平日裏連最基本的交集都沒有。

    加之沉憶辰主掌朝政這段時間,不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單論跟大明那些登峯造極的大臣對比,氣量跟容人絕對是能排的上號,以至於不太像會做背後彈劾這種事情的人。

    唯一能解釋的點,就是爲了徐有貞上位鋪路,他想要自己這個工部尚書的頭銜。

    只是沉憶辰跟徐有貞兩人之間的關係,真的有這般密切嗎,以至於讓堂堂內閣首輔不擇手段?

    石璞想不明白這一點,其實胡濙同樣有些不解,沉憶辰爲何會如此重視徐有貞這種貪慕權勢的小人。雙方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沉憶辰是個怎樣的人,胡濙心中有數,他跟徐有貞不會是同道中人。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暫且不去想,先解決眼前的問題。王振跟金英都屬於過去式了,真正棘手的是縱容族人跟家奴,以及隱瞞母憂這件事。

    特別是後者,讓胡濙感覺石璞是被官位給衝昏了頭,完全可以等皇帝奪情,再不行先回去丁憂朝中運作一番“起復”便是,何必冒着巨大風險隱瞞?

    “仲玉(石璞字),母憂這件事情你太湖塗了,當務之急是先向陛下陳情請罪,後續我來想想辦法上疏求情。”

    面對胡濙的責怪,石璞滿臉痛苦的回道:“大宗伯你有所不知,我居然是彈劾之後,才收到了老家傳來的母憂消息,事前根本就沒想過隱瞞這回事!”

    什麼?

    聽到這句話,胡濙神色瞬間凝重起來,看來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