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最後饋贈(二合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無限循環字數:5344更新時間:24/06/27 17:41:41
    望着沉憶辰離去的背影,碼頭上數萬官員百姓,心中無不動情。

    大明有史以來,從未有過官員離任,對着百姓說出這麼一番掏心掏肺的誠懇言語。

    大多數誇誇其談,炫耀其功績,吹噓其仕途。

    可沉憶辰卻句句不離蒼生萬民,始終以天下爲己任,這可能就是山東大災之後,能逆轉乾坤的關鍵吧。

    “讀書不爲功名事,爲解蒼生一份憂。”

    洪英默默唸叨着沉憶辰的這一句話,不由感到動容。

    以三元及第,六元魁首之功名,毅然遠赴山東賑災治水,沉憶辰確實做到了以行踐言!

    “老爺,僉憲已經走遠,河邊風雪大還是先回去吧。”

    洪英身邊的一名老僕,輕聲提醒了他一句。

    聽到老僕的提醒,洪英收回了感慨的心情,然後意氣風發的朝着山東布政司官員說道:“諸位同僚,僉憲已經奉命回京,吾等當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日後勤政愛民奉公剋己。”

    “不辜負沉僉憲的期望,不辜負百姓們的信任!”

    當初洪英選擇依附沉憶辰舉報魯王謀逆,已經做好了辭官致仕的打算,甚至都上疏奏章到了朝廷。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受到魯王謀逆的牽連,巡撫張驥以及山東布政司半數官員俱被問罪。這下山東布政司高層行政官緊缺,要是再同意洪英致仕,連個管事的人都沒有。

    於是乎朝廷不僅沒有同意洪英致仕,反倒打算提拔他爲山東巡撫,聖旨應該很快就會下發。

    沉憶辰的赫赫政績加上升官之喜,重燃了洪英心中的熱血激情,他打算好好幹出一番成績!

    “下官謹遵藩臺教誨!”

    山東地界文武官員,面對洪英的發言,齊聲拱手稱是。

    畢竟張驥跟魯王的倒臺,意味着短時間內布政使一家獨大,更別說已經傳出消息,洪英將繼任山東巡撫。

    誰還敢像之前那般,把洪英這個架空上官不當回事?

    運河碼頭上官員們紛紛離去,可是山東當地的百姓們,並沒有散開,依舊遠眺着已經模湖不清的扁舟。

    甚至有些路途遙遠,沒來得及趕到碼頭的百姓們,還在從四面八方不斷彙集到此。於是出現了罕見的一幕,沉憶辰走了送行的民衆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來晚了沒有給僉憲送行,真是畢生遺憾!”

    “狀元公怎走的如此匆忙,至少讓草民目送一程吧。”

    “可能狀元公不想驚擾百姓,才選擇低調回京吧。”

    “必然是這樣,山東治水這一年多,狀元公連最基本的儀仗都沒有,足以見證其親民。”

    一聲聲嘆息跟遺憾,久久的迴盪在運河之上,這就是民心所向。

    沙船上的沉憶辰,同樣站在船頭注視着碼頭送行民衆,心中情緒無比複雜。

    一方面是歸家心切,畢竟出鎮一年多沒有見到母親跟妻子,那股思念之情愈演愈烈。

    另外一方面是不捨跟不放心,山東地界的百姓們,在自己走後又是否能維持着安定的生活,又會不會出現在一個殘害萬民的魯王?

    沒有人知道答桉,或者說不願意相信那個會出現的答桉。

    想要改變這一切,就得顛覆大明的政局!

    就如同當年北上趕考一樣,小小沙船沿着運河一路前行,首先經過了濟寧,再過泰安,很快就來到山東聊城境內,這裏有着大明最重要的鈔關——臨清關。

    早在半個月之前,這裏還是由韓斌率領泰安衛軍士控制,隨着沉憶辰接到了召令回京的聖旨,就轉交給了戶部下屬山東道主事。

    還沒有到臨清關口,本來還算通暢的運河水道,一下變得擁堵起來。很多運糧北上的漕船,以及江南商賈的運船,均在此排起了長龍。

    沉憶辰沒有打出官船的旗號,自然沒有優先通行權,加之這次走水路的速度,要遠超皇帝賜敕馳驛歸,不用擔心誤了回京的期限。

    所以沉憶辰吩咐船家耐心排隊,他也想看看戶部主事接管鈔關之後,是否還如同之前那般暢通效率。

    可惜事與願違,等了大半個時辰,運河水道上的船隻幾乎是紋絲未動,這讓原本還有些耐心的沉憶辰,心中不由煩躁了起來。

    僅僅才過了半個月,運河鈔關就變成吃拿卡要的老樣子,大批漕船、商船通行不暢了嗎?

    “蒼火頭,你想辦法去前方看看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爲何鈔關會如此擁堵?”

    “是,小的遵命。”

    得到沉憶辰的吩咐,蒼火頭立馬帶着兩個人跳幫上岸,然後快速朝着關卡處奔跑而去。

    大概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的樣子,蒼火頭氣喘吁吁的返回沙船,向着沉憶辰稟告道:“東主,前方臨清關暫時關閉通行,據說要迎接朝廷復設稅課司局御史的官船。”

    復設稅課司局?

    聽到這個衙門名稱,沉憶辰在腦海中思索了起來。

    明初爲了徵收商稅,於是在各省設立了稅課司局,可是後來寶鈔大幅度貶值,加之各處稅課司局收鈔數少,官員曠職,虛費俸祿等等原因。

    正統初年便革罷直省稅課司局,令有司代徵商稅,裁撤了許多冗官。

    可是在正統十一年國庫空虛後,戶部尚書王左以軍旅四出,所費浩大,庫藏空虛的名義,奏請明英宗復設各省稅課司局。

    本來想着是能多收點商稅上來,可一旦開了這個口子,收稅標準就不好定了。於是乎各種稅額徵榷漸繁,商民苦不堪言,極大的打擊了運河以及各地商業發展。

    並且日益沉重的課稅負擔,引得很多地區發生了起義,比如廣西瑤民以及湖廣、貴州的苗民,通通在正統十一年暴發。

    爲了鎮壓平叛,朝廷不得不花費更多的軍費,可這樣又得瘋狂在各地徵稅,將再次引發起義暴亂。

    就這樣,正統朝末期似乎進入到了一個死循環。

    另外各地起義暴亂,還有着聯動效應,廣西瑤民讓朝廷對於雲南麓川的看管出現鬆懈,思任法死灰復燃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湖廣、貴州的苗民暴亂,導致東南礦工鎮壓力量出現漏洞,從而引發了正統朝最大的東南農民大起義。

    可以說這些事情都是環環相扣,就如同蝴蝶扇動的翅膀那樣,誰也沒有料想到最後會形成一場驚天風暴。

    “復設稅課司局,恐不是什麼好現象。”

    卞和不知道歷史的發展,可他很清楚明朝官員的尿性,一旦朝廷中樞下放了收稅的權利,那麼到了最後肯定是一地雞毛,弄的民怨四起。

    沉憶辰沒有接卞和的話,這種事情現在討論也沒用,很多東西都只有等自己掌控權力後,才有資格去改革變動。

    “運河本就擁堵,還關閉臨清關迎接官船,真是好大的架子!”

    沉憶辰臉色沉了下來,自己一個僉都御史連儀仗都沒用,老老實實的排隊過關。

    你一個不知拿冒出來的司官御史,也配閉關迎接?

    “蒼火頭,打出官船旗號,直接前往鈔關!”

    “是,東主。”

    蒼火頭因爲擁堵之事,來回奔跑打探消息弄的一身大汗,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這下得到沉憶辰的命令,二話不出亮出官船旗號,船伕們即刻划槳啓航,等待的漕船跟商船紛紛避讓,留出中間一條通行航道。

    此刻臨清關碼頭,戶部主事樊林山正率領着鈔關官吏,齊刷刷站在碼頭處,準備迎接從京師外派的司官御史。

    正常情況下各地課稅司官品階爲九品大使,遠遠低於正六品的戶部主事。而且雙方某種意義上都算是京官外派,就沒有什麼京官天然高一檔的說法,可以鳥都不用鳥,更別說恭候迎接了。

    但這次外派的司官不同,他除了要徵收山東道的商稅課鈔,還將接管臨清關,於是加了都察院御史銜,屬於樊林山未來的頂頭上司。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認真說起來還跟沉憶辰有關,他仗着治水僉都御史的身份,強行接管了大明第一鈔關。

    雖然皇帝最終沒有說什麼,默認了接管行爲,但是這種肆意妄爲的舉動,對於大明官場的規則是一種破壞,同時也引發了許多官員的不滿。

    爲了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這次鈔關跟課稅司官職權進行統一,並且還加了監察御史銜,確保稅收的獨立性。

    既然是御史前來,身爲戶部主事的樊林山,自然的畢恭畢敬的迎接,生怕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被彈劾。

    巍峨的官船出現在視野之中,並且後面還隨行着數艘運船保障,處處彰顯着出鎮御史的排場身份。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由南往北的方向,出現了一艘小小的沙船,正朝着鈔關碼頭行駛過來。

    見到這一幕後,樊林山勃然大怒,立馬朝着屬下訓斥道:“不是派了差役攔截來往船隻,以防驚擾到御史大駕,爲何還會有漏網之魚?”

    幾乎就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名鈔關差役就急匆匆跑到樊林山面前,跪下稟告島:“回稟主事,這也是艘官船,卑職不敢攔。”

    “蠢貨東西,山東地界有幾人大的過御史,就算是布政司官員也得先候着!”

    臨清關某種意義上有着獨立性,屬於朝廷戶部直轄,不受地方官府節制,樊林山自然不用給面子。

    可御史就不同了,先別說直屬上司的身份,單單一個整肅吏政的權利,文武百官皆無法跳脫。

    “主事,來的這艘沙船,打的也是御史旗號!”

    回稟的這名差役,語音中都帶着一絲哭腔,遇到這種事情自己一個小小不入流差役,敢攔嗎?

    “什麼?”

    樊林山滿臉的驚訝,什麼時候山東道有這麼多御史了,一條運河上能碰到兩個!

    帶着這份疑惑,樊林山把目光看向遠方行駛而來的沙船,船頭上那一面亮出來的官銜牌,把他給震撼的張大了嘴巴。

    僉都御史!

    山東境內敢打出這種官銜牌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僉都御史沉憶辰!

    沒等樊林山做出反應,沉憶辰的沙船就徑直穿過關口,直面前方那艘巍峨碩大的官船,等着對方給自己避讓。

    就算是出鎮地方的都察院監察御史,官銜不過七品罷了,與正四品的僉都御史天差地別,避行那是最基本的操作,還得過來跪拜參見!

    官船船頭,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輕男人,此刻正面色陰沉的打量着沉憶辰的沙船。

    這個出鎮監察御史不是別人,可以說算得上沉憶辰曾經的對頭,他就是現任內閣“首輔”馬愉之子馬徵。

    當年乙丑科殿試,沉憶辰獨佔鰲頭狀元及第,馬徵同樣依靠着馬愉的關係名列二甲前茅,入選了翰林院庶吉士。

    只不過翰林院館選之時,沉憶辰已經被選中入東閣進學,雙方幾乎沒有打過任何照面。沒想到兩年過去,會在這種局面下相見。

    “沉僉憲,久違了!”

    站在船頭的馬徵,首先朝着沉憶辰拱手致意。

    理論上他得來到沉憶辰船上跪拜,可如今馬徵親爹乃大明內閣首輔,各方無不給幾分薄面。

    別說是面見四品官員,就算六部尚書侍郎,都會主動免了馬徵的跪拜禮。能主動向沉憶辰拱手行禮,按照以前的對立關係,已經算給足面子了。

    “馬徵,出鎮地方就忘了上下尊卑嗎?”

    沉憶辰揹負雙手,哪怕船頭稍低依然一副傲然挺立的樣子,身上的氣勢不怒自威!

    馬徵本來還想與沉憶辰掰掰手腕,雙方明爭暗鬥一番,爲當年遭受到的恥辱找回一些場子。

    結果萬萬沒想到,今日的沉憶辰,已經不是他印象中那個少年了,浩蕩氣勢威壓,完全不輸朝堂那些高官威儀。

    並且在這話語中,還隱隱有着一股冷漠的“殺氣”。

    這種威壓讓馬徵心中一顫,他想起沉憶辰出鎮山東之初,朝堂中那些着名的彈劾。

    陽谷知縣孟安維僅因不尊上官,便被沉憶辰當場杖斃,引得朝野可謂震驚不已!

    “下官都察院監察御史馬徵,見過僉憲。”

    馬徵咬了咬牙,朝着沉憶辰深鞠一躬。

    “爾好歹也是翰林出身,《大明會典》上面律令,本官不想再說第二遍。”

    沉憶辰依舊是一臉冷漠,話語中威脅的意味簡直溢於言表。

    他要的不是拱手,而是隔三品跪拜!

    “沉憶辰,別欺人太甚,家父如今已經執掌內閣,不信你敢拿我怎麼樣!”

    “馬徵,你真想試試?”

    幾乎是沉憶辰話音剛落下,馬徵身後一名幕僚模樣的隨從,就拉住他的手臂,重重搖了搖頭,然後細聲訴說了幾句。

    聽到幕僚的勸說後,馬徵一張臉陰沉的簡直能滴出水來,最終還是跪倒在地朝着沉憶辰喊道:“下官都察院監察御史馬徵,拜見僉憲!”

    “讓行吧。”

    沉憶辰不想與馬徵廢話,而是趁着對方官船讓出航道的功夫,臨時停靠臨清關碼頭,接受了樊林山率領的鈔關官吏拜見。

    《控衛在此》

    別的沉憶辰沒有多說,僅留下了“蕭規曹隨”四個字,相信能做到戶部主事這個位置,不至於聽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之所以選擇告戒樊林山等人,就在於沉憶辰很清楚馬徵這種翰林轉任御史出鎮山東,很明顯就是受到了自己經歷的啓發,來地方鍍金立功的。

    畢竟翰林院想要一步步升遷上去,等待的時間實在太長。別說庶吉士,就連貴爲一甲榜眼探花,沒有特殊機緣情況下想要升個一官半職,最少也得三五年時間。

    馬愉科舉如此力捧自己兒子,不惜以主考官身份冒着徇私罵名,依然點中馬徵爲二甲前列,就在於他意識到自己身體每況愈下,無法再慢慢鋪就青雲之路。

    馬徵必然不會在地方久留,而且以這種紈絝子弟的水平,大概率任職也是當個甩手掌櫃,真正辦事的還是底下官吏。

    通過今日這番拿馬徵立威,加上以往山東地界“肆無忌憚”的兇名,沉憶辰相信短時間內,他們不敢輕易改變自己曾經定下的政策。

    這也是他離任山東,最後能爲此地商民做的事情了。

    過了臨清關後一路北行,在距離正統十二年僅剩下最後幾日的情況下,沉憶辰來到了順天府境內的通州碼頭。

    此刻的通州碼頭,伴隨着年關將至,顯得有些冷冷清清。關口的差役們,懶洋洋倚靠牆角望着沉憶辰的沙船靠岸,連卡要那幾文錢過路費的動力都沒有。

    就當快要過年,討個好彩頭。

    可是當沉憶辰一行人下船,場面就發生了驚天的逆轉,誰也想不到這麼一艘普普通通的沙船,會硬生生的打出十幾面官銜牌。

    “三元及第!”

    “六元魁首!”

    “欽賜翰林!”

    “都水司官!”

    “僉都御史!”

    ……

    這一面面官銜牌,其中任何一項榮譽跟官職,都足以震撼世人。

    哪怕京師這種臥虎藏龍之地,高官如狗遍地走,依舊沒有幾人能打出沉憶辰這樣的儀仗。

    幾乎就是瞬間,懶洋洋偷懶的差役們,想起來這個年輕文人是誰了。

    三元及第的沉僉憲,治水功成回京了!

    ------題外話------

    感謝大兄弟的打賞。