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遲到正義(二合一)
類別: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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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循環字數:4390更新時間:24/06/27 17:41:41
遲到的正義。
聽到這幾個字,沉憶辰沉默了。
當年在秦淮畫舫上,沉憶辰面對心如死灰的劉婉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勸說對方。
只能用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它一定不會缺席這套說辭。
當時的沉憶辰說出口後,就在心中問過自己,遲到的正義還能算是正義嗎?
沒有人知道答桉,不過可以確定一點,終究比沒有要好。
正因於此,沉憶辰才許下過承若,如果有一天能大魁天下,定當主持正義還劉球的清白。
踏上功名仕途之路後,沉憶辰始終恪守着以行踐言信念,無論有多難多艱難,都沒有放棄過自己立下的承諾。
唯獨對劉婉兒他失信了。
因爲只有真正的進入官場,站在朝堂之上,才能明白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不是你想要彰顯正義公道,就能憑藉着一腔熱血,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對不起,我沒有做到。”
沉默許久之後,沉憶辰低聲說出抱歉。
這不是他第一次表達歉意,朝貢大禮後見到劉婉兒,沉憶辰就已經說過一次。
畢竟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給別人虛假的希望。
聽到沉憶辰歉意的話語,劉婉兒卻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情笑意。
“沉公子,妾身曾經說過,你已經爲我做的足夠多了,根本沒有虧欠什麼,更無需內疚。”
“無論何時何地,沉公子當年在黑暗中帶給妾身的光芒,永遠銘記於心。”
說罷,劉婉兒收起臉上的笑容,把目光看向一側繼續說道:“可爲人子女,怎能忘記父親蒙受的冤屈,忘記母兄遭受的苦難。”
“我想要用我自己的力量,去替父親討還一個公道!”
“靠着在青樓認識達官貴人嗎?”
沉憶辰並不蠢,如果智商不夠的話,他也不可能成爲三元及第的狀元公。
更別說沉憶辰身邊,還有過卞和這樣的例子,曾經想要走高層路線,爲福建曠工們找尋一條活路。
劉婉兒此舉,無疑是第二個卞和。
可從王振手中討回公道的難度,還要遠甚於福建礦工身上的苛捐雜稅!
書香世家出身的劉婉兒,何嘗讀不懂沉憶辰話語背後的意思?
只見她面露苦笑道:“婉兒能夠倚靠的,無非就是這蒲柳之姿。”
身爲一名女人,特別是身爲一名古代的女人,想要參與朝政之事對抗權閹,爲自己父親討回一個公道,無疑是癡人說夢。
劉婉兒唯一的本錢,就是自己的姿色。
靠着在青樓中結識達官貴人,來博取對方衝冠一怒爲紅顏,爲自己父親出頭申冤。
爲了紅顏不管不顧的例子,歷史上也並不是沒有。
前有周幽王爲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後有吳三桂爲了陳圓圓衝冠一怒,憤而降清打開了山海關。
可是數千年歷史下來,能這般不管不顧的終究是少數,整個大明正統時期滿朝文武,又有誰會爲了紅顏去觸怒王振呢?
沉憶辰都不知道是該說劉婉兒天真,還是該說她別無選擇。
“你這樣做沒用的。”
沉憶辰說的很直白,當年就因無法狠下心來,給了劉婉兒虛假的希望,今日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我知道。”
劉婉兒很平靜的點了點頭,她對於這個結果心裏其實很清楚。
“可每當我走過當年京師的故宅,回想與父母兄長在一起的畫面,就心如刀割。”
“家破人亡之仇,此生無法忘記,如果什麼也不做苟活於世,母寧死!”
劉婉兒目光無比堅定起來,這就是她與尋常官家小姐的不同之處,家族的變故讓她飽嘗人間冷暖,同時也磨礪了她的心性意志。
不再是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
“你如果無法放下,那爲何不來找我。”
沉憶辰雖然無法做到幫助劉球申冤,但始終沒有忘記過自己的承諾。
如果劉婉兒開口,他無論如何都會全力以赴,畢竟這是男人的承諾!
“沉公子可還記得,妾身所贈香囊中的紙條?”
“嗯。”
沉憶辰點了點頭,那張紙條內容哪怕已經過去數年,依舊記憶猶新。
“閹賊王振把持朝政隻手遮天,妾身不願因自家之事,導致公子身陷險境。”
“當年是這樣想,如今依然是這麼想。”
這句話說完,劉婉兒再次把目光看向沉憶辰,眼神中充斥着一種留戀與不捨。
如今自己與沉公子漸行漸遠,可那份情愫從未變過,只是深深的埋藏於心底。
“我明白了。”
沉憶辰默默說出這四個字,然後站起身來。
“婉兒姑娘,明日在下還需進宮面聖,就不便久留。”
聽到沉憶辰說要離開,劉婉兒也站起身來欠身行禮道:“沉公子慢走。”
“告辭。”
沉憶辰拱了拱手,一句話都沒有多說,轉身離開了廂房。
曾經說過了太多,卻始終沒有做到,這次他想要做出改變。
正統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年關將至就連宮內很多地方,都掛上了喜慶的燈籠,準備歡度新年。
承天門護衛的皇城禁軍,此刻都換上了身着金甲的大漢將軍,遠遠望去顯得威風凜凜。伴隨着京師皚皚白雪,一名身穿紅袍的官員,正踏着雪地向紫禁城邁步。
紅色的官服映襯着白色的雪地,形成了一副別樣的畫面。
金吾衛望着遠遠走來的紅色身影,心中有些疑惑。今日並不是常朝日,並且隨着年關將至,陛下已經免了官員覲見,爲何還會有緋袍大員前來?
可隨着越來越近,當看到那一張年輕的臉龐後,值守的金吾衛衆人瞬間激動萬分。
大明弱冠之年身穿緋袍的大員只有一人,那就是沉憶辰!
治水帶來的功成名就,最大的影響羣體並不是廟堂高官,因爲無論洪水如何氾濫,幾乎都不會讓他們受到任何的影響。
只有底層的民衆軍士,才能切身感受到沉憶辰治水帶來的恩澤,也愈發對他尊重崇敬!
“見過沉僉憲!”
待到沉憶辰靠近後掏出通行牙牌,守衛的金吾衛們俱向他執杖行禮。
突然得到值守金吾衛的行禮,沉憶辰有些意外。要知道宮門前駐守的大漢將軍,代表着皇城威嚴跟儀仗,是不會想官員主動行禮的,哪怕一品重臣也不例外。
“諸位將士辛苦。”
沉憶辰拱手還了一禮,然後收回牙牌進入宮門,闊別一年多的大明權力中樞,他回來了。
華蓋殿內,大明皇帝朱祁鎮正襟危坐在御座之上,等待着沉憶辰的覲見。
以往官員單獨覲見,一般都是放在文華殿內,那裏偏向於皇帝私人的辦公場所,面積也較小。
而今日沉憶辰覲見地點,放在了三大殿之一的華蓋殿,也就是後世故宮的中和殿,足以看出朱祁鎮對沉憶辰的重視跟厚愛!
可朱祁鎮這邊還沒有見到沉憶辰,司禮監那邊就已經有着小太監,氣喘吁吁跑到了王振面前稟告道:“王爺爺,沉憶辰已經進宮,陛下御華蓋殿接見。”
華蓋殿?
聽到這個宮殿名稱,王振一張臉色異常難看,然後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摔碎在地上,嚇的跪稟小太監瑟瑟發抖。
看到王振這副震怒的模樣,站在一旁伺候的內官監掌印太監唐童,趕忙出言勸慰道:“王爺爺何需如此動怒,如今朝廷內外俱在吾等掌控之中,一個區區沉憶辰,莫非還能翻起什麼風浪?”
出鎮山東一年多,朝廷格局隨着楊溥的病逝,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正統十年初王振對沉憶辰下手,還要面臨文官跟勳戚的雙重壓制。那麼現在文官集團徹底垮臺,武將勳戚沒有戰事加成,也逐漸淪爲了象徵性的勳貴。
今天的沉憶辰在唐童看來,已經翻不出王振的五指山,想要拿下來有着大把的機會。
“愚蠢,你知道萬歲爺御華蓋殿接見沉憶辰,代表着什麼嗎?”
王振的怒火沒有絲毫消除,反倒愈演愈烈起來。
“孩兒愚笨。”
唐童見到這副場景,可不敢觸王振的眉頭,趕緊低頭認慫。
“代表着皇恩聖卷,這才是沉憶辰的護身倚仗!”
如果說官場之中,誰對於皇恩聖卷的感受最深,那無疑就是內官太監。
除了漢唐時期個別權閹,能夠徹底的把持朝政廢立天子外,絕大多數朝代宦官當權,其實都是皇權的衍生品。
王振從來都不在乎沉憶辰什麼治水的不世之功,朝野聲望再大,能比得上明初太祖時期的丹書鐵券?
想要拿你問罪,什麼都保不住性命。
可是皇恩聖卷不同,只要沉憶辰一日受到皇帝的器重,那自己就沒辦法弄死這個小子,甚至會逐漸長成大患!
王振沒想到過去一年多,並且萬歲爺還因山東地方彈劾沉憶辰動怒過幾次,卻絲毫沒有消減對他的聖卷。
御華蓋殿接見,便是最好的證明!
“王爺爺,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近一年來掌控朝局太過順利,讓唐童都有些飄飄然,沒有把沉憶辰放在眼中。
經過王振這麼一提醒,他也反應過來事情不簡單。
做小伏低了十幾年,終於把“三楊”最後一位楊溥給熬死了,唐童可不希望日後,文官中再誕生出可以騎在自己等人頭上的“三楊”。
“魯王之事有結果了嗎?”
王振反問了一句,他敏銳的政治嗅覺,在得知魯王畏罪自盡後,就意識到事情絕不簡單。
於是乎韓勇入了刑部大獄之後,王振特地派了錦衣衛前去審查,不過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劍來》
但王振始終沒有放棄,依舊囑咐侄子王林嚴加看管,不時提審韓勇一番。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快有半年,就算是個鐵人,也該到扛不住的時候了吧。
“回稟王爺爺,那個叫韓勇的運軍嘴硬的狠,完全問不出什麼東西。”
“可能魯王之事,真就是畏罪自盡?”
雖然韓勇是關押在刑部大獄裏面,但錦衣衛的那些審訊手段,唐童清楚的很。
沒有人可以扛住他們幾輪審問,現在還問不出東西來,大概率魯王畏罪自盡是真的。並且話說回來一個區區運軍千總,敢對大明親王做什麼,王爺爺也太多疑了點。
王振聽到後沒有言語,理智告訴他魯王之事查不出結果,那麼畏罪自盡就是事實。
可不知爲什麼,心中總感覺此事跟沉憶辰脫不了干係。
若真要說沉憶辰敢對魯王做什麼,情感上王振同樣覺得不可能,雙方無冤無仇也太大膽了一點。
想着想着,王振感到一陣心煩氣悶,愈發的煩躁。
沉憶辰此子入京,總感覺沒好事發生!
“告訴王林再審訊一次,務必要把魯王之事的嫌疑,往沉憶辰身上推!”
冤假錯桉這種事情,錦衣衛同樣是一把好手。
如果魯王真的就是畏罪自盡,也不能讓這件事情輕鬆過去,得把沉憶辰給拖下水。
一旦沾染上謀害大明親王的嫌疑,哪怕萬歲爺再如何器重沉憶辰,心中終究會生出芥蒂。
對於王振可言,有間隙就足夠利用。
“孩兒明白。”
唐童領命之後,即刻就朝着宮外走去,他已經領悟到王振背後,那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意思了。
可能沉憶辰都沒有想到,自己這套手段,王振等閹黨更爲爐火純青。
……
“臣僉都御史沉憶辰,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沉憶辰跪倒在華蓋殿正中,朝着朱祁鎮行五叩三拜大禮。
看着變得消瘦黝黑的沉憶辰,朱祁鎮瞬間有些感慨,治水之事能在短短一年多時間內完成,其中辛勞自不必多言。
“沉愛卿,平身吧。”
“謝陛下!”
沉憶辰起身站下御座下方,擡頭望了一眼龍椅上的朱祁鎮。
相比較自己離開之時,現在的朱祁鎮臉頰已經蓄起了濃密的鬍鬚,稍微遮掩了些少年皇帝的稚嫩。
“向北你臨危受命出鎮山東治水,如今庇護萬民安康,解決了大明數十年來的漕運隱患,朕心甚慰!”
“爲天子分憂,乃微臣本分!”
沉憶辰沒有居功自傲,依舊表現的無比謙恭,這一幕放在殿內的值守成敬眼中,忍不住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